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虽大,何处找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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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只是在他临走前一日晚上给他送来了一碗煮熟的鸡蛋,没直接给他,而是交给了凤兰。他走的时候,梅子却并没有闪面。瑞年他们一行人已经走了好半天了,梅子才抱着聪儿从屋里扑出,跑到场院边,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只个发呆。聪儿突然问道:“妈,你咋哭了呢?”梅子急忙说:“没哭,妈的眼窝一刮风就流水。”“噢……”聪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抬起小手给她擦起眼泪来。……
石原县城到省城帝都市每日只有五趟班车,且都是在上午十点以前发车。瑞年赶到县城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当日便没有办法走了,只好在县城住了一晚上。为了省钱,他住的是私人小旅馆,且还是通铺,一间不大的屋子要睡十来个人。
长了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进县城。因有了这多半天闲工夫,他便很想逛一逛这个到处都是人和楼房的地方。因怕忘了回旅馆的路,出门时他便将这间旅舍周边的房屋、树木等看了又看,并默默记在心中,这还不放心,便又从地上拾起一个三棱子石子,在旅店门前的水泥地上画了几个十字叉作为标记,出到巷子口时,他又在地上画了标记。
在街上闲逛时,他突然有了去见一见李玲玲的冲动,便边走边打听,终于找到了县剧团。可是到了剧团门口后,他心里却有些慌乱了,犹犹豫豫的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进去。要是进去了,见到她该说啥呢?是啊,这么多年不曾见面了,连她现在每天在弄啥都不知道,能有啥话说的呢?再说了,现在各自都有家有室的,去见她又算是咋回事呢?就算衍荣是工作人,不会怪病他,但是凤兰呢?要是她知道了他偷偷地去见了李玲玲,心里会咋想?……可是,不进去寻李玲玲吧,他心里总有些不甘。
在剧团院大门外徘徊了半日后,他终于拿定了主意:干脆就在这门口等一会儿,要是玲玲有啥事出来了,不就能见到了吗?要是她没出来,也就算球了。可是杵在当门口他又觉得不美,就往一旁趔了趔,站在门柱下,取出烟袋抽起烟来了,时不时的还往门里透一眼。
由于他是个乡下人打扮,且在这大铁门外呆了大半天了,还探头探脑的,便引起了门房里一个穿警服的门卫的警觉,遂走出来,朝他面前一站,不怒自威的问道:“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在这儿干啥啊?”瑞年当然不能说他是在等李玲玲,遂咧嘴笑了笑说:“同志,我想看戏……”那门卫却冷笑一声:“看戏?说谎都不会说!还有在单位门口看戏的?笑话!赶紧给我滚蛋,要不,小心把你当小偷抓起来!”瑞年从小到大,何曾被人当过小偷?因此,听了这话不由得火冒三丈,可是再一想,自己出门在外,咋能惹事呢?遂强压着怒火,勉强笑了笑,说声:“同志你忙,那我走了。”低着头,急匆匆就走了。他再也没有心思逛街了,便无精打采的回了旅馆。……
次日上午十点多,瑞年到了省城帝都市。一走出汽车站,他便被省城的磅礴气势给震慑住了。汽车站对面那庞大无比的广场上更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广场那一边一溜儿两边都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大建筑的顶上蹲着三个大字:“帝都站”,每一个字都有一间房那么大。尽管是头一次来省城,可是瑞年早就知道,省城是有火车站的,那写着“帝都站”的去处,想必就是帝都火车站了。
他在这个大广场(后来他知道是火车站广场)上瞎转了许久,边转边东张西望。满眼里远处近处,到处都是楼房。……他不由得有些吃惊又有些振奋,要是不到省城来,他怕是做梦都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再一想,他又颇觉心酸,这省城谁知道有多少人呢?都是大跟妈生下的,为啥别人就能住到这又大又好的省城里头,而他却只能住到那连公路都通不到门上的穷山沟里头呢?想着想着,他便不由得咬牙切齿的骂道:“日*他*妈的,等我挣下钱了,也要住到省城里头!”
终于,他转得有些困了,便卸下铺盖卷和蛇皮口袋,放在地上。见这广场上好些人都是在铺盖卷上坐着或者干脆就席地而坐,他便见样学样,也在铺盖卷上坐下。然后,他又解开蛇皮口袋,取出一角子锅盔和一个熟鸡蛋吃了起来。吃了干粮后,又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渐渐的焦火了起来,他便觉有些口*干*舌*燥。可是身边不远处一个摆茶水的摊子,一杯茶要五分钱呢,他觉得太贵了,舍不得花那个冤枉钱,遂向人打听哪儿有不要钱的水喝?有人告诉他,火车站里头有免费的开水,只要买了火车票,就能进去喝;又有人说:厕所里头的冷水也干净着呢,也能喝。他便又背起行李,辗转找到了一家公共厕所,谁想这厕所想进去也得花五分钱!他有心离开呢,可是不曾想一见厕所,他就有了想拉屎的感觉,遂咬牙花了五分钱进去。
从厕所出来时,他见坐在厕所门口收钱的那个妇女倒也面容和善,就跟她打听,他想找个活做,不知道啥地方能找到?那妇女却说,现在工作不好找,城里的小伙子好些都没事干,在街上瞎逛呢。见他脸上有些焦虑,那女人便又说:“要不,你到人民路去沿街问一下,那儿店店子多,说不定能找下事做呢。”瑞年便又问人民路在哪儿?
女人笑道:“你真是个瓜娃哎!对面,端戳,那条街就是人民路。你从这广场正中间端直往南走,就是人民路北口,路口西边就是汽车站,东边就是人民路饺子店。瓜娃,人民路上小偷也多,讹人的也多,你不要乱跟人搭话,特别是一些买布的商店门口,要是有人说你跟她的啥人身材一样,叫你进去量一下布,千万不要理他,要不,就把你讹上了。”瑞年自是千恩万谢的跟她道了别,按照她的指点,往人民路走去。
……他在人民路上一个门店挨一个门店的询问要不要干活的人?可是,正如那个看厕所的妇女所说,省城里的工作十分难找,他所问过的不管是商店还是饭馆,都表示生意不好,暂时不招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数日过去,他却仍是啥营生都没找到。尽管有干粮的时候他吃干粮,干粮吃完了后他每天只吃最便宜的饭,花不了几角钱,夜里更是不敢住旅店,而是睡在车站广场的地下通道里,可是没有营生干,眼巴巴看着盘缠一日日减少,他心里未免暗暗着急。
这一日,当他继续疲惫的踯躅独行于街边,漫无目的且不抱什么希望的寻找营生时,突然间竟眼前一亮。他发现了一双眼睛,葡萄一样黑的眼睛。它们长在一张碎娃的脸上。那张脸写满了凄楚和惊恐,怯生生的朝向行人,鼻子下面的那张嘴紧紧地抿着,那双小手却不停地摆弄着一只脏兮兮的乞丐碗。瑞年差一点要喊他了,你看,他是多像扣儿呀,那眼睛、那脸盘,还有那单薄瘦小的身躯,跟扣儿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然了,瑞年知道,他不可能是扣儿,扣儿是学生,正在石门沟小学上学呢。
可是这小乞丐跟扣儿长相的相似,却深深触动了瑞年。他默默的走近那个小乞丐,又默默地看着他。很久之后,他终于解开了上衣胸前的一颗扣子,将手伸进去,一直伸到贴身的背心里面。背心里缝有一个小口袋,他的盘缠全在那口袋里装着。他的手指碰触到了那叠带着他体温的钞票,想往出掏钱却又舍不得掏。
终于,他的手掏了出来,拇指和食指间却捏了一张一毛钱的票子。那张角票缓缓地落进了小乞丐的破碗里。看着那小乞丐眼里露出的一丝感激一丝喜悦,瑞年也渐渐欢悦占据了心头,同时心里闪过了一丝希望。这希望由远到近,由模糊到清晰,于是,他看见自己也捧着一个乞丐碗,长跪于街边,便有许许多多的分币或者角票落进了他的碗里……
瑞年终于兴奋起来,遂忙忙的走进一家商店,买了笔墨和一张红纸,躲到一个角落里,想了半日后,写下了下面这段话来:
“可怜可怜我吧!
各位大伯大姨大哥大姐:
我叫李顺子,家住x县x乡x村,父母病在床上,没钱看病。屋漏又遇连阴雨,家乡去年遭了水灾今年又遭旱灾,地里颗粒无收。为给父母看病,全家渡日,我一个大小伙子,实在没脸麻烦大家,可是找了十几天工作,啥活都没找到。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向各位好心的大伯大姨大哥大姐求救。就可怜可怜我,行行好吧。
x年x月x日”
写毕了后,他又演习了好几遍从街上看来的行乞动作:跪在地上,磕头,作揖……
后来,他就在火车站前一个地下通道的入口处铺开了那张红纸,四角用捡来的水泥疙瘩子压住。他则跪在红纸后面,低垂着脑袋,铺盖卷和蛇皮口袋摆在一旁。 风月石门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