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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四月，芳菲落尽。

　　太白山脚下，杜鹃花刚刚开放。一丛丛，一簇簇，生长在坡地和路边上，姹紫嫣红。二十来户人家错落点缀在太白山南麓下，泥墙茅顶，比邻而立。

　　正是清晨时分，曙光照耀人间大地，小山村里静悄悄的，没有鸡鸣，更无狗叫。

　　村口一户人家前，一名穿着麻葛衣的少女站在自家门前，眼巴巴地望着通向村外的大路，似乎在渴望着什么，或是等待着什么人。

　　少女约有十四五岁，正是将近及笄之年，清秀的脸上却是油腻腻的，仿佛多日未洗，头发也有些蓬乱，一双眸子黯淡而又充满了热切。

　　她没有盼来她要等的人，却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徐徐朝村子走来。

　　那是一名剑客，面相严酷的剑客。他的背上负着两柄长剑，而如今大秦天下“禁兵令”深入人心，私藏兵器者均以重罪处理。

　　少女也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并未过多在意，因为她要等的人，并不是这名剑客。

　　然而，剑客健步如飞，两三个眨眼就走到村口，来到她的面前。

　　“姑娘，你可认得七里坡怎么走？”剑客站在她面前淡淡开口，声音低沉，却字字犀利，隐隐有刀锋之意。

　　这时她才看清，原来他右手将一个黑布包裹搂在腋下，呈椭圆形，不知道是一只陶罐，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七里坡就在村北不远处，那里很荒凉，长满了杂草，你去那里做什么？”

　　少女回答，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彷徨。她知道，那里可远远不止是荒凉。从小到大，村中的长辈、老人就不停地说，那里葬了不少冤魂，昼夜阴风阵阵，生人勿近。

　　“你认得路。”剑客淡淡地道，“而且，那个地方已经长满了杂草？”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长满了芒草和荆棘，路已经很难走了。”一个葬满死人的地方，冤魂出没，时常令村人谈之色变，十几年来罕有人至，自然早就长满了杂草。

　　剑客又问：“你家中可有镰刀？”

　　“有，我以前拿来割草喂山羊的。”

　　“很好！”剑客颔首，“今天我雇你为我割草开路，你可愿意？”说话间，他摸出了十几个铜钱，递向了少女。

　　少女犹豫了。“我……我在等我娘。”她的眼神越过了剑客，远远地望着通向村外的大路。

　　“等你娘？”剑客挑起一边眉毛，“你娘若是在外面，她回来了，自然也是回到你家里，难道还会直接跑了、远走他乡、丢下你一个人不成？”

　　少女嗫嚅道：“我要跟我娘一起走的，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剑客眉头皱得更紧，“你们村人世代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开故乡，远走高飞？”

　　“因为……”少女左顾右盼，有些犹豫了起来。

　　剑客又摸出一粒拇指头大小的碎银，加到十几枚铜钱之上，再次递到少女的面前。“你放心地说吧，没有人能在我面前造次。”

　　少女瞪视着剑客手中一摞钱，右手动了动，想去接，却又没有去接。“……因为，听……听村里的长辈说，始皇帝在宫中遭到一名刺客刺杀，好像这个刺客和……和剑家有莫大的联系……”声音颤抖，细弱蚊鸣。

　　剑客身子陡然震了一下！

　　接着，他原本平静的眼神，波澜起伏。“这名刺杀始皇帝的刺客，到底是什么人？”

　　少女瑟瑟道：“燕……燕国乐师高渐离！”

　　剑客一下子怔愕在原地。“高渐离……长离……高渐离……长离……”他不断地喃喃重复，眼球突出，眼白增多，神情怪异而可怕。“燕国乐师高渐离……我早就听说过此人名声，却从来没有亲自去燕国拜会此人。高渐离？长离师弟？高渐离就是长离师弟啊！我为何如此愚蠢！！”话未说完，左手便捏起了一个拳头，将自己的胸膛锤得“砰砰”作响。

　　少女后退了三步，像一只受惊的小兽，面色苍白。“你……你……你到底是谁？和高渐离到底什么关系？”

　　剑客闭上双眼，深深吐了一口浊气，接着恢复了平静：“你只要知道，我是一个不会伤害你的人就够了。”

　　少女怯生生地问：“那……你不怕那些秦人么？”

　　剑客眼睛一转，眼角余光瞄着右肩后的双剑。“姑娘，看到我背后的两把剑没有？”

　　少女微微点头。

　　“既然我敢背上这两把剑，自然就不怕秦人了。”剑客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你也不用怕。”他走到少女身前，将右手的铜钱碎银再次递出去，“回去拿出你的镰刀，去替我开路吧。我想赶在中午之前，到达七里坡。”

　　剑客面色严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度，教人难以拒绝。少女伸手接过了铜钱和碎银，立即掉头跑进了身后的茅屋中，很快就带出了一把割草用的大镰刀，刀身铜锈驳绿，刃口却是雪亮。

　　少女走在前方开路，剑客在后面跟随。

　　杜鹃花漫山遍野恣意生长，粉色紫色的花瓣上缀满了露珠，在朝阳的映照下晶莹射目，仿佛化作了千千万万颗小太阳。 大秦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