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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动静的掩护下，数十艘小船划过河心，桨手们小心翼翼，将船桨轻轻伸进不再安静的瓦河里，谨慎而用力一划，再悄然拉起，如此往复，载着数十人的木船便在宽阔的河面上缓缓前行。

　　过了不知多久，对岸的景致也已经逐渐清晰，即便凭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船上的人们也看到了滩头和后面的街道与建筑。打头的船上，一个穿着毛皮大氅和毛皮毡帽的汉子站起身来，他仔细观察着黑暗里的一切，之后举起右手，做了一个“前进”的动作。周边船只会意，也纷纷向他们的周围打起了手语。整个船队不再顾及声响，而是以最快速度滑动着船桨，小船切着水流，很快靠在了河岸或是滩涂之上。

　　那名穿着毛皮的汉子再一挥手，数百名与他衣着相似的人影立马从船上窜出。他们跑上街道，沿着早就没了灯光火影的石板路，开始向着周围散开。

　　就在这时，突然听得一声炮响，岸边亮起了无数点火焰，夜晚一下子被照得通红透亮。沿街的房子里，一下涌出了数以百计的兰军步兵，对着河面的窗户也都应声打开，“有埋伏！”穿毛皮的战士们大叫，“兰国杂碎，你们以为凭着一点点阴谋诡计，就可以阻止我们的铁蹄？哥穆卡勇士们，杀啊！”

　　喊声震天，哥穆卡战士们举着步枪和马刀，和四面八方涌出的兰军厮杀成一团。河东的灯火也在这一刻被悉数点燃，只听得一阵巨响，无数炮弹划破空气，跨过黑暗的瓦河向着西岸扑来。沉重的弹丸砸在砖石之上，迸出无数的火焰和破片。在这毫无差别的攻击下，本来占据地形和人数优势的兰军遭受了巨大杀伤，气浪裹挟着不同服色人等的身躯，爆炸将房屋打出一个又一个的大洞，只留下惊魂未定的人们在凭着本能乱跑乱撞。

　　“杀呀！”第二波船队赶到岸边，从上面下来的依然是哥穆卡战士，但规模却比原先大出了许多。

　　“首领，要不要下令全军登船？”督军看兰军渐渐被哥穆卡人杀败，得意道。

　　“不急！”伊尔戈放下望远镜，“等他们再杀一会！巷战毕竟不是我军骑兵所长，先让这些雇佣兵多流流血，我们也好少分些战利品！”

　　“首领英明！”督军敬佩地点了点头。

　　双方从半夜一直厮杀到拂晓，整个石港城里再没有了战斗或者逃窜的兰军士兵；硝烟和厮杀声缓缓散去，残破的房屋随着太阳渐渐升起而变得清晰，残垣断壁之上，火焰和浓烟随处可见，这座原本商旅不绝的繁华商港，此刻正笼罩在死亡、绝望和恐惧之中。

　　伊尔戈骑着马走过街道，不时看见路上闪出一团人影，或是听得几声女人的叫喊，心知应是哥穆卡人在抢劫和掳掠妇女。“传令全军，适可而止，兰军虽败，主力还在，现在享受胜利还为时过早！”

　　明苑人一边收拢四处劫掠的士兵，一边散出斥候寻找兰军的踪迹。不一会，便有骑士来报：兰军守在了城西头的高地上，各处的溃兵也都向那里聚拢，大有再次决战的架势。

　　“真是天助我也！”伊尔戈大喜过望，说道：“李祥平这草包，将愚兵弱，就一点受用--善于择地防守！我倒要叫他看看，这第三次负隅顽抗，究竟有没有效果！”

　　“全军围住兰国人集结的高地！”明苑首领下令。

　　无数股铁流涌出城来，仿佛蝇群从吃净的尸体上一哄而散那般。然而，马队刚刚聚拢，山坡上便传来几声闷响，数十颗钢球倾斜而下，掠过人群砸出无数道深痕。死伤惨重下，明苑骑士们不得不拉紧缰绳，驾着战马迅速后退。

　　“一群废物！”伊尔戈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骑兵攻山的确不利，叫步兵先上！”

　　号角再次响起，马队稍稍拉开间隙，黑压压的步兵便如海绵里渗出的污水一样填满了高坡前的空地。兰军设立阵地之处虽可俯瞰全城，但草原之上无石山，这里也不过是坡度平缓的丘陵而已。

　　“进攻！”伊尔戈一声令下，大纛随机招展旗帜，数千名衣着装备各异的战士便缓缓向着高地前进。明苑军队多习弓马，正规步兵数量稀少，此番随骑兵主力西征的步军，多是各村社农民组建的卫戍军。明苑军制仿自古代鲁尼亚，士兵皆自备军装、兵器和粮草，加之经济以游牧为主，农民人少而贫困，因此步兵装备训练也较差。

　　明苑步兵走入兰军炮火射界，山坡上再次响声齐鸣，听着炮弹在空气中呼啸而来的声音，步兵们纷纷加快了脚步。他们举起镰刀、草叉、砍刀、土枪等等兵器，喊杀着向兰军阵地扑来。

　　“全体都有！轮射准备！”兰军指挥官见敌军逼近，立马抽出战刀大喊。兰国人毕竟也是马上立军，步兵自然没有中原各国那般整齐划一，一阵杂乱后，各营士兵便自顾自地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开起了火。浓烟密布，一阵阵闷响此起彼伏，明苑步兵倒下了一片又一片。后者踩着同伴的尸体，胡乱放了几枪之后，又不要命般冲了过来。

　　“要不要叫二梯队展开？”敖翼看着坡下手忙脚乱装填弹药的步兵，不无担心地对身边的祖皓说道。

　　祖皓摇摇头：“殿下莫急，步军胜敌，一靠阵法，二靠火炮，过早变阵，只会给对手的杂兵以可乘之机，不利我与敌主力对决。现在这样虽有些笨拙，但教人游水终需放手，步兵总要有单独面对敌军之时，宜早不宜晚。更何况，敌兵在我火炮射界内，要想击退可谓绰绰有余。”

　　敖翼不再说话，他举起望远镜，只见明苑步兵终于杀到了兰军线列之前，兰军步兵见状，纷纷放弃了装填，端起刺刀就和对手肉搏。“将军你教那套刺杀防守操果然厉害，以前我们和中原人打，刺刀拼不过三回合就要溃败；现如今，非但阵脚未乱，连单打独斗都占尽了优势！”看着步兵一个接一个地将对手刺倒，敖翼不由得兴奋起来。

　　“近身肉搏，制胜之道不在个人武勇。”祖皓说道，“关键在于队形与配合，结阵比单打独斗破绽少，自然也容易寻到破绽杀伤对手。”

　　果不其然，明苑步兵又冲了好几次，却依然无法撼动兰军那看起来并不严整的防线，反而在枪炮和刺刀的交叉打击下死伤惨重。“方阵前进，逼退敌军！”祖皓显然被赋予了指挥全权，他对着己方大纛高喊。令旗一摇，步兵阵列立马收紧了队形，端着刺刀将对手向坡下挤压，早成了惊弓之鸟的后者自然一触即溃。黑压压一队人马乱哄哄而来，又连滚带爬般滚回坡下，丢下一大片横七竖八的尸体。

　　“一群废物！”伊尔戈再次咬紧了牙，他转头对督军说道，“命令教导总队待命，主力骑士强攻，圣母她奶奶的，本王拼了！大炮架好没有？！”

　　身边的炮兵一阵颤栗，赶忙加快了动作，片刻间，炮阵便已具备了雏形。“进攻！”伊尔戈已经等不得这些沉重的铜铁疙瘩缓缓摆放了，他大喝一声，招呼大纛上的棋手抡了个圆；这是全军突击的信号，早就跃跃欲试的明苑骑兵狠狠夹了下马腹，轻快的战马立刻向前狂奔。没有铠甲的轻装骑兵估算着距离，顶着炮火冲到坡下，在停住战马的同时，上身缓缓后仰，用力踩着马镫，双手搭弓引箭；战马堪堪停稳，一石力的强弓便拉得满满当当，只见明苑骑士稍稍调整身姿，松手就是一箭，之后立刻收弓策马，变换到另一个位置。

　　热兵器虽已占据主流，但在那个交火距离仍在百米以内的时代，弓箭还是具备相当的杀伤和威胁。明苑人将骑射手分为四队，每队多达万人，轮番射击。很快，兰军阵前便被箭雨所覆盖。虽说距离较远，仰射的弓箭并没有多大准头，但明苑人的阵势过于密集，前队的箭才刚刚离弦，后队便早已拉满了弓补上了缺位。

　　箭雨缓缓延伸，兰军步兵的伤亡也越来越大，虽然早早准备了盾牌，但仍有数以千计的士兵中箭倒地。“稳住！不许后退！违令者就地处决！”祖皓对着眼前身着飞虎军服饰铠甲，却手持长矛站立的兵士们喊道。“不要怕！我们死人，他们死得更多！”

　　也许是为了印证祖皓所言非虚，当兰军步兵在恐惧中被迫顶着炮弹和箭雨开枪，而明苑骑兵的面目在视野里已经十分清晰的时候，他们惊奇地发现，好像就要在这一刻踏破己方阵线的后者，却调转了马头慌忙后退！烟尘消散，高坡上竟又多出了一望无际的人马尸体！显而易见，这场四万骑兵对四万步兵的决斗，以步兵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江雪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