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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约定的时间已到,双方主将均按时到达了谈判地点。由于党军刻薄对待非嫡系早已名声在外,翟立佩对共和军的邀约依旧抱着戒心。除副官之外,他还将自己最为信赖的亲卫骑兵悉数带出,一旦对手图谋不轨,这五十名精锐骑士便能死死护住他们的主帅杀出重围。
“将军,他们来了!”顺着副官手指的方向,几名骑士缓缓地出现在视野之内。夕阳余晖的映衬下,两侧的青山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衣,道路边上一道浅浅的清水,在霞光山影一明一暗的交替下露出迷雾一般让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翟将军,当年苦砂港一别,想不到今天威风了不少啊!”几名骑士的身影越来越近,为首一人穿着呢子面料的党军制服,披着红底黑丝斗篷,脚踏一双擦得铮亮的黑色皮靴,面容精瘦,鼻梁颧骨突出,一顶大檐帽巧妙遮住了光滑的额头,毋庸置疑,此人便是共和党调查部部长,共和陆军军官学校校长兼南征总指挥艾峥岩。
“物不是,人亦非。”翟将军看着眼前派头十足的对手,“当年本将在海关时,你还不过是个短工打扮,天天打点浩瀚官员以求获准进行革命活动的共和党头目。如今不过五年,你竟成了统兵一方的大将,追逐着我们这些昔日的为官者。世事难料,不是么?”
“世事虽然无常,但冥冥之中却有天意。”艾峥岩笑道,“天意者,时势也。人生本就有运势之高低浮沉,艾某以为,此一天时,正是中南人执掌自身命运之绝佳时机。”
“执掌命运?这恐怕有些夸张吧?”翟立佩并没有被对方的豪言壮语说动,“浩瀚人,帝国人,南军,还是你们共和党人,哪个愿意容得下非你族类者?”
艾峥岩摘下军帽,擦着光亮的头颅,说道:“将军之牢骚怨言,难免偏颇。百年来,中南人从未执掌半岛之命运,究其根本,在于中南之官未由中南人担当耳。将军若能顺应天时民心,率所部归顺中央,新一届博尼亚政府主席一职,中央可推荐将军担任。”
翟立佩说道:“翟某致仕已有多年,这一官半职早已是淡泊如水。要说真有忧虑,那也不过是一班弟兄,一众乡亲之前途未来罢了。”
艾峥岩回答:“中南之事,没有将军家族之影响,恐难成气候。刘玉龙愚钝,妄想挑拨将军与中央自相残杀,以期削弱地方势力…”
“大统领不也认为,中间派乃是革命最危险之敌人吗?”翟立佩打断了艾峥岩,“翟某不过是不愿滥捕滥杀,这难道也算对抗领袖之革命路线?”
艾峥岩笑了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左中右乃是立场,敌我则是阵营。阵营既可选择,立场自然也不会一成不变。中间派危险之辩,窃以为,是领袖独具智慧之论断。将军试想,若是有人飘忽摇摆,见利忘义,看似不持立场,不偏不倚,然此类反复无常之人,将军是否愿意信任?”
“既然艾将军认为,立场与阵营可因时而变,那审时度势,伺机而动,又怎算得上反复无常呢?”艾峥岩的解释似乎无法说服翟立佩。
“损人利己非吾党所求,精诚合作方可立于不败。”艾峥岩答道,“将军陈兵于此,并非有意对抗中央,盖因刘玉龙逼迫,不得已而勉强一战。洋兵汹汹而来,意欲控制砂河流域富庶之地。若我军不能在三天内占据狮山炮台,则即便将军要将国军拒之门外,亦无可用之兵保护家乡。与其两败俱伤,不如贵我两军兵分两路,将军率军接管砂河沿岸各市,我军全力防守狮山炮台及扼守北上东进要道之番珠、南顺、东河三城,为将军支撑防务,将军以为如何?”
翟立佩叹了口气: “我军区区两万人马,实难控制江心三都。然中南治所,千年以来皆在番珠,城区为贵军占领,就算中央许翟某政府主席一职,亦会被乡亲耻笑,称翟某不在首府,却敢恬居主席。”
“此事不难。”艾峥岩对这一切似乎都早有准备,“博尼亚官府诸多衙门,原先便设在番珠市内,将军若愿独立办公,可在周边市县自设幕府,管制所辖各区,我亦会建议国府,在城东南江岸之地建立新区,作为政府新址,此地离东河较近,又是黄金水道,将军若有担忧…”
“真如此,可先招各国领馆及西洋商社进入,待初具规模后,官府再考虑迁入不迟。”翟立佩的又一次打断,意味着他已经接受了艾峥岩的提议,“洋人翟某以为也不必担心,刘玉龙不似其父,看似怯懦,实则狡诈异常,布雷塔尼亚人虽兵强炮利,但极可能堕入刘的圈套。因此,我们两军可不限于占领流域各城,只消沿着苦砂港界河与洋人划地就是。如此一来,除去苦砂港一寓,整个博尼亚皆在我方之手,岂不锦上添花?”
“将军有此胆识收复失地,艾某敬佩。”艾峥岩看着眼前这个头发整齐,身材瘦小的中南人,心中不由得又恼又怕。恼的是他不满足于自己开出的高昂加码,还要不露痕迹的大肆加价;怕的却是他虽然自私自利,却懂得拿捏国府的底线,既不得罪强大的共和党,又能在众目睽睽下将好处收入囊中。或许,不愿拼命的对手才是最危险的敌人,因为他们了解力量对比,懂得把握时机,不到对手露出致命弱点的时候,他们绝不出手。
虽早有准备,但翟立佩看似不经意的只言片语,还是让艾峥岩怀疑,今天刘玉龙的命运,是否有一天也会被复制到共和党甚至自己身上。
“既然双方已达成合作意向,陈俊贤我就不好放回去了。”艾峥岩轻勒缰绳,做出一副谈判完毕,准备离开的姿态,“将军只消回到营中,通告全军,与中央放弃敌对,一致对外,之后让出阵地,前去接管砂河流域即可。”
“陈俊贤是厚道之人,此人算不得反贼,不过奉命行事,翟某在此向国府求情,请以宾客之礼待之。”翟立佩似乎对那位妨碍自己大事的监军十分牵挂,“至于换防之事,将军不必担心。我回去后,自会命所部兵马撤离。但我部反主为客,官兵必定敏感多疑,还望国军给予足够空间及行动自由。”
果然是老成有谋之人。艾峥岩心中暗自承认,谈判之前,单看探子密报,有些小看了眼前这个毫无特点的中年将领。这个人不但对大局洞若观火,还把自己的力量保存得巧妙。今后在中南行事,双方势力必定是犬牙交错,卧榻之侧有这样精明之人,无论谁担任中南长官,想必都难以安眠。
协议既已达成,于是便发生了前述的一幕。37军通告倒向共和国后,全军迅速撤出了原本漫长的防线,两万余人在周边市镇集结,准备接管协议规定的区域。接管了防御的共和军除留下少数兵马守备沿途交通要道外,全军直扑中南首府番珠城。由于刘玉龙早已下令撤军,这座砂河流域也是中南最大的城市便在惶恐不安中毫无防备的迎接讨伐军的到来。所幸共和军在进城伊始便四处张贴布告,称将约束军纪并派遣官吏接管行政,加之没有撤离的警察与官府一如既往地维持着城市秩序,这座人口近百万的南方第三都会在平静中完成了交接。在简单布置后,入驻城中原总督官邸的艾峥岩下令全军分出两部,分别控制了流域三角洲的南顺、东河两城。至此,共和军便在中南半岛站稳了脚跟,而艾峥岩下一步唯一要做的,就是静观刘玉龙和布雷塔尼亚人之间的决战了。 江雪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