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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2号，凌晨四点。阚维雍站在山头，举着望远镜，向山下看去。

　　金山卫，就在眼前。

　　这是一个临海城，如果是和平时期，应该相当繁荣。可是现在，整个县城，已经变成了一个军事堡垒，森严，寒冷。

　　日本人，显然对这个心腹重地进行过改造。

　　他们的警戒线，沿伸到了城外围。稍高一些的楼顶，都被改成了火力制高点。防步兵冲击的铁丝网里面不远，则有一条绕城挖堀的壕沟。除此之外，隐约可见的，那一排排废墟般的房屋中，有进进出出士兵。

　　当然，城中心的高建筑，日本人肯定也不会放过。

　　阚维雍望着这一情景，持着望远镜久久不语。毕竟，这样森严的布置，别说在这里驻扎的日军有多少还是个未知数，但就算只有一个步兵步兵大队，想要杀进去，也不是一件易事。

　　“阚将军，”雷四达焦虑地提醒道：“时间紧。下令吧……”

　　阚维雍也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又和一直沉默不语的胡琏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些担忧。

　　部队会师后。参谋长又将部队分成了两部，一部阻敌，大部则担当攻坚任务。说他自己不在行攻坚，打打阻击还行，因此带了一千人断后阻击追兵。现在，自己和胡琏带领主力部队，都已经集结在这里，就等着一鼓作气破城而入。

　　率部到达了这里，攻坚是肯定要进行的。可是，当面之敌终究是有了准备，又有阵地可依托，而自己这一方，全部拼凑起来，也只有4000人。特别是时间方面太紧，能不能一鼓而下，实在是没有把握。

　　他有些自嘲。如果，参谋长知道自己眼下其实一点都没有进攻方案的话，不知他还会不会说论攻击骁勇不如自己？

　　可是，在这里每耽搁一秒钟，危险都将成倍的增加。不管心中有没有底，这时候也应该发动进攻了。

　　“我看，先猛攻上去再说吧！”最终，还是胡琏下了决心，他容色如铁，狠狠地手一挥：“打！甭考虑伤亡了，能拿下，就是胜利！”

　　主意即定，早已经跃跃欲试的部队，立刻开始了行动。

　　要攻坚，肯定是要火炮开路。而大炮虽然没有，分手时的50门小炮还是能管用的。紧接着，便是炮兵们紧张的忙碌。要求一次炮击，务求轰开对方的阵线，并向两翼扩散，形成一个通道。步兵紧随其后，在通道形成的一瞬间，就投入进去，以强攻巩固占领区，能突进多少算多少！

　　如果轰不开敌阵线……那就在这里撞死吧！

　　这个简洁非常的命令，被飞速奔跑的传令兵飞速下达到各作战单位。

　　于是乎，四千名隐藏在丛林中的英勇战士，迅速行动了起来。

　　所有人都明白，这次攻击行动是何等的重要。

　　攻击细节，随之被传达了下来，要求：在炮轰开始之后，前锋部队就需要迅速前移，冒着炮火务必打开一个缺口，主力紧随其后，在支援的同时向两翼扩展。特别强调：一旦敌人反扑回来，或者部队无法凿穿防线，那么，等待这支队伍的，就是地狱。上级将命令战至最后一人，决不后退。

　　时间地飞速的流逝。未几，一声炮响，惊天动地。随即，无数震耳欲聋的炮声响成一片，硝烟弥漫。

　　“杀！”持枪、往后挥手、嘴大张开呐喊，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的一个军官形象，便猛地跃入所有人眼里。

　　这是无声却又最震憾人心的冲锋号角！

　　随之，整个阵地，爆炸了。热血烧灼的官兵们，虎跃而出。滚滚洪流，奔腾浩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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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上，日军第五师团临时指挥，还在寂静无声。

　　该师团的核心人物板恒征四郎，正注视着不时爆发出一阵子枪响的山丘林地，怔怔出神。军官们肃立在他两侧，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指挥室外面，一名名勤务兵在来回奔走，收拾着战后散落的残骸。工兵们在紧张地加固着临时营地，医护兵则在一个个伤兵面前忙碌。

　　凝聚在夜色中的气氛，低落而压郁。

　　原因自然是有的。当第五搜索联队全体信心满满地出动时，未几，便找到了中国人活动的踪迹并发回了电文。当时，气氛是浓烈活性的。但……随之渐渐地发现了追踪的敌人不足两百人的事实，则让所有人都如受了当头一棒。再接下来，那私下的议论，各种各样的猜测流言，如同一股股暗流。虽然看不见，却波涛汹涌。

　　每个人都在互相影响，即便军官极力约束，即便已经下令严禁议论抱怨，可是……

　　根本就不需要再发出语言性的交流，那浓浓的沮丧气氛，并不是强制命 令就能控制的了地。

　　因为谁也不知道，被追踪的中国大部队，眼下究竟是跑到那里去了。他们会在什么地方什么目标再度发动袭击，谁也搞不清楚。

　　失败了！！！

　　这种茫然失措的沮丧，在每一个官兵的心底萌芽，又迅速茁壮。如同乌云一般压在他们心头。

　　“司令阁下……”第42步兵联队长走到板恒征四郎身前，躬身道：“从扩大搜索范围来看，已可确定对方大部队，是奔向了……金山！”

　　“金山？”

　　板恒征四郎面无表情地回过身，一双凶恶的眼珠，如同一只荒原上的孤狼，麻木、凶恶，看不出任何属于人类的感情。

　　“是的，金山。”吉川章大佐使劲地咽下一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哟西，哟西……最终目标竟是我军总部，有意思！”板恒征四郎半闭起眼睛：“这个中国指挥官，非常大胆……”

　　说着，板恒征四郎睁开眼睛，很诚恳地对吉川章道：“载仁亲王，在观注我们的成果，牛岛贞雄已经被辙职了，他是前车之鉴。你说，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吉川章顿时面色惨白，忙安慰道：“司令阁下，对方就算闯到了我军总部，但我总部有两个满员大队镇守，如果我们立即回兵救援，那么，一切都还来得急。”

　　“你确定？”板恒征四郎走到吉川章的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问道。

　　“嗨，我确定！”吉川章咬牙躬身，决然道。

　　“可是，我却不能确定。”板恒征四郎缓缓地收回手来，用雪白的手帕擦着，“如果你是中国指挥官，在准备攻坚时，会不会先考虑分兵以阻敌援兵？”

　　“……”吉川章汗流满面。

　　板恒征四郎没有再和吉川章多说。他静静地看着金山卫方向，眼神闪烁。

　　眼下的状况，不知道那位载仁亲王会是如何地愤怒了？或许，严厉的处分命令，已经在载仁的脑子里酝酿了吧！希望时间还来得及，从这里到金山卫，只要动作够猛，也许，还能保留住这师团长位置。

　　现在，关键的是抢时间，只要能够在中国人突破金山卫之前赶到，挽回的余地，并不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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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山城外。

　　“快点，冲上去！”

　　满脸焦急的军官们，不停地大声催促着。

　　其实不用他们的催促，一队队国军士兵，已经在向着炮轰的地方狂奔而去了。枪林弹雨中，一道道冲天而起的火光团中，冲击洪流，杀声震天。

　　这是5000英勇官兵，用生命组成的咆哮浪潮，一个士兵在奔跑中跌倒，旋即就被身旁的同伴拉起来，踉踉跄跄继续向前跑。人群中，不时有人被流弹击中倒下，剧烈地爆炸此起彼伏，掀起一蓬蓬腥风血雨。

　　破烂的铁丝网，被踏平了！官兵们倒下了许多。

　　满是日军尸体的战壕，踏过了，官兵们又倒下了许多！

　　这时上，一脸坚毅的官兵们，开始自发地向两翼扩展。交火声，震耳欲聋。

　　而当中的一股冲击浪头，则方向不变，决然地冲向炮火轰出的缺口。

　　战士们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竭力奔跑。

　　前方，是舍死忘生的尖刀部队，后方，是成百上千紧紧跟随的大部队。整支队伍，就如同一柄巨大的尖锥，锋尖顺着缺口死命地捅，锥刃则死命地向两翼扩散巩固。每一座房屋，每一条街道，都是惨烈的博杀。从天上往下看去，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往来纵横的枪炮轨迹，都是扭打厮杀，都是同归于尽。

　　是的，这是一场硬碰硬，来不得半点花巧的攻坚仗，这种战斗唯一需要的，就是血气、意志，什么战术，什么计划都全然无用。只有向前、再向前！前仆后继！！于是，这个惨烈的战斗才将将展开，最前方突击的尖刀部队，便几乎是一寸寸地在向前挺进。四周疯狂反扑的日本兵，也红了眼，用身躯，用炮火，用捆扎在身体上的甜瓜手雷，拼命阻击。

　　轰开的缺口，在城南。蜂涌阻来的日军，也就阻在了下一条街道上。冲进去，就能破开防御，展开斩首行动。冲不过去，那么，一切都是白费。

　　生死成败，就在这方寸之地！

　　“怎么样？！”后面山头上，胡琏已经没了先前的指挥若定。饶是他身经百战，这一次也是他人生中最危险的战役之一。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身在日军腹地。最要命的是，时间之急迫，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这时候，时间对己方来说，太过宝贵。如果部队不能一鼓作气冲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冲不破，小鬼子拼得太凶！”阚维雍的声音已经变得无比的嘶哑，“尖刀部队被卡住了，冲了四次都冲不动，两翼也在被压缩……”

　　“妈的，这时候顾不上了！”胡琏如同困兽一般来回乱转，嘶声道：“搞无差别炮击吧？”

　　“等等，我再冲一冲！”闻言的阚维雍神色一黯，咬紧了牙关，沉声道：“已经有一个连突进去过。日本人在那地段修了好几个交错火力点，封锁十分厉害。战士们是拿命在一点点的啃。如果这次冲不过去，那就……”

　　阚维雍没有再说下去。那恐怖的结果，让他的心一阵绞痛。

　　胡琏直直地盯着战场。眼中所见，己方的攻击箭头，在反复地向前冲击着。那攻动一点又被反弹出来的战况，扯动着所有人的心。

　　“妈的，小鬼子疯了！”

　　骂一声后，胡琏闭上了眼睛，阚维雍则死死地看着自己攥紧的拳头，咬着牙，低着头。

　　二位将军的难过，那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知道，第五次攻击，又被弹出来了。拼死冲击的部队，没能撕开日本人疯狂汇集的防线。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连，已经全体阵亡，无一生还。

　　战场上，汇集成一片的喊杀声还在高昂。倒下的士兵，也在持续增加……

　　“轰！”

　　一发炮弹自空落下，在地上炸出一个大洞。猛烈的爆炸冲击波，掀起了一大团泥沙冲天而起。

　　“营长！”两名军官一左一右地护住了雷四达，一边举枪向前开火，一边急问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顶上去！”雷四达用力给枪换弹匣，红着眼睛道：“今天就是我们的死期，拼了！”

　　“哒哒哒！”一串机枪子弹在空中拉出一排火光，射在一堵墙壁上。早已经破烂的墙壁顿时四分五裂。

　　雷四达侧过头向对面看去，只见数不清的日军士兵，正疯狂地从纵深处涌来，而自己麾下的兄弟，正在拼命厮杀。

　　他们和敌人互相射击，在血肉飞溅中，在硝烟中战斗。

　　他的营，到现在已不到一半了。支持来的兄弟部队，也在战斗。他们用肉体，和日军士兵作战。不时地，能看见抱着捆扎的手榴弹往前冲的身影。

　　“跟我上！”

　　红了眼睛的雷四达猛地一扣钢盔，一马当先地杀向敌阵。

　　在他身后，数以百计的生死兄弟不顾对面凶猛的枪火，拼死跟随。

　　“杀！杀！”雷四达一刺刀透入一名日本兵的胸部，随即如同饿虎一般猛扑而上，不要命地和另一名日本兵扭打在一起。

　　彼此互伤的声音，就像是最悲凉最绝望的呼号。

　　是的，已经没有希望了。蜂拥到这一地段的日军士兵越来越多。这是他们防线的最后一段，他们拼了命地要守住这里。

　　“杀！”将扭打的日本兵硬生生咬破喉咙之后，雷四达嘴角滴着血，疯狂地冲向了下一个日本兵，浑然不顾身上已经伤痕累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是赚的，比起别的部队兄弟来，老子已经赚大了，赚多了！

　　冲锋的队伍，被死死地挡住。

　　绞杀的战场，连一点扩展都不可能。拼命杀敌的中国勇士发了疯一般的往上冲，可是，总有更多的日本兵涌上来，将他们死死挡住。

　　战斗中的雷四达，一个踉跄，半跪在地。左腿已经动不了了，现在，他只有基本的行动能力。

　　雷四达抬起头，看着四周搏杀的战士，泪水情不自禁地涌上了眼眶。

　　冲不过去了。

　　“站起来，冲，冲！”

　　朦胧中，一大群身影从他眼前闪过，前方的数名日本兵，瞬间倒地。紧接着，他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雷四达只一怔，这股洪流已经扎进了日军阵线里。再仔细看时，他听到了陡然爆发的欢呼声，这声音更加雄浑，更加滚滚如雷！那是欢呼声。是无数兄弟们的欢呼声！

　　冲破了！？

　　“营长，是阚师长亲带敢死队在冲锋！”

　　在扶起他来的一个兄弟发狂一般的叫声中，雷四达看见，一个个脱了上衣的战士，在日军士兵群中狂飙突进，身后，一个个战士，如同潮水般从自己身旁涌过，紧随其后。

　　“杀！！！”蜂拥而过的兄弟们，淹没了雷四达的视线。震天的喊杀声中，他看见，日军厚厚的防线在紊乱，在崩溃。

　　“好样的，阚师长！”一股血猛地冲上了头顶，雷四达一扶兄弟的肩膀，猛地站了起来。

　　眼前，奔腾咆哮的己方铁流，终于破开了日军防御，一直向前，再向前！！！ 火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