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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山谷，距离长梁镇就不远了，只是一行人在山谷前耽误了太久，只能临时在附近的村落借宿一晚。

　　乡间农舍自是比不上客栈舒服方便，加上时同醉那一队人马，众人足足找了十几个村民家方才分散住下。步青衣和铅华以及凤落三个女子被安排在条件最好的一户农家里，墨归和墨长亭住在隔壁，另一侧毗邻的村民家，被时同醉抢先一步占据。

　　“我车上还带着几壶好酒，一会儿步姑娘可要来喝上几杯？夜长天冷，喝点酒暖暖身更容易睡好觉。”隔着低矮的院墙，时同醉诚挚的向步青衣发出邀请。

　　“今晚就算了，明天我们还要起早。再说我这边还有一坛子腌菜要处理。”步青衣婉言谢绝。

　　“腌菜？”时同醉一愣，“步姑娘出行都要带着腌菜吗？是家中习俗？”

　　步青衣嗤的一笑：“对，家中习俗。我家有那么一坛子腌菜总随身带着，不好好处理的话，随时随地都会变酸。”

　　时同醉微微失望，客气地道了一声晚安后回到房中。步青衣站在院子里，弯腰逗弄鸡舍里一只趾高气扬的大公鸡，还没有回房休息的意思。

　　“好好的腌菜没理由突然变酸，真要是酸了，那肯定是腌菜的人没有做好，加了什么不该加的料。”带着怨念的声音在步青衣身后不远处响起。

　　步青衣早察觉到墨归隔着院墙，躲在角落里盯着她和时同醉聊天，也知道以他的脑子不会猜不到，她口中的腌菜是指谁。

　　抓起一把白菜叶撒到鸡舍里，听着大公鸡咕咕的讨好声，步青衣后好整以暇转过身，抱着肩望向墨归：“菜本身不好，没必要怪腌菜的人。有些菜啊，不用腌都是酸的，就好像生来就泡在醋坛子里一样。”

　　“萍水相逢，诸多巧合，性情相投，引为知己。你听听，这多像戏文里金童玉女的设定？连九城他们都觉得巧合得过了头，又何必怪我这颗菜太酸呢？”似乎厌倦了兜圈子，墨归索性直率表达出对时同醉的怀疑。

　　步青衣早料到他的想法，一耸肩表示无所谓：“巧合之所以叫做巧合，就是因为它出乎人的意料。如果你非要说时老板抱着什么目的故意接近我，不妨找些证据给我看。”

　　时同醉的行商计划早在步青衣之前，说他此行是为刻意接近步青衣未免荒唐。此外，白天山谷之中陈老大那一番话也能证明，时同醉之前的确是经常往来于此的行商，至少在身份上他没有说谎。

　　当然，也未必对她说了全部。

　　“总之，你要怀疑他我能理解，但是不支持。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等到了长梁镇可以暗地里去了解一下，看看事实是不是真如他所说，他早有店铺在长梁镇上。”步青衣一边说一边走向屋子，到门口时，她朝墨归摆了摆手，“时辰不早了，你有什么想法自己闷头想去吧，我要去睡觉了。”

　　“我得去找你那位蓝颜知己讨些东西。”墨归伸个懒腰，懒洋洋道，“他不是说车上有好酒吗？我得多喝一些，好解解醋。”

　　墨归对时同醉有所怀疑不假，但他做事向来有分寸，知深浅，步青衣毫不担心他会对时同醉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对墨归她放心得很，倒是时同醉，经过山谷中一事之后，她反而觉得这个人或许没那么简单——帝都之内，非富即贵，能在帝都开设棋舍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至少不会像他自称的那样，仅仅是个一事无成的普通商人。

　　不过时同醉没有体现出任何敌意，步青衣对他的试探也不急于一时——刚才她看见秦川进了屋子，没有事的话，他是不会来找她的。

　　步青衣走到屋中，先客客气气与屋主夫妇打了个招呼，而后便来到后院屋子里。这户人家是村中的大户，前院的屋子老夫妇二人住着，后院的屋子原本是给儿子儿媳的，可惜前几年闹了一场瘟疫，儿子儿媳都不幸亡故，屋子也就空了下来，陈设物事倒还齐全。

　　步青衣进了房间，一眼便看见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的秦川，凤落和铅华则坐在火炕上，不无尴尬的向她投来求助目光。想来这两个姑娘正聊着体己话，突然被秦川闯进来打断，难怪如此尴尬。

　　步青衣不知道秦川为何而来，才想开口询问，秦川已然转过身面向她。

　　“青衣，再有一天路程就到长梁镇了，我会一路护送你们到漱玉林。”秦川的语气罕见地温和，脸上甚至能捕捉到一丝微抹笑意，“等你们都安顿好之后，我打算先离开一段时间，特地来跟你提前打个招呼。”

　　秦川一直是顾朝夕的得力部将，入阁时曾誓言生死相随，十数年间他也的确是如此做的。虽然现在的乱雪阁已经没有了顾朝夕，但他也是步青衣的鼎力支持者，怎么突然想要离开？

　　步青衣茫然不解：“你要去哪里？有什么任务吗？”

　　“不是任务，是我的私事。”秦川仿佛这才想起房中还有其他二人，稍作犹豫，他靠近步青衣耳畔轻声嘀咕几句。

　　步青衣的表情从困惑变为惊讶，又从惊讶变为闷笑。待到秦川说完话，她已经准备好了满肚子的揶揄词语：“没想到啊，川哥，一声不吭居然早就把人生大事都给办妥了。当年阁主跟我说你能一心三用，我看指的就是这件事吧？”

　　秦川流露出一丝无奈表情：“隐瞒这件事也是情非得已。我们的身份非同一般，任何沾亲带故的人都有危险，所以我……”

　　“行了，你就别解释了，我又不是不信你。”步青衣用力一拍秦川肩头，眼眸雪亮，“我看你也不用送我回去了，还是先忙你的私事去吧，这可比护送我们重要多了！”

　　秦川的性格异常顽固，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无论谁劝都没有用，步青衣磨破了嘴皮子，他还是坚持先护送一行人到达长梁镇，步青衣也只能妥协。

　　与步青衣打过招呼后，行事果断的秦川马上离开。凤落和铅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本想问问步青衣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不聊她们刚一开口，话音还没落地，步青衣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出屋外，翻过墙头直接跳进墨长亭父子所在的农户家。

　　“步姑娘这么晚跑过来，是有事要找我们家主子吗？”守在门口的卫九城看见她，立刻笑成一朵狗尾巴花。

　　“一边去，我是来找长亭哥的。”步青衣一把推开卫九城，径直推门闯入屋中。

　　吱嘎。

　　“嘶……这谁家的姑娘？闯进男人闺房脸都不红一下吗？”

　　砰。

　　刚刚打开的房门又被重重关上。

　　步青衣深吸口气，听着屋内传来的墨归放肆的笑声，恨得牙根痒痒。

　　那家伙不是说要去找时同醉吗？怎么会这种时候在屋子里换衣服？换衣服也就罢了，就不能闩上门吗？就不能让卫九城在外面阻拦一下吗？就不能在她闯入房中，看到他赤着上身的时候闭上他那张臭嘴吗？！

　　白天就已经让他占了个便宜，晚上又被他讥笑一次，这平衡怕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了，日子还怎么过？！

　　“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不会真害羞了吧？”房门从里面打开，穿好衣衫的墨归探出头，佯装正色道，“不该看的阁主并没有看到，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又不会赖上阁主让你赔偿我的清白，有什么可害怕的？”

　　“清白？这两个字无论是从你嘴里吐出来，还是用来形容你的为人，都是对这两个字的极大侮辱！我看你浑身上下除了脑子以外就没有清白的地方！”

　　“这就有意思了，你又没看过我全身，怎么能如此断言？哦，对了，我病的时候你好像在床边伺候过吧？该不会那时你趁机对我……”

　　“你还能不能要点脸？我要真想对你做些什么，还需要趁你生病的时候？我——”

　　话说一半，步青衣竟然语塞了，搜遍整个脑子也找不出什么词语能够用来继续反驳墨归的调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在唇枪舌战上她一直都是占据上风的，墨归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可最近几次争吵抬杠都是以她的落败作为结局，而且是惨败。

　　是她退步了？还是墨归顿悟了？

　　步青衣郁闷得没有心情思考，只能恨恨地推开墨归，径直走到看笑话的墨长亭面前。

　　“川哥说他要走。”

　　“嗯，我知道。”墨长亭点点头。

　　“川哥说他很多年前就已经成家。”

　　“嗯，我知道。”墨长亭继续点头。

　　“川哥还说，他有个女儿，一直在等他回家。”

　　“嗯，这我也知道。”墨长亭毫不意外地再次点头。

　　步青衣一肚子的问题，突然就不想问了。她捏着额角，有气无力道：“你们究竟瞒了我多少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川哥是个老光棍，还想着等安顿下来之后找个媒婆给他说亲呢！”

　　“秦川早有妻儿的事，阁中不只我和顾阁主知道，就算没有人说，你也完全能够从一些细节中推测出来。”墨长亭仍是那副平静表情，淡淡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怅然，“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情，你应该发现却未曾发觉的，至于原因，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步青衣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表情忽而有些僵硬。

　　墨长亭说的没错。

　　她以前是个很少在意别人的人，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顾朝夕身上；她的眼中，也只容得下顾朝夕一个人。 腹黑世子，你又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