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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舒荼一直目送尘九渡江，尘九撑着一艘破船，与童舒荼越离越远。
尘九知道童舒荼正看着她，也知道，她看着他，和他无关。她心里只想着一个叫苏渐离的男人，而他此行，也是为了那个男人。
如此煎熬着，到了夜里，千城还没回来。
童舒荼担心千城安危，让素锦悄悄跟去看看。
銮国公主和姒儿睡下后，童舒荼依旧无眠，她从茅草屋走出来，踏着青石板路，披着月光，心事重重地走着。
童舒荼越走越远，夜也越来越深。
童舒荼整打算折返时，忽然看到路边一石头上睡着一个人。
清冷的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影子，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影旁边放着一根飞凤拐杖，手随意地搭在上边，像是疲惫至极的人终于走不动，瘫软在了上边似的。
“花溟婆婆。”童舒荼轻声唤她。
花溟老人听到声音，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她一眼。
花溟老人睡得并不沉，眼睛刚一睁开就认出是童舒荼，她瞬即恢复精神，坐了起来。
“你也来这里了。”童舒荼说得云淡风轻，就仿佛这白沙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地方，而不是凶险异常随时都会取人性命的杀人场。
花溟老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童舒荼，玩味道：“你身为绣娘都能千里迢迢地赶来这里，我这个孤家寡人又为何不能来这儿？”
“这里太危险了。”童舒荼终究还是忍不住叹息。
花溟老人并不在意，“我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哪里还害怕生死？”
“您并不是耄耋老人，也并非行将就木之人。”童舒荼早就想向她问个明白了。
花溟老人嘴角含笑，干瘪的嘴唇轻轻扯动。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耄耋老人？”花溟老人退去了凌厉，慈祥得像童舒荼初见时那般。
童舒荼问道：“既然你不是老人家，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童舒荼听说过少年一夜白头的故事，她有时候在想，莫非是这花溟老人经历了常人无法忍受之痛苦，所以才变成了这般模样？
亦或者是中了某种奇毒？
花溟老人叹息一声，“因何故而变成这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还能欣赏几日风景，造几级浮屠。”
“你来这里是为了救人？”童舒荼想起之前素锦托人告诉过她的话，每当诡案有人死去，花溟老人都会设法救治一人。
花溟老人摇摇头，“恐怕我也无力回天。”
是啊，太子殿下要杀人，杀局已经布下，她想救也是无力回天。
童舒荼也坐了下去，双手随意地搭在那双因为多日骑马而酸胀的腿上。
“这里死了那么多人，但还是有不少人涌到这里来。有时候杀戮不是因为别人而起，是因这些人心中的执念而起。”
花溟老人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这小女娃竟也有这般见地，是啊，如果这些人放下痴念，就可以安守太平。可偏偏没有人甘心放手，都和那《锦绣河图》杠上了似的。”
童舒荼侧过身来看着花溟老人：“婆婆你有妙手回春之术，不知曾师承何人？”
花溟老人再次笑了起来，“你这女娃啊，太聪明！但凡太聪明的人，就不会过得安生。你无非是想顺藤摸瓜，好探知我的底细。”
童舒荼浅笑，“婆婆你何尝不是聪明人？”
童舒荼浅浅一句话让花溟老人心头一痛，她叹息一声说道：“是啊，太聪明了有时候会不得善终，就像跑来寻找秘图的这些人，明知道前路凶险，却还是不顾一切地跑了来。最终命丧镇魂岛，还被挖去心脏，死样凄惨。”
童舒荼目光微凝，“婆婆从何而知？”
花溟老人方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不过她并未显出慌乱之色，只道了一句：“这个你不用管，你只需要明白，那镇魂岛绝非寻常人可以闯入，上面的‘妒夫人’厉害着呢。”
花溟老人并没有注意到童舒荼正盯着她的眼睛，她又道了一句：“人作孽，尚可活；天作孽，不可活。”
童舒荼总觉得花溟婆婆的话里有深意，尤其是这句和俗话颠倒过来的话，更是奇怪。
“婆婆听说过‘妒夫人’？”童舒荼的目光紧绷绷的。
花溟老人看向童舒荼。
月光下，童舒荼的脸若银盆似的，楚楚动人。
“见过。”花溟老人倒是直接。
“您可知道如何解这‘妒夫人’之毒？”童舒荼坐不住了，半跪在花溟老人跟前，两只眼睛锁定了花溟老人那张苍老的脸。
短短一月不见，花溟老人的脸越发苍老，脸上的褶子也越发深刻，像一道道刚犁过的旱田。
花溟老人眸光一冷，“你想让我救的人，我救不了，所以你还是不要再说了。”
花溟婆婆一句话就断了童舒荼的念想。
童舒荼这时才明白过来，刚才花溟老人所说的那句“人作孽，尚可活；天作孽，不可活。”是什么意思。
原来花溟老人是说，如果一个人只是被‘妒夫人’的毒所伤，或许她还有办法救治。可如果这个人是太子非要取其性命，她也无力回天。
花溟老人起身就要走，童舒荼好不容易才得到一线希望，怎么可能放过？
她两只手拽住了花溟老人的枯如干柴的手臂，不让花溟老人离开。
“您慈悲为怀，当初我身陷囹圄，您与我素未谋面却愿意救我一命。而今，将死之人是蜀国第一神断，他处理那么多起冤假错案，还蜀国天地一片清白。婆婆，这样的人，更应该蒙受您的慈悲。”
童舒荼的眼眶含着泪花，若是低头凝视，还能看见那泪花里的半轮明月。
花溟老人回眸，“孩子，该放下的就得放下，你明知和他在一起只会又无穷无尽的苦难，又何必这么执着？”
童舒荼摇头：“我不管他会给我带来多少苦难，我只知道，当初我走投无路之时，是他给了我一个自救的机会。如果没有苏大人，我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堆白骨了。”
童舒荼晃了晃花溟婆婆的手臂：“当初是您指引我走出佛窟，去寻苏大人。而今我和苏大人已性命相连，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
花溟婆婆叹息，“这世上有一人我不会救，一人坐拥天下，而另一人就是苏大人。” 锦绣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