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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草长得半人高，脚下处处是荆棘，前方的道路寸步难行。
少女挥舞着镰刀，割断芒草，钩断荆棘，费劲地开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路径。太阳渐渐升得老高，照亮了少女脖子上晶莹的汗珠。
忙活了一阵，她短暂停了片刻，挥袖擦擦面颊上的汗珠，望着身边坚毅沉默的剑客。“七里坡那里就是一些荒坟，你要去那里干什么？”
“那里的人，都是我一人亲手埋葬的。”
剑客背负双剑，长身玉立，围绕在他周身的是阴冷的气氛，仿佛还带了一丝丝血腥；他的右手，仍然紧紧掖着那个黑布包裹。
少女嘴唇蠕了蠕，欲言又止，接着又挥动镰刀，继续开路。
“怎么，你怕我了？”剑客察觉到了少女的异样，目光移向她。
少女支支吾吾：“娘还有村长他们……他们都说……”过分的胆怯，让她口舌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剑客追问道：“他们都说了什么？”
他的话音，跟他这个人一样，宛如一柄利剑，隐隐有一种慑人的锋芒。
“他们都说……是剑家，还有……还有刺杀始皇帝的高渐离，害得村子里不得安宁……”少女垂首低眉，惴惴不安地，才终于说完了这句话。
剑客怒道：“荒谬！”
他发怒的时候，一缕鬓发陡然飘起，连周边的空气也灼热了几分！
“可秦人就是这样想的啊！”少女颤声道，虽然声音依然颤抖，却多了几分悲愤，“秦人说，太白山曾是剑家的总坛，剑家的刺客杀人如麻，屡屡以武犯禁，扰乱秦国的社稷。而我们是太白山下的村民，我们知而不举，肯定跟剑家有说不清的联系……所以秦人才会清算大家……”
她一边说着，一边悲愤地挥刀开路。“我阿爷就是因为这样被抓进了县狱，我娘已经去探望过好几次了……”
剑客好奇道：“你阿爷为何被抓？他犯了什么罪？”
少女的话音里带了一丝丝哭腔。“他只是村中一个打铁匠，平时给人打犁耙、锄头、柴刀镰刀这些东西。秦人却一口咬定我阿爷曾经给剑家弟子打过兵器，这是助纣为虐，按照秦律这是要连坐的！”
剑客追问：“那村里的其他人呢？”
“村里的木匠，被秦人认为曾替剑家盖过屋子；瓦匠，被认为替剑家修过屋顶；村北的刘大娘，被认定曾经卖给剑家米面和青菜……总之，村子里一大半的人都被抓走了。”少女低头，呜呜啜泣，“我阿爷生怕也连累我们母女，所以才偷偷传出口信，让我娘带着我，早点离开这里，远走高飞的！”
“所以，你阿爷呢？”
“他的罪最重，八成活不了了——”说到这里，少女浑身力气如被抽干，双膝一软，瘫到了地上，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在油腻腻的面颊上冲出两道泪痕。
起风了，太白山下，萋萋荒草拂动，如江水波涛起伏。
剑客沉吟了有顷，从上衣中摸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绸布，丢到了哭泣的少女怀中。
“去找个有水的地方，洗洗你的脸吧。”
少女左手抓紧了绸布，然后扬起脸，泪水盈睫，神色疑惑。
剑客眺望远处。“放心吧。曾经，我确实打算用这块布擦拭剑刃上的鲜血。到了最后我才发现，其实我更喜欢用死者的衣服擦拭剑刃上的鲜血。所以这块布是干净的，你可以放心使用。”
少女含泪点点头，放下镰刀，抓着绸布去找水源。
剑客也不多说什么，弯腰拾起镰刀，继续割草开路。
他双手已经用了几十年的剑，向来不屑于使用任何凡夫俗子的农具，但现在他紧握着镰刀，像农夫一般割断半人高的杂草，钩开刺人的荆棘，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恶心。
少女洗脸折返，看到剑客亲自挥刀开路，不觉呆立在原地。
剑客听到她的脚步声，没有回头看她，也没有说什么，右手抓着镰刀，劈开拦路的芒草、荆棘和小灌木丛。
剑客力量很大，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开出了百十来丈的路径。
终于进入了一片坟地。
这片坟地却是空旷干净，没有长着许多荆棘野草。平地上纵横排列着几十个坟包，每个坟包前都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
…………
十几年了。
他已经十几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
尽管过了十几年，这里的一切几乎跟十几年前差不多。不多不少的杂草长在坟包上，姹紫嫣红的杜鹃花盛开在坟地的外缘，环境清幽，和外面芒草荆棘丛生而寸步难行是两个世界。
地上的人，已经人近中年。
地下的人，却岁月永驻，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
剑客沉默地站着，沉默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这些人……”少女洗过了脸，黝黑而清秀的鹅蛋脸上流露出一丝好奇，“真的都是你一个人埋葬的么？”
剑客沉默，轻微颔首。
“我听说，这些人都是被……被秦廷杀死的——”少女忐忑地继续问，“所以，你有为他们报过仇么？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
剑客不做声。
少女觉得剑客冷得就像一块硬铁，心下惴惴不安。
这时剑客屈膝半蹲，将腋下的黑布包裹平放在地，开始松开束住开口的绳结。
一股怪异的味道散发出来，少女不自觉地掩住了鼻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气、石灰味混合的奇怪气味，令人作呕。
“这是什么？”少女好奇地望着剑客的举动，却又突然发出“啊——”的一声尖叫，险些吓得闭过气去。
剑客解开的黑布包裹中，竟然立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
首级下面垫了一层厚厚的石灰粉，以防止首级腐烂。
少女吓得毛骨悚然，连呼吸也差点要凝滞。
剑客冷冷看着摆在地上的首级，语调冰冷而干脆。“这个人是秦廷的大官，是我杀了他。所以，你怕了？” 大秦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