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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此事，敏宁已经有所思虑，大致上应当会让裘将军牵头，具体事宜那就在军务会议里提上日程，而后讨论通过咯。”唐敏宁漫不经心地说道，“啊，多嘴多嘴，莫谈国事。”

　　“殿下有此心，不但是联盟之大幸，也是老普军之大幸！”沙恩铭击掌赞道，“老夫别的不敢保证，不过老普人听得此事，对殿下想必是更加心悦诚服啊！”

　　“沙将军所言极是，我普人不但忠于邦国，更忠于普国之国魂军魂。”路钊勇接话道，“甘兴霖一事，殿下容秉，得知其必要回龙丘报告，老夫便擅作主张，将他请到寓所中来，只是想为我这忠于职守的老部下说几句公道话，别无他意。”

　　“既如此，路老但说无妨。”唐敏宁其实并不在乎甘兴霖是否暗中与路钊勇存在联系，反正后者也是今日会面需要落下的棋子之一，所以正好顺水推舟。

　　“老夫以为，谋天下者，有一群肱股之才为腹心至关重要。”路钊勇说道，“然则，要想成就大业，除去这些腹心，还应当广揽贤才，从善如流。殿下此时，不但需要军政两界之能人，更需要能言善辩，谙熟邦交的纵横之士。甘兴霖虽曾是老夫部下，但对其才能，老夫并不避讳。他虽不如唐铭弈那般博学善辩，但处事机敏，通晓天下大势，当初老夫只是粗粗点拨，他便洋洋洒洒，说得你父皇心服口服，此等能人，若有舞台供其施展，则对殿下大业有利无害。”

　　“此番出使诺国，足以令敏宁见识甘大人之能。”敏宁微笑道，“短短三月时间，竟能替姜东川将诺国军内朝内打点得妥妥帖帖，目前诺国公病重，姜东川已奉君命领国，若是没有意外，继承爵位者，当是姜东川无疑。如此一来，联盟北部边境5至7年内当无大事发生。这一切，甘大人居功至伟。”

　　“殿下谬赞，甘某怎敢当此殊荣？”甘兴霖起身鞠躬道，“邦交根基在于国力，没有殿下戡乱定国长策，甘某即便有张子之才，又如何能够施展？”

　　“甘大人有此心，足矣。”唐敏宁示意甘兴霖坐下，“贤能之人，自然要有与其才干相适之官爵，敏宁得二老点拨，茅塞顿开，回去之后，当在理事会上提名甘大人为对外联络部部长，全权负责联盟邦交连横事宜。”

　　言语至此，各取所需的众人自然是皆大欢喜。由于没有涉及自身，曹永浜不过是坐在唐敏宁的身边沉默不语。但所有这一切，年轻的秘书长看得十分清楚。明面上，虽然都是路钊勇、沙恩铭这两个退而不休的普国元老在为自己的门生故吏谋求官爵，但两人亲善的表态，等于发出了一个让全体普国出身官吏将领全力支持唐敏宁的信号，以他们一呼百应的权威，公主在联盟理事会中的地位必然大大巩固，而普国人所扮演的角色，也愈发重要起来。

　　不过，唐敏宁对这背后的意图也并非毫无察觉。虽说自己表态支持裘文和、甘兴霖二人升任总参谋部和外交部的头把交椅，但熟悉联盟法度者都是否清楚，省部级以上文官，少将以上武官的任免，都不能由一人决定，哪怕此人是军队的最高统帅，统一党的最高领袖，相关人事任免也必须经过军务会议或理事会全体委员、理事的讨论。虽说像唐敏宁这个级别与权威的人物提出的人选，包括常务理事在内的其他委员都没有多少反对的理由，但只要提名者本身改变主意，这种任命依旧存在巨大变数。因此，裘、甘二人的命运，实际上还是掌握在唐敏宁的手上，一旦老普人变卦支持他人，这种私下的表态立马作废；即便两人小心侍奉，最终得到提名，后续的转正仍要进行表决。而按照统一党的人事条例，提名为代理或试用人选者，须经过至少一年的试用期，之后再由上级组织部门决定是继续试用还是转正。这便杜绝了某些投机取巧者在上位之前勤勉能干，一旦大权在握则原形毕露。而唐敏宁正是利用了这套稳妥的任免考核体系，牢牢地将普国旧军故吏握在了手中。

　　商议妥当，为免引起怀疑，众人也没有再留下来闲话的打算，各自在路家仆人带领下离开府邸，由于裘文和不便与唐敏宁和曹永浜二人继续同乘一车，因此便跟着沙恩铭的马车，也顺道前往自己恩师家中稍作探访。

　　“老国相一心为联盟和普人长久计，大公无私却从未顾及家人。”临别，裘文和凑到公主耳边低声说道，“路家长子现在龙丘工学院任教，路家小姐则是民政所小吏，末将斗胆，不求高官厚禄，但请殿下给予公子小姐些许照顾。”

　　“这点要求，路老可不必挂心。”敏宁点头答应，而后便转身上了马车。

　　“裘将军还真是重情务实之人，”马车驶出路家庄园，曹永浜见唐敏宁神色轻松，于是开口打破沉默道，“重情但不愚忠，务实但不势利，确是可用之人。”

　　“此人极谙人情世故，是个顺势而为之人。”公主对曹永浜的话有些不置可否，“路钊勇在普人心中威望颇高，就算他从不开口，国人无论官民非但不会亏待其家室，反倒可能暗中照顾，壮其根基。而路钊勇为暗中复兴普国，必会自我压抑，令子女自我放逐，如此方不会引起当权者猜忌。由此观之，裘文和此举，看似在为老国相求情，实则主动投靠，其意在告诉你我，恩养其后裔，令其欠下人情，在施展手段时有所顾忌。”

　　曹永浜一听，脑中仿佛轰然一炸：“如此忠厚老实之人，竟有这般心机？！怕是你疑虑过甚了吧？”

　　“若他要保护路钊勇，绝不会主动要求你我照顾其子女。”唐敏宁摇摇头，“这么说罢，如今这帮普国遗老遗少，一心所图便是卧薪尝胆，借当下联盟求贤若渴之机巧妙渗透，羽翼丰满后伺机而起。然而渗透与兵法用间相似，力量散于敌人之中，非才干威望兼具者不可统御。如果路钊勇口口声声要老普人为复兴国家忍辱负重，其子女却尽享敌人恩惠，在又会有多少人能够坚持到底？”

　　“想不到，如此宅心仁厚的建议，竟隐藏了如此深不可测的玄机！”曹永浜忙不迭后悔自己未能思考到这一层，“那对裘文和这人，你打算如何使用？”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呗。”唐敏宁靠着椅背，安闲自在地说道，“此人善钻营不假，但才干却也是货真价实，只要我们继续占据优势，他的忠诚就不会移向别处。更何况，参谋部不比军区，铁打的兵权流水的官位，除了依着军务会议的意志行事，恐怕没有多少便宜行事的机会吧？”

　　曹永浜一时无语，他望着公主，月光与黑暗的交织，在她美丽的脸上映衬出一种阴阳交错的神秘感。在外人眼里，她或许只是一个头脑简单，粗枝大叶的皇族公主，但了解她一向来布局与决策的自己，却能够深深感觉到隐藏在这副笨拙可爱的面孔下的谋略与手段。与咄咄逼人的季若新或是精明干练的林怀衷不同，唐敏宁总是以一种柔弱而单纯的面目应对各种纷争。但是，在这一切的背后，却是更为迂回，更为深不可测的布局和计策。就好比树林中的蜘蛛一样，她并不急于扑向视线之中的猎物，而是在其不知不觉间从旁靠近，同时悄悄地吐丝织网。当猎物察觉自己落入网中的时候，却再也无力挣脱。就好像如今的王坤凌，被蛛网缠得严严实实，却还不知猎手身在何处，季若新、林怀衷，更是对自己即将面对的形势浑然不觉。

　　不过，年轻的秘书长十分清楚，唐敏宁之所以具备如此手段，绝不是单纯心机深厚或是精通权谋所能实现。最为重要的，乃是她拥有前述三者所没有或是不屑拥有的宝贵品质：心怀天下，尊重历史。所谓心怀天下，指的是为万民万世谋求福利，而非单纯为个人或是团体攫取私利；而尊重历史，则是循着文明滚滚而来的滔滔长河，找准趋势与方向，最终令本民族的根基更为深厚，枝叶更为繁茂。

　　纵观唐敏宁在全代会前巩固地位的一系列举动，不难看出，公主所谋求的，正是这种长远、全面的利益。具体而言，在森国规划党政分开，乃是建章立制，确保权力体系平稳；催化照国士子反对徐昭，除了可以加速照国倒向联盟外，也通过惩戒士子树立法治权威，破除“法不责众、刑不上大夫”的人治传统；而打击王坤凌，重用老普国人才，则是脱离团体与既得利益窠臼，唯才是举，为联盟富强奠定根基。如此种种，看似一心谋国，从不为自身权位分心丝毫，事实上，先国后己，则地位更不易撼动。毕竟醉心争权夺利者，往往容易忽略，权势的根基在于国力，在于制度，古今东西，二者缺一而至人亡政息者数不胜数，遑论只弄权而不做事者？ 江雪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