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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随顾朝夕闯荡江湖那些年岁里，步青衣在茶馆酒肆听过不少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传奇，而有关侠义江湖的故事总和儿女情长割舍不开。每每听到如花美眷倒在侠客们的怀中，浑身酥软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之类，步青衣往往对此嗤之以鼻，觉得矫揉造作至极。

　　及至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也是那矫揉造作之中的一员。

　　大型打脸现场，真丢人！

　　步青衣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心安理得的将双臂环抱在墨归腰间——丢人就丢人吧，没出息就没出息吧，谁让她偏偏喜欢上了这个男人呢？既然这辈子已经没有希望逃脱他的掌心，倒不如随遇而安学会享受，反守为攻的话偶尔还可以调笑他，何乐而不为？

　　不管怎么说，与墨归相识之后，她所感受到的美好与幸福是此生前所未有的。

　　觉察到她的主动，墨归的拥抱更加用力。他抬起脚踢上房门，在无声的空气里随之一同沉默，两个人相拥的姿势就如同那天晚上一样，心境却大为不同。

　　“还好我的付出都没有白费，不然又是一笔亏本买卖，还是大亏特亏那种。”过了好半晌，墨归心满意足地长舒口气，“怎么样？对我的考验应该结束了吧？我的阁主大人？”

　　步青衣将他轻轻推开，点燃烛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算你蒙混过关。”

　　“蒙混也好，认真也罢，反正是过关了。”

　　倒杯水滋遛滋遛喝了两口，步青衣始终眯着眼眸对墨归直勾勾盯看，末了一声嘟囔：“我脑子一定是有问题了，居然会选你这种人。”

　　“可不是么？以前你都是一脸傻像，挑选男人的眼光差得离谱，难得这次火眼金睛走上正轨。”

　　“……麻烦你快马加鞭地给我滚出去好吗？”

　　步青衣发现，与墨归关系的微妙变化似乎并没有带来相处风格的改变，她还是每时每刻都有对他口吐芬芳冲动，而他也仍旧改不了对她毒舌挖苦的习惯。

　　什么毛病？这应该不是正常的相处方式吧？

　　仅靠一盏烛灯照明的堂中，明明关系更进一步的二人大眼瞪小眼互相对视，不像是情侣，倒像是对彼此虎视眈眈的猎人。

　　对峙片刻后，终归还是墨归先退步：“不陪你孩子气了，我是来谈正事的。”

　　步青衣一撇嘴，单手撑额懒懒地撑在桌面上：“找到裴赞作奸犯科的证据了？还是发现他的住所了？”

　　“都不是，跟裴赞没有什么关系。”墨归摇了摇头，拉过凳子坐在步青衣对面，“我按照火药的来源查了下去，发现近期大量动用火药的部门只有一个，北衙禁军。而在北衙禁军的记录上，昨天刚好有人从铸造司支走一批火药，从数量上看，恰好与昨天发生爆炸的数量相当。而支走这批火药的人，是白衣侯。”

　　步青衣愣住：“是不是搞错了？想要害你的人肯定不是卫钰。”

　　“你就这么信任他？”墨归眉梢一挑，“你和他之间交往并不多，而他对我似乎一直充满敌意，这是你亲眼见到的。”

　　步青衣摇头，回答得十分肯定：“卫钰的确不喜欢你，他觉得你城府深沉算计太多，最主要还是因为你和裴赞表面上的父子关系。但他这个人心直口快又藏不得坏心思，他对你的厌恶只会体现在表面上，而不会使用暗杀这种阴损手段，这一点我十分确定。”

　　有些人，交往再久也看不清其心思，是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也许只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却能清楚地看到其脊梁所在，摸得到他坚硬风骨。

　　卫钰正是后者。

　　平心而论，步青衣和卫钰甚至算不上朋友，因中间夹杂着陆景弈的关系，卫钰对他和墨归颇有几分抵触厌恶，这点完全可以从放弃的态度上看出。尽管如此，卫钰也不可能是暗中加快墨归的主使。

　　“如果支走火药的人是卫钰的话，我觉得不如当面问问他，远比在这里猜测强。介于缙王和卫钰对你的态度，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我出头比较好，所以你就老老实实回客栈藏着吧。”步青衣站起身，一只手搭在卧房的门槛上，回头朝墨归打了个哈欠，“天晚了，你早些回去，不然铅华会等急的。”

　　墨归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温温吞吞站起，却没有走向门口，而是跟随步青衣来到卧房门前。

　　“干什么你？”步青衣立刻警觉起来，伸出一只手指抵住他胸口，“你不是以君子自居吗？不是号称坐怀不乱吗？深更半夜强闯闺房，打算破罐子破摔当个臭无赖了？”

　　墨归笑了笑，不是那种开玩笑的感觉，而是一种很疲惫的笑容，转瞬即逝。

　　他低下头，眉心抵在步青衣光洁的额头上，双手轻轻地揽住她的腰身，没有任何欲念的意味。

　　“我很想你。”他闭上眼，口吻中透着深深的憔悴，“上次和你吵完离开之后，我就没有睡过觉。”

　　步青衣丝毫不怀疑他的话。在这段感情中，墨归一直是付出更多的那一方，上次的争吵让她坐立不安辗转难眠，那么墨归必定更加煎熬。

　　她这个阁主不在，秦川又暂时帮不上什么忙，乱雪阁的所有事务都要由他这个副阁主顶着，这么多天，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步青衣忽而有些心疼。

　　“如果你喜欢的人是凤落，也许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她捧住那张有些消瘦的脸颊，轻声呢喃。

　　微凉的手掌被他攥在掌心。

　　“没有那么多如果。你还不明白吗？我之所以存在，之所以会成为现在的我，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的存在。”

　　没有她，顾朝夕就不会深陷执念之中；没有顾朝夕的执念，他便不会被秦川带至皇陵，不会成为顾朝夕钦定的继承者，不会在他的宿命里刻印上等待她、守护她的使命。

　　“我愿为你而死，只因我为你而生。”

　　听着耳畔气息炽热的倾诉，步青衣轻轻闭上眼，沉醉在熟悉的温暖与气息之中。

　　西平王朝悠久历史长河中，后宫干政酿成大祸的教训屡见不鲜，熟知历史的皇帝陆昭徽对此极为忌讳，自打继位称帝起便对后宫严加管束，在选任嫔妃上则保持一视同仁的态度，从不视女子家庭身份来决定妃位的高低。

　　这倒不是因为秉持公正原则之类的理由，而是不想让娘家的权势来决定女子在后宫的地位，如此一来广大嫔妃皆知，让父兄卷入后宫的争斗之中毫无意义，哪怕是出身贫寒的最低级女官都有可能一飞冲天成为凤凰。为了在后宫站稳脚跟，得到更多的权力，怀有野心的嫔妃们自然互相竞争得欢快，也就没有心思去干政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皇帝预料那般，许多年来西平王朝的后宫一直四平八稳没有出过任何状况，嫔妃之间明争暗斗虽多却从不会引起朝堂上的冲突，只是互相之间往来走动极少，毕竟谁都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敌人，被别人了解的越多，死得就越快。

　　薛贵妃深谙此等道理，多年来从不与哪位嫔妃走得过于亲近，可是步青衣的出现，让她不得不选择向其他嫔妃求助了。

　　“当初你安排穗儿进凝露宫，本宫可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你，如今本宫这边遇到了麻烦，妹妹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夜色笼罩的深闺之中，披星戴月而来的薛贵妃面带疲色，与陈惠妃交谈时所体现出的亲密感是往昔不曾有的。

　　陈惠妃知她心急，故意揉着额角蹙起眉头：“姐姐的恩情我自是记得，陈家都记得。可我的情况姐姐你也知道，圣上已经久不来我这里，我这半个被遗忘的人，又能有什么帮助姐姐的能力呢？实不相瞒，渔阳公主那边对我唠叨得紧，我现在还头疼着呢！”

　　“渔阳公主找过你？是为了青襄郡主吗？”薛贵妃仿佛看到一丝希望，眼眸顿时一亮，“妹妹你又何必头疼呢？渔阳公主唠叨你的事，我想请你帮忙的事，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你帮一个也是帮，帮两个也是帮，加上我不是很多分力吗？”

　　陈惠妃美眸一转，明知故问：“怎么，姐姐身为贵妃，竟然也要受那步青衣的气吗？她只是个郡王的养女，不至于吧？”

　　薛贵妃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倒，这晚一来是想求人帮忙，二来也是想拉其他与步青衣有仇的人下水，索性将步青衣到凝露宫以来她所受的委屈，以及这些个日夜的担惊受怕说了个遍。

　　陈惠妃起初只是想耐着性子听完，再说些安慰的话后拉拢薛贵妃，结果听着听着越来越不对味儿，赶忙打断了薛贵妃的唠叨：“那步青衣真的逃出皇宫了？这么好的机会，姐姐却只想把她赶走吗？也太便宜她了吧？！”

　　“我只是见她眼烦，不想她在凝露宫继续添乱，逐出皇宫应该够了吧？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情要了她的性命。”薛贵妃明显底气不足，弱弱道，“再说只是私自逃出皇宫，朱司丞再怎么从严处罚，顶天就是将她逐出学宫，除此之外又能如何呢？她罪不至死，便是圣上亲自过问那也要遵循律法啊！”

　　“姐姐也太善良了，难怪会被步青衣欺负。”陈惠妃故作惋惜一声长叹，带着几分阴阳怪气，“步青衣的神通姐姐是亲眼见过的，你如何能够确定，她离开皇宫后就不会找你的麻烦？你们之前已经有过冲突，倘若她被驱逐出宫是姐姐一手造成的，一旦让她知道真相，姐姐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薛贵妃神情恍惚：“你的意思是……”

　　陈惠妃莞尔一笑，带着几分妩媚，却也藏着几分决绝残忍。

　　“后宫生存的规则，姐姐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腹黑世子，你又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