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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早晨，天空慢慢被厚实的云层所覆盖，光亮无法透向地面，太阳只剩下阴郁之中忽隐忽现的身影。中区的街道上，一如往常般安静得冷清。也许是无人认为这里有何要紧之处，连夜夺权的爱国军官委员会匆匆发布的戒严令还未抵达中区；不过，即便风平浪静的时日，这里自早班之后也没有多少行人往来或是逗留。间或有几个巡逻的警察路过，也只是看了几眼偶尔聚在路边玩耍的孩童。
“你看，在这片儿当差多好，”巡逻的两名警察中，看起来年纪较大，警衔也高一些的那人揉了揉手臂，“除了早晚俩高峰，这地儿跟六合山差不多，放眼望去，没几个喘气儿的。咱大早起来，站个岗，再巡一圈儿，回去喝口茶，午饭就到时间咯！”
“得了吧您呐，”另一名资历较浅的警察说道，“我这警校毕业两年，还是一杠一的小警察，那点儿工资给女朋友买件像样的东西都不成，还是得升职加薪；天天在这站岗转圈可使不得。”
“咳，年轻人，你就不知足吧！”老警察摆摆手，“现在是天下大乱，离了普国这圈儿，哪儿不在打仗，就是这龙丘，时不时也要捉个共和分子。真的打起枪来，你才会记得，什么升职加薪啊，都是虚的，活着，才是最大的财富。”
“唉，跟你说你也不理解。”年轻警察叹道，“这戏里说的好，人没了梦想，跟咸鱼有啥区别？要我说，这乱世才是大大的机遇，危险多了，富贵才能从险中求；现在这不是叛乱么？我真想哪天巡逻，就给碰到一两个乱党，你我老少爷们合力，撂倒一个俘虏一个，双双立功受奖！”
老警察听罢，连忙隔空扇着自己的嘴巴： “呸呸呸！好的不来，净整这些要死要活的。我告诉你啊，我可是有老婆孩子的，这辈子只要不吃枪子儿，吃啥都是喷喷香，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跟你说。”
“谁！干嘛的！”巡到童心巷和主街的交界口，年轻警察刚要争辩，只听得巷子那头似乎有些不对，赶忙掏出警棍喊了起来。
“小兔崽子，你可别跟我玩这些怪力乱神的啊！”老警察毕竟执勤多年，对街上异常的响动也十分敏感，“我张富顺少说也是镇抚一方的片儿警，帝国军入城也都见识过。”
“好像有水声和脚步声，还有些杂音。”年轻警察说道，“像是有人从运河登岸，数量还不少！”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啊！”张富顺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但使命还是驱驰着他拔出了警棍，“悄悄地过去，看个究竟！”
两人贴着墙边，压着步子想要减轻可能发出的声音。走到运河边，他们看到几艘乌篷渔船已经稳稳栓在了岸边，几个穿着粗厚棉衣的汉子正在打理着渔具，这些人都戴着斗笠，边缘下压着，根本看不清面目。
“你们是哪里来的？不知道昨晚宵禁啊！”年轻警察壮着胆子，举起警棍向一名渔夫问道。
“长官，我们是昨天出的城。”其中一人站起来，用粗哑的声音回道。在阴影和斗笠边缘的遮掩下，仍然看不到他的脸面。
“里面什么人？”张富顺猫着腰，望见船舱里还有几个戴着头巾的人。
“女人嘛，跟着帮忙做饭的！”粗哑声音的男子看了一眼老警察，老警察也看清了他的样子：这是个皮肤黝黑，脸庞精瘦的男人，面部的线条虽然棱角分明，但却没有常年在外劳作，经历风雨的劳力应有的沧桑。
“兄弟，我看你不像打渔的。”年轻警察自然瞧出了渔夫脸上的异样，同时也发现，几个原本漫不经心干着活的渔民也都警惕地站了起来，“政府有令，凡上街出门，须随身携带身份证件，把你们的都拿来，我要挨个儿查看！”
“得了吧！日上三杆，哪有时间跟这儿费啊！”张富顺也发现了其中的异常，但自保的本能最终压过了职责，他决定不要去招惹这伙看着就来者不善的“渔民”，“你们就在这儿呆着吧，我们还有地方要巡，小康，走啊！”
“可是，他们…”小康还没来得及坚持，就已经被张富顺拉走。
两人转头没多久，只听得脑后一阵闷响，顿觉天昏地暗，眼睛一闭，两名警察便倒在了地上。
“把他们捆起来，放到渔船里！”粗哑声音的汉子低声对同伴说道，“时候不早了，不要留人警戒，直接去找辛先生！”
几艘船上跳出来四五十人，他们有的穿着渔民的服装，有的裹着女人的花布冬衣和头巾，七八人一组，分别护着一个沉重的竹筐；外围的几人手里端着轻步兵用的短管枪械，警惕地盯着各个街道和路口，没多久，便没入了中区陈旧杂乱的小巷之中…
两日的时光就在风平浪静中不经意流逝，一应准备事项都如路钊勇所料，朝着有利于委员会的方向发展。国人虽然或多或少已经通过街谈巷议和王昆凌的报社了解到了刺杀和后续发生的政变的始末，但多数人仍然选择了沉默和观望。毕竟两天对于酝酿民意而言，还是显得过于短暂；加之戒严令的颁布，使得本来蠢蠢欲动的人们，也变得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站错了队伍，在接下来的清算当中付出不必要的代价。因此，偌大的首都龙丘，除了委员会组织的几次还需要打着联盟旗号的爱国集会外，再也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波澜。
不过，对于路钊勇而言，这样的平静和秩序井然也已是足够。作为一个君主国的官员，他对于民众运动有着天然的戒备和防范，只要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普通百姓知道，弱势而群龙无首的联盟必然被取代，强大的普国必将复兴，就已经实现了他发动宣传攻势的目的。而真正决定胜负的战场，还是在遥远的百里之外。
此时，在距离千里之外的官道上，三三两两的步骑兵围绕着一座巨大的营地，身着樱红色军装的战士分成若干小组，步兵们举着柴刀和伐木斧，正在卖力地寻找着一切可以砍伐作为柴火抑或者建材的树木；骑兵则不停鞭打着马匹，以身后的营地为圆心向外扩散，想要在入夜之前将周边搜索清楚。
红日渐渐西沉，大营里冒起了无数条炊烟，白色的气体随风扶摇直上，给没有云彩遮挡的晚霞笼罩了一层薄雾。木条围成的栅栏内，军士们早就搭好了各自的营帐，正围坐在一堆堆的篝火旁，边取暖边看着冒泡的大锅里食物渐渐煮熟。
核心大帐外，厨师们紧张地忙碌着，他们从数排燃着木柴的铁架上端出一盘盘烤肉，一锅锅炖菜，大桶的兰国香米早已熟透，散发着诱人的清香。这些可口的饭菜很快被帮工们分成一个个小碗小盘，放在木板上端进大帐之中。
敖翼望着案前整齐摆放的丰盛食物，却没有了一丝胃口。在这个年轻人眼里，饥饿根本算不上值得一提的烦恼；内战全面爆发，国家一分为二，拥有强大铁骑的明苑亲王伊尔戈率6万铁骑来犯，这种种令军力孱弱的兰芳人无力回天的威胁，都足以让继承父亲半壁江山的敖翼寝食难安。
“殿下！仗要打，饭也要吃！肚子里没点儿油水，咋还有心寻思打仗啊？”坐在右排第二个位置的李祥平嚼着烤羊肉，拿着切肉刀比划着劝道，“要我说，他伊尔戈敢来，就是奔着亡国灭种去的，俺们可不能认怂，就是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一粒粮食、一个子儿也别给他留下，叫他打下一片焦土！”
“你懂个啥！”坐在左边的苏林芳气喘吁吁地说道，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血色，兰国的屡次失利让他在国内威望日衰，积郁成疾也使得这位曾经野心勃勃的首相只剩下了苟延残喘的心思，“这二毛子本就是化外之民，怎能将先祖弓马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
“国相大人！俺没说要拱手相让啊！”李祥平一急，把刀插在羊肉上，高声叫道，“二毛子骑兵强悍，我们这点步兵在平原上就是送死，不如带着财宝粮食，退到永嘉去，那里是祖宗龙脉，白山黑水的，还怕拖不死伊尔戈？”
“未站而先言败，若不是祁远山死了，我…我也不会让你这么个草包当了大将军！”苏林芳见李祥平嘴硬，有气无力地拍着桌子骂道。
“国相大人，咱说话得讲良心不是？你说俺草包，那俺倒要问了，都说咱兰国铁骑天下无敌，就是明苑哥穆卡也不是对手。那现在，骑兵呢？您老倒是变出来一两千啊！”
“你…你…畏敌如虎还敢巧言令色…”苏林芳的脸被气得煞白，坐在李祥平一侧的兰军将领们也纷纷起身指责他治国无能，导致兰国丧师失地。苏林芳一侧的文官们却不约而同地低头沉默，因为他们清楚，曾经的北方强国沦落到如此地步，苏林芳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江雪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