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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任之前，联盟和军方便给了本将便宜行事之权。”沉思片刻，曹永浜答道，“只是诸位也都知道，我驻屯军连同卫戍军在内，也不过四万人马，苏将军的十万人马面临共和军重压，也不可能轻易调动。若是国府不愿出兵，单凭我驻屯军，又怎能应对数千里国土，上千万民众？”

　　“如此说来，军管的确存在困难？”南宫挚虽也希望计划顺利推进，却也不敢招惹风险，“依南宫所见，还是先按那四条上报，同时地方理事会立刻着手驻点，尽速协调各方利益。”

　　“南宫理事长！”袁文彬扶正眼镜，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如若理事会能解决此事，自然再好不过。只是，这照国的状况，你也不是不知晓，基层党务机构初建，在许多地方特别是此番工程涉及之乡村尚未建立威信，不少身为族长的村镇党员甚至带头闹事！驻点人员就算真派得下去，又能依靠何种力量支持？”

　　政保委员长插话道：“政保委可以再次申令地方警局，坚决执法…”

　　“行政程序再怎样雷厉风行，都需要时间！”袁文彬打断了政保委员长，“但是诸位，我们能有多少时间？作为本次产业发展的重点规划区，鲁川至今都没有完成沿线道路的定址和奠基，联盟直管的河内梅州特区呢？诸位看看报纸便知，建设风生水起，厂区港口已具雏形！若我国管区建设进度一再拖延，联盟定然会更为青睐河内，国府难道要继续安守现状，做个跛脚政府？”

　　众人一下子沉默了。毋庸讳言，袁文彬绝不是在危言耸听。自本届政府上台后，本已被镇压下去的共和主义者改变了对抗策略，乌林的失败让他们认识到，仅靠街头政治，幻想着改朝换代根本无法对抗手握重兵的联盟。在联盟防范严密，共和国又没有大举进兵的计划之时，只能通过破坏联盟管区的经济，借此挑起民怨，制造动乱。偏不凑巧，照国再次成为了他们求之不得的软肋：这个富庶的北方大国经历数代君主多年的惰政，已是增长乏力经济低迷；对联盟战争的失败和潞国的变色，更是让它失去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工业产值和近四分之一的贸易收入。这种雪上加霜的境地，无疑对民生和官府威信都是极其巨大的打击，也加剧了民众本来就因照国依附联盟而与日俱增的不满。为了收拾人心，也为获得政绩，新一届照国内阁和理事会自然不会放过联盟发展外贸特区的机会。毕竟，相较普国而言，照国在外海拥有更多更好的港口，在照国布局产业，不但最为便利，也可以起到争取照国民心之效。因此，无论对掌握全局的南宫挚，还是主官经济的袁文彬，抑或自视正主的徐昭而言，这都是一项志在必得的关键项目。

　　“袁大人稍安勿躁。”南宫挚擦拭着光亮宽阔的额头，极力缓和着争论带来的紧张情绪，“特区建设有多重要，我想在座诸位无比清楚。在此，南宫首先表态，无论困难多大，特区一定要依照计划建成，这是底线！只不过，具体如何操办，恐怕还是要细细商议吧？就好比这军管，就算国府乾纲独断，强力推动，那么正如曹将军所言，兵力从何寻来？”

　　“袁某倒是有个办法，只是不知世子殿下意下如何？”袁文彬的脸上，yirujiw地平静与得意，仿佛早有准备一般？

　　“问我？有意思。你且说说，我听听看。”徐昭对袁文彬并没有多少好感，但后者在大事上先请求自己首肯，而非南宫挚那般自说自话，倒是令他十分受用。

　　袁文彬缓缓说道： “臣听闻，西洋各国在开发殖民地时，为避免国内舆论之无端非议，彼之安保任务，皆委托所建立的殖民公司自行募兵解决。臣以为，可效法西洋，寻求适当之安保公司接手防务。如此，官府甚至无需出面，只消让投资人雇佣公司人员…”

　　“但是，雇佣人员若与当地民众冲突，官府亦是难逃其咎。”南宫挚打断了袁文彬，“到时定然会有人大做文章，挑起民变，最后还不是要官府出面平息？”

　　“南宫大人！能否听袁某说完？”袁文彬看了看徐昭，这位世子似乎除了很享受自己的恭敬外，也十分乐于坐观南宫挚与自己针锋相对，沮丧之余，他只得耐着性子说道，“安保人员属私家雇佣，只要确无违法行为，官府亦不可干涉。换言之，将保卫任务交给此类人员，等于为官府提供相当掩护。实在有事，做些赔偿，辞退几个替罪羊即可平息。保安人员不代表官府，自无怜惜民众之必要，清流物议也奈何不得。”

　　袁文彬的谋划，似乎仍无法说服南宫挚：“那万一激起民变呢？就算民众忍气吞声，又有几家愿意雇佣安保人员？这些开销难不成要官府垫支？”

　　“为按期完成建设，开销自然官府需要补贴。”袁文彬深知南宫挚谋断不如自己，因此对战也显得十分从容，“不一定需要支付现金，可以入股的形式，给予提供服务的安保公司些许好处，建设完成，这些都不是问题。至于民变，照国乡村势力盘根错节，自身就内斗不断，真等到各地民众揭竿而起，只消殿下一道军令，宣布实施军管，将安保人员与城内军队对调，即可缓和折冲，只要争取到足够时间，建设任务大体结束，则民众再闹，也成不了气候。那时，南宫大人向民众承诺之让利，也可兑现不是？”

　　“这是否投机取巧，南宫暂且不论。”南宫挚并不是一个容易说服的人，他之所以曾被照国贵族认为是好打交道之人，不过是因其长期从事与人打交道的工作而已。任何人，一旦居于领导人的位置思考问题，就不见得如往日般从善如流。

　　理事长接着说道：“对待本国民众，怎可以如此投机取巧？殿下，臣以为，当前情势已然超出国府甚至联盟原先之预计，因此切不可操之过急。还是应当与当地民众密切协商，力争达成共识。虽说会比原计划多费些时日，但总归更加稳妥，也可防止共和主义分子趁虚而入。”

　　“好啦！两位所言，徐昭以为都各有道理。”徐昭见袁文彬还要与南宫挚争论，于是摆手制止，“在我看，两位所提方案，其实也是并行不悖嘛！单单依靠武力，不可能让那些暴民屈服；谈判若无实力支撑，达成了协议也是一纸空文。不如这样，南宫大人即刻着手遴选各省负责人员，袁大人尽速召集各商会、同乡会及保安公司协商，具体事务我不过问，只是特区建设不得拖延，否则一步慢，步步慢，诸位可都难辞其咎！”

　　“是！”众理事见徐昭已经拍板，也就不便再做议论。

　　听闻国府鼓励雇佣安保人员且非有确凿违法证据决不干涉，并愿意补贴费用，投资商们纷纷涌向照国各大安保公司办事处，命办事员日夜排队，但有可用人员立刻签约。不足一周时间，不少建筑工地上便出现了荷枪实弹服饰各异的武装护卫。

　　“不是说过了吗？这是我们村的地，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据为己有！”在本卷开头曾经发生械斗的地方，当地村民听闻原本偃旗息鼓多日的潞国移民定居点重新开工，盛怒之下，再次抄起兵器农具，在为首几名村民带领下杀向工地。

　　“早跟你们这班泼皮说过，干扰移民定居，有违国法！”带头的潞国贵族此番显得颇为理直气壮，“于情于理，我等无家可归之外乡人，依照国法开垦公地，一举两得，利国利民，谁敢阻拦，休怪本老爷无情！”

　　“狗财主，看看这是谁？！”为首的村民大手一挥，几名大汉绑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男子压到人前。

　　“叶老三？”那男人被看押的村民按着跪在地上，其中一人扯着他的头发，通过那张满是伤痕的脸，贵族认得出来，这正是自己的庄头，一直负责与官府之间传信的叶老三。

　　“你们到底想怎样？！”贵族经典的南方式问话，显然不能起到震慑作用。

　　村民头领轻蔑一笑，壮实的臂膀环在胸前：“怎么样？滚出我们的土地去！爱上哪上哪！不过，走之前别忘了，路过每一个人家，都要跪下来，为你们这些天来的破坏恳求大家的原谅！”

　　“痴人说梦！”贵族向后一甩手，“看来你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本老爷也就据实相告了！叶老三去县里，可不是去搬救兵的！只不过，我等皆是守法之人，依照法度将情况禀报官府而已。当今朝廷鼓励自卫，又给我等法度内便宜行事之权，就算本老爷现在收拾了你们这些刁民，官府也不会有半句责难！

　　“好啊！大家听听！”带着乡亲赶到工地之时，首领就已看到了那些手持步枪砍刀的警卫，“这就是先生说的官商勾结！官府收了这些外乡人的黑钱，竟敢对他们放纵家奴视而不见！这样的官府，这样的法律，我们要是不要？！”

　　“不要！”上百人异口同声地吼道。

　　“好一个不要！”贵族击节喝道，“你们不仅要抢官地，还要造反。那休怪本老爷无情了！来人，给我杀了这群反贼！”

　　上百名家丁和领民手持着各自的凶器，在村民们面前筑起人墙。他们笨拙地举着手中的长棍短刀，参差不齐地构筑着步兵线列般的队形。显然，贵族雇佣的安保公司不但提供人员保护工地，还对他们进行了一些军事训练。

　　“还以为雇了群看门狗，你们这群流寇能多威风？”村民首领显得更是轻蔑，“乡亲们，把这些耍枪弄棒的猴子给我打出去！”

　　村民们见对手不算强悍，也不等几个领头的指挥，仗着一股锐气和怒气便向潞国人杀去。汹汹之势，仿佛奔流的洪水一般，时时刻刻会将眼前乌合之众组成的堤防冲垮击散。

　　谁想，一阵哨声响起，站在后排的潞国人突然齐刷刷半蹲下来，原本距离十数米远的二十多名警卫应声向前冲去，这些战士虽算不得身高体壮，没人后背上那口精钢大刀却有种异样的杀气。一眨眼功夫，警卫们便冲到了两排潞国移民身后。只见他们踏着这一站一蹲两排人的肩膀，一跃而起，跳向扑来的人群。在凌空飞跃时，这些警卫纷纷抽出钢刀高举过头，原本黯淡无光的利刃在强烈的日光对比之下，竟显出诡异的冷酷和杀气。

　　“暮林贼！”照国村民们虽说一生并未走出自己村庄所在的县份，但对这些惯于手持长刃钢刀，以打家劫舍或充当佣兵为业的林地之民多少有所耳闻。

　　当第一人从半空落下，一颗头颅也随着他双脚踏在地面而滚落尘土之中。村民们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暮林佣兵令曾经的普国军队都为止胆寒的强悍战力。这种踩着前队跃入敌阵，挥舞大刀砍杀的战法，被暮林人称为“蛟龙出水”。一招下来，二十几名佣兵掀起了恐怖而残忍的浪花：来势汹汹的照国村民瞬时倒下将近三十人，其余人等在蛟龙出水的震慑下，也吓得退缩不前。

　　然而，警卫们的杀戮并为随着重新落入“水”中而宣告结束。刚刚站定，这些暮林战士再次将长刀举过头顶，强劲有力的双臂配合稳健的双腿，在人群中抡出一个又一个优美的弧线。暮林人的长刀讲求挑与刺东夏轻剑不同，也不同于专注劈砍的西洋重剑，这种厚背单刃，本用于在密布藤蔓杂枝的森林中清障开路的长身砍刀更容易撕破所遇到的一切障碍，每次劈砍破甲入肉都十分深厚。因此，暮林人往往不会在意单体杀伤，而更注重对线乃至面的破坏。由于暮林刀法多为外延、扩散和轮转，因而在交战之时，往往一名暮林战士，就能够对整排步兵造成致命的威胁。

　　佣兵虽不比在照军服役的同乡那般战力剽悍，刀法娴熟，却也能对没有经过任何军事训练的照国村民造成巨大杀伤。黑色的钢刀在人群中旋转和飞舞，画出了一朵又一朵无形的鲜花。在鲜血和断肢的点缀下，绘制出了一幅血腥残忍的死亡画卷。

　　“不要再作无谓牺牲，快撤！”村民首领看着乡邻们接二连三地倒下，心知对方早已杀红了眼，就算事后官府介入调查，也要保全一村男丁以做后争才是。

　　“这就是聚众造反的下场！”潞国贵族得意地叫骂着，“这次姑且饶你等一回，若再无事生非，休怪本老爷刀剑无情！”

　　由于大量以保安人员为名招募的佣兵加入，原本呈对峙状态的局面立马为之一变。战力居于下风，又无官府支持的村民们，面对刀枪保护下的建设工地只得暂且退避。然而，任何熟悉照国民情的人都知道，这种退让只是怒气的积累，如果官府不能尽早想方设法缓和矛盾，当下暂时的平静，不过是为后续的巨浪暴雨积蓄能量罢了。 江雪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