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书呆子取了地图来,罗青桃便忍住了笑,在霍红英面前展开地图,指着落华城西边的一带山脉笑道:“如果所料不错,西楚应该会在这个地方设埋伏。他们不惜牺牲十万将士把咱们引到西边这条路上来,为的就是让咱们不管怎么走,都绕不开这座山……这一趟,可以说是龙潭虎穴了。”
书呆子细细地看了半晌,叹道:“竟然如此阴险……”
“‘兵者,诡道也。’这不是你说的吗?”罗青桃抬头向他笑了笑。
书呆子忙道:“此语乃孙子所言。”
罗青桃点头表示受教:“原来不是你说的,是孙子说的。”
书呆子隐隐觉得她这句话有点儿不对,却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霍红英已在一旁笑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罗青桃用指甲在地图上来来回回地划着,笑道:“西楚贼子确实够阴险。不过……他们该不会以为大梁占据落华城的数百年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吧?这一次他们不设伏就罢了,否则定然叫他们有来无回!”
“原来你早有妙计?”书呆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罗青桃收起地图,与霍红英相视而笑。
书呆子的心里痒痒的,从她手中接过地图,又忍不住追问:“真的不妨事吗?”
罗青桃信心满满:“咱们不妨事,西楚贼子可就不好说了——到时候让咱们的将士们给那些小鬼示范一下,什么叫做‘神兵天降’!”
“那片山脉之中,有暗道?”书呆子一脸震惊。
罗青桃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书呆子连连赞叹:“都说西楚长于布阵,原来我大梁将士才是神出鬼没!”
霍红英冷笑道:“大梁罗氏数百年来战魂不熄,西楚拿什么来跟我们比?就凭那个姓冯的吗?”
书呆子面上有些讪讪,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走到别处,去同那些将士们说话。
经过栾城一战,众将士对这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呆子重新生出了几分不屑,所以书呆子所过之处,士兵们的反应已经十分冷淡。
霍红英远远地看着,向罗青桃叹道:“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罗青桃摊手。
霍红英看出罗青桃不愿多谈,也不好再问。
罗青桃自己却觉心中烦乱,再难平静下来。
金殿许婚的时候,她是真心觉得自己可以随便找个人凑合一辈子的。可是与书呆子交往越深,她越觉得难以忍受。
她总是忍不住拿书呆子同君洛比较,然后便生出新的憎恶……明知这是不对的,她却几乎已沉溺于这样无理的游戏。
昨日战后,罗青桃心潮起伏,攒了一肚子的话想对君洛说。
可是夜里实在回来得太晚了,她并没有等到君洛出现。
今晚,他应该会来吧?
这样想的时候,罗青桃便觉得心中充满了希望,就连落华城的战事都不足以让她烦恼了。
天空一碧如洗,远山绵延如黛,旅途如此让人愉快呢!
罗青桃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夜,君洛并没有出现。
不止如此,从栾城到落华城走了足足七八天,他一次都没有出现。
要不是石头信誓旦旦地保证君洛一直在不远处跟着,罗青桃几乎以为他已经回京去了。
他明明一直在,为什么不来?
罗青桃的心中越来越焦灼。
一开始她还能勉强假装平静,到后来甚至连队伍最末尾的小兵都已经知道主帅心情不好了。
这个发现无疑让将士们的心里生出了几分忐忑:难道落华城一役,艰难重重?
书呆子察觉到罗青桃情绪不对,十分担心,几乎日日缠在她的身旁安慰,却只能让她心中更加烦闷。
这一日傍晚,队伍照常扎营,空气中却隐隐有了几分紧张的气息。
明日,就要进入落华城西边那一带无名山脉了。
山高林密,适合设伏。没有人相信西楚和南越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关于落华城外两国兵将的动静,罗青桃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明日的路,不好走呢!
让她勉强有几分欣慰的是,不管是南越还是西楚,都没有抢先攻打落华城。
这一段时日,落华城平静安宁,一如太平盛世。
这些天,霍红英每次见到罗青桃,都忍不住笑着骂她“妖精转生的鬼丫头”。
这个“鬼丫头”,今晚有些心神不宁。
石头送来晚饭,罗青桃一筷未动,闹得那小兵大为紧张:“将军是不是身体不适……”
罗青桃冷冷地看着他:“你这几日,有没有骗我?”
石头低眉顺眼,格外乖巧:“真的没有……主子确实一直在!”
“那好,你替我带句话给他!”罗青桃咬牙。
石头缩了缩肩膀,连连称“是”。
罗青桃随手将一枚玉簪子敲成两截塞到他手里:“你告诉他,我等他到二更。他若不来,我就到书呆子的帐篷里去睡!”
石头吓得一颤,连碗筷都没敢收拾,飞也似的跑掉了。
罗青桃点了一盏油灯,在桌前闷坐着,一直坐到了二更天。
君洛并没有来。
无数个念头缠绕在罗青桃的心头,丝丝缕缕,仿佛要把她困成茧中的僵蚕。
二更的梆子在军营之中响了三遍,再绕回来的时候应该就是三更了。
罗青桃伸手捻灭了油灯,站起身来。
帐外夜风很冷,吹得她发热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决定任性一把。但这一次,她真的不想忍。
她不能忍受那人明明就在她身边,却不肯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个混蛋,搅乱了她的心湖之后,又给她玩若即若离吗?
出宫之前,她经历了剔骨抽髓一般的痛苦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此生同他只做君臣,不谈私情。
可是他偏偏又出现了,不远千里万里地追着她来了!他只用一个拥抱、一句情话,就把她当日那样艰难地下定了的决心彻底粉碎,让她和她的决心一起溃不成军!
她甘愿沉沦于他的柔情,甘愿再次背叛自己的决心,将自己置于一个尴尬而艰难的境地……
可他又不肯出现了!
他当她是什么呢?难道她是一只小猫小狗,喜欢的时候抱起来摸一摸,不喜欢就可以一脚踢开吗?
这似乎也不对——若是不喜欢,他又何必一路跟随、何必把石头放在她的身边?
罗青桃真的不懂了。
越是不懂,她就越是发疯一般地想见他!
他若是不肯来……
他若不来,她能怎么办呢?
“决心”已经下过几百次了,可是下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些“决心”还不是全都化成了飞灰!
难道真的要去找那个书呆子,彻底断了自己的退路?
罗青桃知道自己做不到。
除了像个傻子一样等下去之外,她对那个混蛋毫无办法!
谁说她是“鬼丫头”呢?她不过是一个连男人都盼不来的怨妇罢了!
罗青桃自嘲地笑了一声,转身回了帐篷。
夜凉如水,衾被生寒。
罗青桃和衣躺在被中,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便在此时,帐内灌进了一股冷风。
罗青桃没有睁眼。
下一刻,薄被被人掀开丢在一旁,一个人扑了过来,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罗青桃闭着眼睛将手伸向那人的腰间,隔着外袍去扯里面的汗巾子。外袍上的玉扣被她拧断了,她也不管。
“这么急?”君洛轻笑着,用力地圈住了她的腰身。
罗青桃缓缓睁开眼睛,皱起眉头:“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君洛磨牙。
罗青桃冷冷笑着别过头去,不肯看他:“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好,只要不是你!”
君洛怒极反笑:“女人,你出息了!”
罗青桃推开他,背转身去:“我不想见你,你可以走了。”
“你说见就见,说不见就不见,当我是什么人?”君洛凑了过来,依旧紧紧箍住她的身子,将她压住在自己的怀里。
罗青桃憋了一肚子闷气,一时反说不出话来。
君洛耐不住,伸手来扯她的衣裳,一面低声抱怨:“睡觉还穿着软甲,不嫌碍事么?”
罗青桃不理他,只死命护住腰间,不许他得逞。
君洛有些恼:“我说不来,你偏逼着我来;如今我来了,你又推三阻四,很好玩吗?”
罗青桃猛地推开他,挣扎着坐了起来:“不好玩,所以我认错了,你走吧!”
“喂,真恼了?”君洛跟着坐起身,依旧缠上她的肩头。
罗青桃忿忿地甩开,起身便要走。
“站住!”君洛急了,厉声喝道。
帐外恰有巡逻的士兵走过,听见动静立时警觉起来:“什么人!”
君洛抓住罗青桃的手腕,似笑非笑:“你要叫他们知道吗?”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罗青桃冷冷地道。
君洛心中觉得好笑,随手将她的手腕一拉。罗青桃站立不稳,跌在他的身上。
“原来你喜欢这个姿势。为什么不早说?”君洛笑着箍住她的腰身,在她耳边轻笑。
罗青桃歪头避开,沉默不语。
君洛伸手来捏她的脸,指尖却摸到一片冰凉。他心头一凛,一肚子的恶趣味立时跑到爪哇国去了。
他试探着向罗青桃的腰间伸出手,却被一只冰凉的巴掌狠狠地拍在手背上。
“媳妇儿,疼!”君洛委屈兮兮地控诉。
罗青桃怒气未消,只肯给他看后脑勺。
君洛想尽了办法都没能让她转过来,急得抓耳挠腮:“早知道你甩脸子给我看,我就不来了!”
话音未落,罗青桃猛地抓住他两只手腕用力拧下,利落地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既然这么不情愿来见我,你确实也不必来了!今日算我任性,逾越了本分,以后再也不会了……” 王妃要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