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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数月,宋长尤第二次站在尉氏的院落里,回想起那段阿姐不知详情的过往,眼底的恨意一点一点加深,一点一点变浓,投掷在对面中年妇人身上的眸光,也一点一点变得阴纨狠厉。
“尉茹蝶,”小小少年动了动嘴唇,用冷冰冰的声音认认真真的纠正道,“我阿娘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从未做过你口中所说的苟且之事,这一点,你心里清楚,父亲心里也清楚。”
听闻宋延年亦是清楚此事,尉茹蝶脸上没有丝毫惊诧,她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面露挑衅之色,“清楚又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顺遂了我的意思,由此可见,我在老爷心里面有着至关重要的位置……”
宋长尤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而后开口无情的揭穿了对方自以为是的表象。
“母亲,时至今日还要欺瞒自己吗?梦……该醒了。”男孩身体略微向前倾,“那个在父亲心里面占据着至关重要位置的人究竟是谁,你应该比宋府八房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毕竟,见过秧之母亲并同她一块儿生活过的人,可就只有你一个。”
秧之这两个字就像是佛经上某句咒语,而尉氏茹蝶就像是歹毒丑陋的小妖,只要有人在耳边轻轻念叨这个名字,她这些年来勉力装出来的骄傲高贵形象,就会在刹那之间破碎溃散,显现出隐藏在心底深处的自卑和低贱。
“闭嘴。”尉氏终于被彻底激怒,她瞪着面前的小少年,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曲在一起。
“戳到母亲的痛处了呢。”宋长尤装出一副很愧疚的样子,可眉眼深处流露出来的却仍旧是嘲弄讥讽。
赵姨娘的死,虽然同魏秧之没有直接关系,但却有着间接的原因。
尉氏寿辰那日,长姐前来祭奠赵氏,他之所以隐瞒阿娘死亡的真相,并非是因为尉茹蝶冠以母亲偷人的由头太难以启齿。
阿姐那样聪慧机智的姑娘,才不会相信这般污秽之言。
当日灵柩前对阿娘亡故内情绝口不言,而后又指派徽娘编造一通不着边际的瞎话,是因为害怕长姐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自责内疚。
尉氏突然对赵姨娘设计发难,并歹毒的要置她于死地,其中同宋梓舟有着脱不开的牵连。
赵姨娘原是好人家的姑娘,因了家道中落生活窘迫,不得已卖身为奴,做了宋延年书房里一名侍奉丫头。
她于案前替家主研了整整一年的墨,也未能换得他一次抬头注目,兴许……那个时候,他连她长什么样都是不清楚的。
宋延年真正注意到这名书侍,是在一个春风和煦的午后。
那日,他外出而归,途径花园时,远远望见一个穿着丫鬟衣裳的俏丽女子坐在凉亭中,含笑替窝在自己怀中的四岁姑娘扎小辫儿。
那双手灵巧温柔,小姑娘乱糟糟的头发经她抚摸过,登时变的服帖工整。
其实,彼时那个男人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放在赵氏身上,他不过随意的看了一眼女子的面容,紧接着就将目光一动也不动的投掷在侍女怀中那个小姑娘粉嘟嘟的脸颊。
在无人觉察的角落里,宋延年偷望着着自己同秧之小姐唯一的血脉,眼底深处漾开的全是发自内心的宠溺和慈爱。
“赵兰芝,你这个死丫头,老爷马上回府,你连书房都未打扫出来,竟有闲心在此偷懒。”张妈妈骂骂咧咧的走来,狠狠地对着侍女啐了一口。
立于暗处的宋延年皱了皱眉,脑海里第一次印入兰芝这个名字。
“妈妈,”瞧见来人,侍女立时起身,慌慌张张的解释道,“奴婢没有偷懒,奴婢只是看小姐头发散了,想替她……”
张妈妈瞥了一眼正歪着脑袋不明所以的小姑娘,阴阳怪气的打断侍女的话,“你只是一个下人,这府里的事由不得你想,只需办好夫人交代的事情,至于这位小姐……”
说着,张妈妈弯下身子,将小姑娘系在头发上的丝带扯开,看见刚刚扎好的羊角辫瞬间散开,她开心的笑了起来,紧接着用捉弄味十足的语气道,“头发就这么着不也挺好看吗,用不着你多此一举。”
亲眼看见那个小姑娘被人如此戏耍,石子路尽头那颗苍老的梧桐树下,尚且还是少年模样的宋延年紧紧抿着嘴唇,平静的五官顿时涌上一种说不出的狠厉之气。
这一天夜里发生了两件事,一件稀疏平常无关紧要,而另外一件,奠定了一个女人往后的悲惨一生。
其一,张妈妈因为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太过艳俗,惹得家主心情突然很不好,被拖出去仗责了二十棍。
其二,书房侍女赵兰芝,蒙得家主喜爱,被破格提升至姨娘之位,赐偏院为居。
从此,丫鬟做了半个主子,赵兰芝成了赵姨娘。
成婚的那个晚上,平躺在床上的宋延年转过头看着身旁柔媚俏丽的姑娘,没来由的问,“你很喜欢囡儿?”
彼时,赵氏愣了一下,在心底里面思索了好一会儿这个代表着宝贝的爱称指代的究竟是何人,不过后来她明白了,宋府上上下下,只有她一个人明白了。
囡囡,囡儿,阿囡……
这些亲昵至极且从未在外人面前唤过的称呼,所指代的统统只有一个姑娘,一个她曾在花园凉亭中为她扎过羊角辫的姑娘。
“听闻囡囡今日奔跑时磕着了膝盖,你去看看要不要紧。”
“囡儿今日五岁生辰,奶娘说她喜欢吃何记店铺里的芙蓉酥,我特意买了来,你拿给她可好?”
“阿囡站在柴房外,风雪太大了,你去带她……算了,她定是不愿意丢下清酒一个人回来的,也罢,你多多照拂些。”
“阿囡是不是还在因为那块发带哭?我准备了一个小小的妆奁,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买了些发夹首饰以及一些姑娘家应该会喜爱的小玩意,你过些时日替我送给她。”
“囡囡最爱吃糖人,我路过时买了一根,一会儿她若来你这里,便交于她吧,不过切记,这种甜甜腻腻的东西,万不可让她贪嘴多吃。”
“清酒从军,囡儿很伤心,坐在大门口不愿意离开,你能不能去陪陪她?”
“囡囡过些日子及笄,我托相熟的手艺人定制了这只发簪,恰时以你名义赠送于她。”
“……”
赵氏这一生有关于宋延年的记忆,都和那个小姑娘有关,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男人娶她做姨娘,为着的就是要她替他暗地里照顾女儿。
碍于内心的纠葛和芥蒂,他不能坦然直面秧之小姐留下来的那个孩子,但父爱的天性又迫使他无法做到真正的漠视和冷酷。
表面是恨,反面是爱,所有人只看见宋延年的表面,而赵兰芝……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竟看见并真真切切的触及到了这个男人代表爱的反面。
长久以来,旁人只知赵姨娘是这府中唯一一个真心对待先夫人遗女的人,却不曾有人知道,这份真心对待源自于家主的授意。
十几年后的某一天,尉氏无意中获悉了丈夫寄托在赵氏身上无人知晓的心意,顿时怒火中烧,对魏秧之数十年来不曾消散过的嫉妒在这一刻燃的更大,更旺。
原以为宋延年同故去的魏秧之之间有且仅有的,就只剩下恨了,正是因为这种恨意促使,所以他这些年来才一直冷落无视魏氏留下来的那一双儿女。
可是事实显然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发觉自己的丈夫仍然不可控制的在背地里偷偷爱着那个小姑娘,她心里的醋意铺天盖地,与此同时,恨意也铺天盖地。
设计陷害并毫不留情的杀死涉足其中的赵兰芝,是她发泄自己胸中愤怒最好的方式。
宋延年从十三那里得知府中的情况时,立马就明白了尉氏的盘算,愧疚亏欠与感激等复杂情绪融在心底,良知谴责下,他不得不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赶回来。
在回程的路上,他是真的存了要救那个女人的心思,只是……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宋延年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个一直帮他照拂女儿,并且因为帮他照拂女儿而被人陷害致死的赵氏。
宋府八房,房房都有自己的利益要图谋,这一点宋长尤打小就知道,可他的阿姐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那是一个会实心实意替旁人考量的善良姑娘。
若是被她知晓阿娘死亡一事同自己有关,即便在此过程中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也一定……一定会自责的吧。
亦是因了这个担忧,他当日想也没想的就将这件事情隐瞒了下来。
无论是阿娘死亡的实情,还是秧之母亲死亡的隐情,这些有关于仇恨的东西,就由他来担着好了,世人之间肮脏龌龊的阴谋诡计,他的阿姐……不需要,也不用知道。 侯府嫡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