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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意。”唐敏宁点头，“现在不但龙丘周边的后备军受到叛乱分子的蒙蔽，就是城中的居民也以为这伙僭越者才是乱局之中的救星，真要兵戎相见，依着老普人的个性，非要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若不是无兵可用，这样的非常时期，唐敏宁怎么可能在共和党人再次北上的传闻日嚣尘上之时还耐着性子与叛乱分子周旋？季若新暗自得意，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着对方先开出合适的价码。半晌，他才开口：“此事殿下既有掌握，我等照着殿下命令执行即可；不过，如今乱党猖獗，形势多变，还是要赋予具体执行人恰当权限才是。”
“季大人也看到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一时半会是离不开这小屋附近了。”唐敏宁摸了摸涨得滚圆的肚子，“联盟之内，唯独首辅大人你与各个山头都能说得上话，如有必要，可由你前头，先召开协商会议，共商重组政府一事，军中之事，也可代我与闻熹等人谈判。”
“军队的事情，不外乎人事分配；”季若新一听唐敏宁放权，心中自然喜悦，“只要后勤、财务与兵员补给仍然握在文官政府手中，这些人也掀不起多少风浪。因此，组建政府才是谈判的重中之重。”
唐敏宁没有说话，只是不住点头，好像默认了季若新的主导地位一般。
首辅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在他眼里，这个顶着党政军三重首脑名号的领袖，不过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女孩罢了。或许她凭着聪明和一些人的帮助，多少坐了几年这个本就不稳的位子；如今这一场动乱，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又被逐出了首都，悲痛和失败之下，怕是早已丧失了斗志。
“我以为，商团既没有在政变后为僭位者站台，就说明我们还有与之协商的可能。”季若新接着说道，“完全不做让步自是不妥，但是，我有信心只让出几个副职就可获得他们一如既往的支持。”
“就交给首辅大人办理吧。”唐敏宁有气无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仿佛已是精疲力尽，“不，圣人云，名不正而言不顺，如今非常时期，许多事情还不是我一人可以决定；不过，一旦局面安定，我会向国务委员会提议，由你担任主席一职，同时，不再设立首席辅佐官，如此可以便于大人统揽全局。”
“我本非求权求名之人，”季若新说道，“殿下既将此重任交予本官，自当鞠躬尽瘁，绝不以祸福避趋之。”
显然，首辅大人对自己所许的权位十分满意。送走季若新，公主心里清楚，距离最后的反击，就只剩下一步之遥了。“方先生。”她叫来自己的办公室主任，“气象站的预报搞到了吗？”
龙丘的一处街巷内，全副武装的士兵早已将本就不宽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沿街的各间民宅门口，都整齐站立着两名手持火把的政变军人。在他们的监视下，任何人都被禁止从房屋中走出，也不许一切没有委员会标识的行人车辆从此地经过。只有一辆辆蒙着毡布，似乎装满了东西的马车接二连三从一间门户敞开的院落内缓缓驶出。
“起风了，小心！派几个人过去把那些纸捡起来，一张也不要漏掉！”猛烈的北风吹来，刮开了其中一辆马车的包裹，一捆报刊模样的纸片从车上滚了下来，捆绑不严的麻绳顿时松开，白花花的纸张顿时挣脱了束缚，顺着风向飞速地逃散。
“真该死，晚点又要下雨了！”军官自语般抱怨道，“动作快点！”他喊了一声。这几日，城中可谓是麻烦不断，市委主管的《龙丘日报》接连几日以“后太史公”为署名发表社论，严厉指责闻熹等人的军官委员会越俎代庖，在没有经过任何组织程序的情况下宣布实行军管；一炮打响后，更是发声要求执政者公开唐敏宁等国府要员的现状与去向，尽快澄清流传于国内的种种议论。
面对这种逼宫式的质问，委员会起初并不以为意。这些老普国贵族认为，只要掌控军队和权柄，那些无事生非的议论便会随着时间而自然消失。可力量往往来自人心，一旦民众不再相信统治者地位的合法性，头衔与名号带来的权力极可能在转瞬间消失无踪。一连串的社论打击之下，不服从宵禁令和管制措施的市民数量与日俱增，一些街区的自治委员会甚至拒绝服从上级官府下达的各项命令，关闭和封锁了辖区内的许多市政设施。几日之内，一向干净整洁，井然有序的龙丘城竟变成了垃圾遍地、人马稀落、毫无生气的破落模样。
“使者带回消息，忠县大营总指挥没有给明确的答复。”委员会里也弥漫着失落的气氛，闻熹显得十分焦急，“周边集结起来的七个预备军大营，只有卢家堡和马家围的部队对我方表示支持，孙志鹏派出的直属队已经控制了其中四个；这个欧阳剑，想必是要作壁上观，等着双方的决战尘埃落定再挥兵相向。”
“兵不在多，我老普军从来没有依靠过人数上的优势。”路钊勇却依旧是稳如圣山，“兵圣克公云，兵之所倚者，志也，非数耳。所谓众者，胸无大志之群氓也。风雨一起，便四处摇摆，然风起于青萍之末，却止于松柏之间，只要诸君不倒，眼下的风波自不会继续肆虐。”
闻熹看路钊勇信心十足，也不敢再显露内心的慌张，他说道：“当前状况我自是不担心，城内财货物资、公卿贵族都已移至高堡区，守卫的军士也都是精挑严选的老普国军人，即使城内大乱，我方也可闭门自守，等待狼穴援军到来。”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执行这项计划。”路钊勇似乎认为闻熹的底气来自于冒险，“治国不在云端，脚踏实地才是根本。唐家父女在此地经营五年，民众受其影响，早就变得刁钻难缠，此时我等不借机恢复先王之治，就算决战获胜，内政和秩序的混乱也不是可以轻易收拾的。”
“秩序混乱，本来就要多派人马，可现在我军仅能堪堪维持防线，城内的警察和卫戍军消极怠工都难督促，那些街头动乱和造谣诽谤的新闻媒体也只好听之任之…”
“我们老世族不善交际，总以为那些平民百姓只会毫无保留地服从命令；”路钊勇打断了闻熹，“此时还是要抽出兵力来，集中处置一批危险分子，威慑之下，安定之秩序应当能维持到决战结束。”
“我军兵少，跳出来的人实在太多，崔辅的情报部门又搬到了龙佐军中，大肆派遣间谍破坏城内。如今对手成了九头之蛇，打哪一个都不足以致命。”闻熹摊了摊手。
路钊勇说道： “争取人心之要，在于控制言路。虽说防民之口，甚防于川，但紧要关头强力弹压，的确最为简单有效。那个党管的《龙丘日报》不是一直在巧言令色么？收拾几个文人费不了多大力气，又可从源头堵住种种谣言…”
“查封一个报社倒是不需要多少兵力，”闻熹点了点头，表示意会，“这段时间市政公司运河水务局表现还算勤勉，一切秩序如常，那边我本也没有安排许多人马，抽调出来不会影响城市安定，也不在需要额外军力协助，国相大人实在高明啊！”
路钊勇微微一笑，拄着拐杖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只言片语间，大小事务就已安排妥当，现在，只需要等着裘文和带兵前来，而后与唐敏宁决一死战了。
于是，便出现了先前所述的那一幕。两个连的士兵接到命令就查封了报社，收缴了大量加印的报纸、宣传册和还未及时付印的各类文稿。多数仍在加班的报社员工也被军队控制，除了没有抓到那个神秘的“后太史公”，一切行动都如路钊勇所料，小小付出便可获得巨大的成果。在国相眼里，新闻自由本就不算什么神圣不可侵犯之事；或许说，但凡真正懂得政治的人都清楚，舆论虽无边界，媒体却是不折不扣的政治工具，在争取人心的领域，容不得一点的仁慈和退让。
说回裘文和那端，经过一番精细谋划，这位独自领兵的参谋长决定从当初廉菲冒险穿过的沼泽前往龙丘。
“我测算过，虽然我军自离营后未进行任何补给，但据预测，未来几日内不会下雨，沼泽地形我方也已熟悉，不出五日应能出现在龙丘城外，因此，一周给养应是足够。”裘文和一边下令大军连夜开拔，一边匆匆召集各部主将。一众人骑在马上，好像听训话般围在裘文和面前。
“军中这几日不大平静，下层官兵都在传抄一份不知来自何处的文稿。”一名军团长看了与会者一眼，确认没有党代表邹铭的身影后，才敢将话挑明，“大致内容就是质疑此次行军和将军命令的正当性，要求官兵抵制。” 江雪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