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
洛可儿身着一袭红裙,一头扎进来人怀里:“你竟然真的来了!我以为你在骗我……啊——”
“娘娘!”几个小宫女惊慌失措地冲了过来。
君洛缓步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在地上的女子,抬脚踩下。
骆可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几个小宫女吓得慌了神,跪在地上抖个不住。
这一脚用了十分的力气,骆可儿听到自己胸前“咔”地一声轻响,一股腥甜气息立时从胸中涌了出来。
她拼命地张大了嘴巴吸气,胸中痛不可当。
一道猩红从嘴角蜿蜒而下,别样凄美。
骆可儿努力瞪大眼睛,仰头看着那只脚的主人:“为什么……”
一个穿粉红衫子的小宫女在旁磕头哭道:“贵妃娘娘到底犯了什么错,还请皇上明示!”
“贵妃娘娘?”君洛冷笑。
骆可儿高高地昂起头,眼神倔强,脸上却依然是楚楚可怜的:“我以为,纵使你心中已经没有我,至少也会愿意来同我说几句话,没想到……你这样待我,是因为她,对不对?自从去年回京,你待我就不似从前了……”
“从前?”君洛冷笑,“你还记得‘从前’?从前你不过是一个被遗弃的贱种,要不是我,你连在明月楼唱戏都只是个演丫鬟的命,南越朝廷之中谁肯称你一声‘公主’!”
骆可儿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却没有擦掉那两道泪痕。
她咬住下唇艰难地坐了起来,依旧仰头与君洛对视着:“不错……你待我的好,我一直记得……可是,我不是也帮你了吗?你若不跟我好,南越又怎会倾一国之力扶你登基!这场交易,我何曾占过半分便宜!”
“你还记得这只是一场交易。”君洛的脸色平静了些,但语气依然阴沉。
骆可儿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对峙良久,骆可儿擦泪泣道:“我自然记得那是一场交易。可是……可是你我的婚事天下皆知,难道可以不作数吗!你是南越的驸马,我是大梁的后妃,这样不是很好吗……从前你总说敬重我的身份,不愿为一时欢愉误我终身;可是现在天下皆知我是你的女人,你却依然待我相敬如‘冰’,又是什么道理!我的终身已托付于你,你可曾把我当作你的女人看待?”
君洛鄙夷地看着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发出一声冷笑。
骆可儿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她终于缓缓地垂下头去,哀哀低泣:“正月十七日我嫁你为妻,正月十八日你君临天下,三月二十日我才得以进宫,嫡妻变妾,成了贵妃……那时我便已知道,你的心里,是没有我的——你为了那个女人不惜与南越撕破脸皮,全不顾自己根基未稳……这几个月来我苦苦替你周全,你却全不领情吗……”
她说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君洛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再次高高地窜了起来。
他猛地俯下身,捏着骆可儿的下巴逼她站了起来,冷笑质问:“你苦苦‘替我’周全?骆可儿,你真的是为了我吗?”
骆可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慌忙移开目光。
君洛冷笑:“骆可儿,你们南越的胃口太大了!敢打我大梁的主意,你可得先掂量掂量,看自己能不能吞得下!”
骆可儿猛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我可以帮你的!阿洛,你知道我对南越的人没有好感,我愿意一直帮着你!有我在,他们的奸谋不可能得逞!”
“不用了。即使没有你,你父兄的奸谋一样不可能得逞。”君洛带着一抹嘲讽的笑容,语气平淡地道。
骆可儿的眼睛里,泪水再次涌了出来,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
君洛见此,怒气更盛。
他缓缓抬手,在那张吹弹可破的脸上抚过。
骆儿吓得浑身发抖,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君洛的手上忽然用力,狠狠捏住那小巧精致的下巴,目光凌厉。
骆可儿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传递着她的无助和乞求。
许久之后,君洛缓缓放手。
骆可儿跪地哭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不该有非分之心、不该同昭烈郡主争胜……可是我也是因为你啊!整整四年,我的眼睛里只有你,我的心里只有你!你只把我当成拉拢南越的工具,可是我……明知是戏,我还是认真了!阿洛……”
“够了!”君洛厉声打断了她的话,眼中没有丝毫感动,只有越发明显的鄙夷。
骆可儿委委屈屈地擦着泪,伏在他的脚边哭泣不止。
君洛烦躁地将她踢到一旁,冷声道:“本来,你若安分守己,我可以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可是你……蛇蝎心肠,死有余辜!骆可儿,你从前所做的那些事,让你死一千次都不为过!朕看在从前的份上容忍你至今,已是极限!你若再敢耍半分心机手段,朕向你保证,你定会后悔来到这世上!”
骆可儿强撑着想爬起身,却觉胸前剧痛,动弹不得。她只好狼狈地半躺在地上,擦泪痛哭:“我待你一片赤诚,何曾耍过什么心机手段!阿洛,你恨我,无非是因为她,又何必找那么多的借口!我自问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你如今这样待我,真的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吗!”
“良心”这种东西,君洛是没有的。看着地上这个狼狈不堪的女人,他只觉得厌憎、痛恨,全无半分愧疚之心。
对这个女人,他佩服她的手段,也佩服她无与伦比的厚脸皮。如果不是因为她触及了他的底线,他大概会很欣赏她的吧。
可是,没有“如果”。事实就是,她几次三番碰触他的底线,她害得他的女人受了那么多的苦楚,在无边地狱中苦苦煎熬……
君洛猛地攥紧了拳头。
他很想立时便送这个女人上路。但他此时还不能。
万寿节在即,南越的使臣还在京城,眼巴巴地等着见他们的公主。
君洛咬牙。
旁边粉色衫子的小宫女跪伏在地上,把自己当作一个肉垫让骆可儿靠着,哭得楚楚动人:“皇上,贵妃娘娘待您一片赤诚,她确实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啊!今日您无缘无故殴打娘娘,若是三皇子和木大人他们问起来,奴婢该如何回答?”
君洛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小宫女一眼,勾唇冷笑:“你倒伶俐得很。新来的?”
小宫女忙叩首道:“奴婢名唤芊芊,是南越左丞相之女,此次进京本为侍奉皇上而来……”
君洛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芊芊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既忐忑不安,又存了一丝隐隐的希望。
君洛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娇美明艳的小丫鬟。
小姑娘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了希望的光彩。
骆可儿的神情,却显然有些复杂:似是恼怒,又有着几分隐隐的欢喜。
静了好一会儿,骆可儿轻笑起来:“芊芊是南越有名的美人,能歌善舞,精于刺绣……你若看得上她,就留下她在身边伺候吧!”
君洛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溜了一圈,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南越皇帝的好意,朕心领了。不过——朕的身边,不缺庸脂俗粉。”
骆可儿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无情地碾碎了。
芊芊的小脸上更是立时出现了两道泪痕,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哭成了三角形。
“阿洛……”骆可儿哭着扑了过来。
君洛后退两步避开她的手,冷淡地道:“你似乎并没有资格直呼朕的名讳。”
骆可儿胸口疼得厉害,稍动一下便觉喉头腥甜。她拼命忍住痛楚,扯出笑容:“是,皇上。臣妾知错了。”
君洛的脸上,怒意更盛。
但这一次,骆可儿其实并没有说错什么。
君洛皱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冷笑:“谁许你穿红色衣裳的?”
骆可儿扯了扯身上大红的宫装,一脸茫然。
她知道君洛是很喜欢红色的。为了迎合他的喜好,她这几年的衣裳,十件里头倒有八件是红色的。可是如今,她却连穿红衣的资格都没有了!
骆可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颓败悲哀之色。
她深深地埋下头,掩住眼底疯狂的恨意。
君洛片刻也不愿在此停留,要走却又有些不甘。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又抬起脚在骆可儿的肩上狠狠地踹了两下,这才冷哼一声,意犹未尽地拔腿离开。
骆可儿身子弱,这会儿也不知道肋骨被踹断了几根;肩膀也疼得好像要裂开,整个人已是奄奄一息。
但她到底有几分过人之处。到了这个份上,她依然不肯示弱,反咬牙往前跪爬了两步,尖声高呼:“皇上!”
君洛不情愿地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骆可儿急道:“昨日在水湄阁,我看见郡主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君洛猛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锐利如剑,死死地盯着她。
骆可儿急促地呼吸着,咬牙道:“郡主先前深受‘冷香髓’毒害,身子有些畏寒,夏日却是不怕的。但我昨日看见郡主脸色煞白,出汗却出得极多……更兼眉心之间有一点隐隐的赤红之色……这似乎有些不寻常,像是中了西域‘入骨香’的样子……”
“据说西域鬼医周游天下,在南越逗留多年,还收过一个女弟子——应当就是你吧?”君洛语气平淡,那话中的意味却是十分危险。
骆可儿一惊,慌忙摇头:“我是鬼医弟子,但那种下三滥的东西,师傅怎么会教给我!阿洛……皇上,你是疑心我对郡主下毒,所以才会这样恨我的吗?你该知道我不是那般蛇蝎心肠之人!可儿恳求你查明真相,还我清白!”
君洛眯起眼睛看着她,悠悠笑了。
还她清白?
到这会儿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清白”二字,这个女人,倒不愧是唱戏出身!
君洛不愿再看骆可儿这副假惺惺的嘴脸。这会儿,他只想即刻赶回水湄阁去。
但骆可儿竟然有胆量再次拦住他。她瞪大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传达着她的坚持:“你可能不信我,但是……‘入骨香’是一种很可怕的药,会让人生不如死!阿洛,你让我去给郡主诊治,好不好?我好歹是鬼医的弟子,医术总比三嫂好一点……何况三嫂来自南越最诡异的巫医世家,居心叵测……”
“够了,不劳你费心!”君洛怒气上冲,狠狠地推开了她。
骆可儿跌在地上,抬手擦了擦嘴角,又执着地支起了身子:“阿洛,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郡主现在应该很危险,你不要意气用事!郡主她虽然曾经同靖王……但她心里必定还是爱着你的,否则她不会回到你的身边!你若是因为那件事而心生芥蒂,耽误了郡主的病情,将来追悔莫及的必定是你啊,阿洛!” 王妃要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