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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守在外边的张嬢朝屋内的罗晓棠喊道：“幺爸，好像是江娃子回来了哇？”

　　罗晓棠闻听，立马起身，说：“那喊他赶紧进来撒。”

　　“要得，我去给他开门。”张嬢应了一声，然后就听见她去给江娃子开门的急促脚步声。

　　不一会儿，果然是江娃子推开会客厅的双扇门走进来，也许路上赶得急，满头大汗的有点气喘。

　　见江娃子是这么一副模样，罗晓棠露出几分担心，问道：“江娃子，是不是有啥子事情，跑得那么急？”

　　“魏二爷出事了！我都差点没有跑脱！龙王爷动手了！”江娃子说。

　　“啥子喃？魏二爷出事了？出啥子事了？”罗晓棠大惊失色。

　　“那个谭绷子翻的嘴（告密），说上回子的那船货，是魏二爷喊人抢的。龙王爷把魏二爷抓起来了！”江娃子说。

　　听了这个消息的罗晓棠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说道：“遭了，这个事情多半要黄了！我原先就提醒过魏二爷，喊他不要过于的胆大了，就是不听，啥子货都敢喊人抢，结果咋样，还是遭龙王爷发觉了……”

　　穆子航似乎听出了事情的一点眉目，问道：“谭绷子是哪个？”

　　“就是今天下午遭你打了的那个谭大爷！上河街那些做生意的怕他，就喊他谭大爷，其实他的外号叫谭绷子。”罗晓棠说。

　　听了罗晓棠的话，穆子航觉得魏二爷出事，跟自己打谭大爷这件事产生了瓜葛，心里感到有点过意不去。

　　“魏二爷会不会把你牵连进来？”穆子航担心地问。

　　罗晓棠沉吟了一下，说：“这个倒不好说。不过，魏二爷那个人我晓得，嘴巴还是紧，不会无缘无故的乱咬人。但是，他一旦出事，我这回的计划就要泡汤得嘛！”

　　“你的意思是说，江娃子说的上回那船货跟你无关？不是你伙同他抢的？”穆子航又问。

　　“肯定跟我不相干撒。不晓得他又是跟哪个勾结的，把龙王爷那船货抢了。”罗晓棠说。

　　“魏二爷是龙王爷的啥子人？”

　　“当然是龙王爷的左膀右臂，龙王爷最信得过的人。他押运的货，一般都是紧俏物资。这两年，魏二爷也不晓得是中了啥子邪了，在上海包，养了一个演电影的三流戏子，花钱如流水，结果窟窿越弄越大，手上缺钱，就开始乱打条（打主意）了。就今年子，在他手上已经丢了两船货了。两船货啥子概念？龙王爷赔耍当（冤枉钱）都出了好大一滩血。其实这两船货都是魏二爷和外头的人内外勾结搞的别门（猫腻）。就我晓得，其中有一船货，他就是卖给了日，本，人的。哎！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龙王爷又不是瓜的，一回二回的出事，他会不警觉？就是谭绷子这回不翻嘴（告密）。下回再下回，他一样的出事。”罗晓棠说。

　　穆子航说：“既然你都晓得这个魏二爷胆子那么大，而且迟早要出事，那你咋个还跟他搭伙做事喃？”穆子航问。

　　“你这样子问我，这个事情我还真的不好跟你解释。但是我做事肯定有我的把握。魏二爷这个人，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道。这老几的胆子是大，有时候也莽。但是，人还是很讲义气的。如果他不是在上海那个十里洋场包了个戏子，他也不会着这种对不起龙王爷的事情。人有时候做违背良心的事，都是遭逼的……”

　　“但是这回他会不会……”

　　“不会！这个你应该放心。首先，魏二爷丢的这两船货跟我没有关系，还有就是，我和他要做的这件事还没有做成，他更不会主动说出来，他不说出来，龙王爷也不会晓得。”

　　“关键今天下午他后头还跟了两个小伙子啊！这两个小伙子会不会把你跟他的事情说出来？”

　　“应该也不会。他的这两个跟班是魏二爷一手带出来的，他带出来的人，性格基本上跟他也差不多，嘴巴也紧。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龙王爷会不会把魏二爷交出去。如果只是动用家法，魏二爷多半还有救，龙王爷也是个念旧情的人，两船货对他也不是啥子好大的事情，他蚀得起。我现在担心的是——如果是魏二爷遭龙王爷交出去了，那魏二爷多半就凶多吉少了。”

　　“交出去？交给哪个？”

　　“当然是交给军统。因为他卖给日，本，人的那船货，是国，民，党要卖给美国的A类战略物资——猪鬃。”

　　“你说啥子喃？猪鬃？还是A类战略物资？猪鬃不就是猪毛吗？”穆子航诧异地说道。

　　罗晓棠这时笑道：“穆先生，所以我刚才说你需要在这个社会里头染一水哇。你欠缺的东西太多了。关于猪鬃这个事情，我还真的要跟你好生说一下。你说得也对也不对，猪鬃是猪毛，但是，猪毛却不是猪鬃。这个是有区别的。猪鬃是猪脊背上那一线鬃毛，两三寸长，硬戳戳的。它的用途主要是用来生产刷子。这个刷子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刷子，而是用来油漆兵舰、飞机和各种军用车辆的刷子，甚至到清刷机枪、大炮的枪管、炮筒，都要用猪鬃做的刷子。你还真的不要小看这个东西，美国早就把这个东西列为了A类战略物资。为了这个东西，美国的驻华大使还专门向国民政府提了要求，把重庆出口的猪鬃全部运到美国。这个东西不光美国需要，就是苏联和英国都急需这个东西。恰恰，世界上百分之75的猪鬃，都是靠中国供应。国，民政府外汇的一个重要来源靠的就是猪鬃。39年，老蒋亲自组织收购了6000到8000箱猪鬃，通过滇缅公路运出去，跟美国人换汽车和枪炮。美国，英国和苏联还专门在华盛顿成立了一个机构，负责协商咋个分配在中国取得的猪鬃。美国甚至还派了特使到重庆，表示猪鬃事关战争胜负，要求国，民政府要保证供应。据说，三寸以上的长鬃，美国是限制民间使用的，而且还是立了法的。你说这个东西九几（重要）不九几？”

　　罗晓棠的这番话还真是令穆子航耳目一新大开眼界，说道：“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猪毛，居然会是这么值钱的东西！”

　　“你不晓得的事情还多得很啊，穆先生！所以，穆先生，俗话说时势造英雄，你明明是一个有作为的大好青年，千万不要做井底之蛙啊！人这一辈子，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就看你咋个想咋个做……”罗晓棠又说道。

　　“罗幺爸，你教诲得很对，我还真的要虚心向你讨教和学习。”穆子航心悦诚服地说。

　　“你不是要向我讨教和学习，你是要向现在这个社会，这个时局去学习。说实在话，穆先生，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换一种人生态度和人生哲学。对了，哲学这个东西你晓不晓得？”

　　“不咋清楚。”

　　“呵呵……这个是个洋东西，也就是一个称呼上的差别。你应该没有留过洋嘛？所以你不清楚这个东西也正常，这个东西要留过洋的才清楚。我这样子跟你说你就懂了，比如四书五经甚至周易百家都属于哲学这个范畴，说简单点，就是看社会的方法……算了，不说远了，说远了我都要扯不清楚了，我们还是回到正事上。”罗晓棠说。

　　显然，罗晓棠要想在这个时候开化穆子航是有点勉为其难的。因为穆子航是一个与现时的社会有点脱节的人。他原先偏居一隅的日子过得太随性太舒适也太狭隘了。要面对眼前真实的世界，穆子航要接触和经历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这个世界，对现在的穆子航来说，基本上还是陌生的…… 槐花几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