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nbp;六花妙术
梁萧观望之际,阿术与阿里海牙拍马赶上。阿里海牙挥鞭遥指“这便是襄樊二城了。”梁萧问“区区两座城池,怎么老是攻不下来?”阿术道“自宋人大将岳飞收复襄阳以来,这一百三十年中,宋人苦心经营襄樊。窝阔台大汗时,名将孟拱重兵守卫江汉,更倾一国之力,多次扩充襄阳。莫说城池坚厚,举世罕见,抑且兵精粮足,攻守武器多达四十四库。据伯颜元帅和史天泽推断,若是无法攻破城墙,仅是襄阳,便能支撑二十余年,凭借寻常攻城之法,根本无法攻克。”
梁萧道“如此说,双方只能相互耗着了?”阿里海牙叹道“那也差不多了。如今之法,只有断绝二城外援,消耗它储备的粮草武器。早年我军筑城于鹿门山,又在灌子山立下栅栏。去年大举进击,击败宋人后,筑实心台于汉水中流,沉七块巨石入水,列成水阵。在万山、百丈山、虎头山、岘山一线筑一字城,又于汉水西边筑新城。如今襄樊二城南北东西、水上陆上都已绝援了。”他说到这里,对阿术道,“我路上听说宋军进援襄樊?”阿术点点头。阿里海牙笑道“多半被你杀得个片甲不留吧!”阿术淡然道“那范文虎是贾似道的女婿么?”
阿里海牙道“是啊!”阿术微微一笑,说道“他和那个夏贵,仗没开打就逃了,真比耗子还伶俐。干吗不派张世杰和李庭芝来?害我白白出兵一场。”阿里海牙笑道“若非这群饭桶,咱们哪能轻易围困襄阳?”阿术默然一阵,说道“宋人一年不如一年。当年在合州,我还遇上几个有血性的,如今跟这些饭桶打仗,真是损伤人的志气。”言下大有寂寞之意。
进入元军大营,阿里海牙将梁萧安置在自家帐中,叫来最好的大夫,又寻了两个随军女子,服侍阿雪上药更衣。阿雪肌肤迸裂,血浆和衣衫凝在一起,脱不下来,只有以剪刀绞碎,用开水一块一块融化干硬的血块。水一沾身,阿雪发出声声惨叫。梁萧忍着心酸,抱住她细声安慰。阿雪怕他担心,咬牙含泪,拼死忍耐,那两名色目女子看她浑身惨状,双手颤抖不已,更增阿雪痛苦。梁萧只得自己动手拆衣敷药,心里将云殊等人恨到无以复加。
不多久,土土哈等人赶了回来,看见阿雪惨状,惊怒交迸,纷纷大骂。梁萧不愿众人扰着阿雪,将他们赶出帐外,沉着脸说“让你们在大营治伤,怎么违我号令?”众人一呆,土土哈拭了泪说“伯颜元帅答应了的。”梁萧道“这次就罢了,下次若再违令。”他用手一比,“不管是谁,定斩不饶。”众人齐声答应。梁萧才点头说“你们都有伤在身,都去休息,伤好之前,不许乱动。”众人只得散去,土土哈恋恋不舍,几步一回头,直往这边张望。
次日,梁萧托人将赵山的尸骨带回华阴,自己终日守在阿雪身边,照看她的伤势。治病的大夫是御医出身,久在军旅,对皮肉伤极为在行。六七天工夫,阿雪渐趋清醒,伤口也开始结痂,只是浑身筋骨疼痛,难以起床。梁萧便费尽心思,编些故事笑话,说给她听,逗得阿雪合不拢嘴,几乎忘了一身伤痛,心想若能永远如此,宁可挨上更多的鞭子。
转眼又过月余,这天哨兵传令,说是伯颜召见。梁萧随哨兵前往元帅大帐。掀帐入内,却见伯颜负着双手,正看墙上的地图,梁萧进来,也不回头。梁萧待得半晌,渐觉不耐,欲要退出,忽听伯颜哈哈大笑,转身道“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个急性子?”
两人久别重逢,四眼相对,心情复杂难明。梁萧想到此人便是萧千绝的弟子,不免怨恨,可想到他是母亲的师兄,又没由来生出几分亲近。
伯颜瞧出他的心意,岔开话题,指着墙上的地图道“梁萧,你知道这是什么?”梁萧答道“大宋的山河地理图。”伯颜微微一笑,手指襄樊说道“若是襄樊一破,我大军便能顺着汉水,趋入大江,横渡江南,进略鄂州,而后舟楫百万,顺流而东,横扫大宋,直取临安。”他的手指顺着江水划动,停在临安之上,沉默良久,叹道,“多亏你救回阿里海牙。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少了他,好比折了我一条臂膀,日后攻灭大宋,可就艰难多了!”
他说罢踱了两步,负手望天,面色忽明忽暗,似乎遇上十分难断的事。良久转过头来,注视梁萧道“阿术爱你骁勇,荐你去他手下钦察营做百夫长,如今我且答应下来,你好自为之。记住了,做好将军可比练好武功更不容易!”说着退下白玉扳指,递给他道,“日后有什么为难事,还来寻我,只要不违军纪国法,我仍然帮你。”
梁萧心口发烫,双手接下。伯颜询问了一下他同伴伤势,但觉再无别话,便命他回去,即刻搬入钦察营。
梁萧返回驻地,将伯颜的将令跟阿雪说了,让她留在阿里海牙帐中养伤。阿雪心中不愿,但知军令如山,也不好多说。当夜,梁萧搬入钦察大营,就任百夫长。
钦察营是元军中最精锐的骑兵,来自成吉思汗之孙拔都所建的钦察汗国。中有钦察、阿速、斡罗斯、匈牙利等色目人,也有少许混血后的蒙古人,金发碧眼,杂处一营,个个人强马壮,彪悍绝伦。梁萧在汉人中算是高挑个儿,到了营中,也只算寻常。
阿术的祖父速不台曾与哲别、拔都两度西征,扬威绝域,是以钦察营的军士都很敬畏阿术,但却瞧不起汉人。一来因为言语不通,二来依大元律令,色目人低于蒙古人,却高过汉人。他们的地位不如蒙古人,总想在汉人身上找回面子,遇上史天泽这等名将重臣,也从不下马行礼。加上作战骁勇,冠于三军,仗着功劳横行霸道,从不将汉军放在眼里。
梁萧一副汉人模样,却被派到钦察营里,而且一来便是百夫长的身份,钦察士兵气急败坏,暗地里商议,要与他为难。
到得次日,梁萧照例出帐点兵,号角吹了三响,竟无一人来报。他不明原由,心中吃惊“他们竟不听我号令?若是要行军法,这百来个家伙都得砍头,但如此一来,我这百夫长岂不成了光杆?”这时其他队伍出完早操,围着梁萧指指点点,嘻嘻怪笑,并用番话叽里咕噜叫嚷。梁萧孤零零站在校场中间,进退不得,莫名尴尬,但对方言语又无法听懂,沉默一会儿,只得忍气吞声,返回军帐。
钦察将领立马将此事禀报阿术,大说梁萧坏话。阿术将梁萧放在这个地方,存心要挫他的傲气,闻言只是一笑,心想“看这小子怎么处置?”谁知到了第二天,梁萧也没出帐召兵,那群钦察士兵本也不打算出操,乐得大睡懒觉,让其他队伍的军士好生羡慕。钦察将领却很不满,又到阿术帐下,诉说梁萧没用,不能带兵。阿术听说梁萧竟不露脸,也觉诧异,思虑再三,让众将领下去,道是梁萧明日再无动静,自己定有主张。众将听令,欢喜去了。
到了第三天,晨练时分,蒙古大营号角响起,各部人马纷纷出帐。但梁萧营中仍无动静,众军士早已得了消息,铁了心赶走梁萧,人人趴在床上蒙头大睡。其他队伍的将领也纷纷派出探子窥伺,只待晨练一过,就去阿术处告状。
二通号角吹罢,忽听马蹄声响,二十来匹骏马虎虎突突冲入营中。梁萧一马当先,手提一串带链的三爪铁钩,铁链末端,兜系在六匹战马身上,每匹马负着两个木桶,用盖子封好,不知装着何物。他身后五人,均是手挽铁钩。众探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梁萧掷出铁钩,勾牢一顶帐篷,其他五人如法炮制,手中铁链纷纷抛出,将营中二十余顶帐篷尽数勾牢。
这时梁萧马鞭一挥,六人齐齐抽打马匹。众马吃痛,四散狂奔。顷刻间,二十余顶帐篷拔地而起,睡得正酣的钦察士兵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一个个揉着眼睛,懵懂坐起,四面张望,不明所以。忽见骏马冲至,梁萧揭开一个大木桶,顿时奇臭冲天,桶中全是人畜屎尿。众人还没还过神,粪便就兜头兜脸地泼了过来,秽物溅得四处都是,其中还有蛆虫蠕动。另外五人如法炮制,一眨眼的工夫,钦察士兵无一幸免。众军尚自发呆,梁萧头也不回,带众飞驰而去,留下这一百号人,或坐或站,一身粪便。其他的钦察军士得知消息,纷纷来看,更让这些军士羞得无地自容,对梁萧恨之入骨。
钦察人远在异乡,人地生疏,彼此极为团结,以防外族人欺辱。一人受辱,无异于辱及全军,大怒之下,纷纷提了枪矛,乘着骏马来寻梁萧。不料寻遍全营,也没见他人影,却将一个元军大营,闹得沸沸扬扬,乃至于惊动了伯颜。伯颜命阿术即刻处置,不可扰乱军心。
钦察将领群情激愤,到了阿术帐中,要求严惩梁萧。阿术也没料到梁萧用出这种法子,心下颇是恼怒,后悔没听阿里海牙的忠告,一心要挫灭梁萧的锐气。他身为名将,也不推诿,将用人不当的罪过揽在身上。钦察军对阿术极是敬重,见他这样,不好过分相逼,只求撤走梁萧。
阿术别有念头“这梁萧不像偷了鸡就逃的黄鼠狼。罢了,看他有无后着。”嘴上答应换将,骨子里却一意拖延。钦察人得他应允,怒意稍减,暗地里谋划,定要弄死梁萧,以报被辱之仇。
次日清晨,梁萧队里的百名钦察士兵早早起来,乘马备箭,排好阵势,以防梁萧故伎重施。不久三通号角吹罢,梁萧仍未现身,众人心神松懈,纷纷大骂梁萧胆小鬼、臭狗屎。正骂得痛快,忽听马蹄声响,雾气中出现六骑人马,顷刻驰近。只见梁萧与土土哈并辔而行,梁萧斜提花枪,土土哈手挽大刀,身后囊古歹四人,也是各持枪矛、英姿飒爽。
众人不料他还敢前来,先是一呆,跟着还过神来,仗着有人撑腰,纷纷破口大骂。梁萧听不懂番话,向土土哈问“他们说什么?”
土土哈是钦察人,通晓钦察土语,便说“都是极难听的骂人话。”梁萧点头道“代我告诉他们‘今日他们起得正是时候,若不想吃屎喝尿,日后也要早早起来。’”土土哈皱眉道“梁萧,这样行吗?这些人可是十分蛮横!”梁萧微微一笑,说道“你只管说!”
土土哈无法,依言说了。众人听他说出本族言语,心中无不惊讶,等到听明白,无不愤怒发狂。一个金发汉子出列叫阵“梁萧狗屎,我们不会听你指挥。你侮辱我们,我要跟你分个死活!”
梁萧听土土哈一说,抽动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笑道“好臭啊,好臭。”那人问土土哈“他说什么?”土土哈道“他说你好臭。”众人听了这话,登时想起昨日的狼狈,虽在汉水里泡了一天,身上的臭气还是难消,一时怒火上冲,纷纷举起长矛。
金发汉子对土土哈说“你是钦察人么?我不杀你,你走远些。”他一指梁萧,“你这汉狗,有什么能耐做我们的百夫长?你是阿术大人派来的,我不杀你,我跟你比斗,谁输了,谁自尽。”梁萧笑道“凭你么?还不够我塞牙缝呢!”他手指一挥,扫过全场,“不用客气,你们一起上!”
众人听罢土土哈通译,又惊又怒。金发汉子叫道“狂妄汉狗,你少要瞧不起人!我一人跟你打,不用弓箭,就能胜你。”梁萧笑道“好呀,我也不用弓箭。”说着驰马上前,金发汉子也挺矛而出。
钦察营的军士都知梁萧来了,也不晨练了,跨马提矛,将他营地围得水泄不通。几个钦察将领吩咐诸军,要让这汉狗有来无回。眼见金发汉子挑战,众人纷纷拇指向下,嗬嗬叫道“契尔尼老,杀死他!契尔尼老,杀死他!”
契尔尼老本是斡罗斯人,百人之中最为骁勇,本指望做这百夫长,谁料竟被梁萧抢走。失望之余,心生怨恨。听得众人这一叫,胆气顿粗,夹马而出,挺矛直刺梁萧面门。
梁萧也不纵马,挥枪一格,契尔尼老手臂酸麻,长矛偏出,心头不觉一惊“汉狗人小,气力却大。”念头还没转完,梁萧长枪扫来,契尔尼老急忙低头,头盔却被梁萧挑在枪尖。契尔尼老匆匆挥矛横刺,梁萧随手抓住,契尔尼老只觉刺入生铁,进退不得,如果梁萧迎面一枪,自家无可抵挡,惊惶间猛力回夺。谁知梁萧顺势放手,契尔尼老用力过猛,几乎坠马,慌忙双腿夹马,极力稳住。梁萧早已挥枪扫来,枪尖上挂着的铁盔打在他的头上,这一下用了真力,契尔尼老只觉眼前一眩,跌下马来。梁萧不待他落地,一枪刺出,挑着他的腰带,将他挂在枪尖上。
契尔尼老输得如此容易,钦察军士一片哗然。李庭笑弯了腰,叫道“梁大哥哪儿是在比武,明明是在耍猴。”王可也大笑“是呀,还是一只金丝猴。”一行人哈哈大笑。
契尔尼老凌空挣扎,上下不能,众目睽睽下无地自容,忽地拔出腰刀,往颈上抹去。梁萧长枪一抖,将他挑上半空,契尔尼老手舞足蹈,腰刀顿失准头。梁萧横枪一扫,将他腰刀打飞,枪杆顺势在他腹下一托,用力恰到好处,将他挑回马上。
契尔尼老不及转念,顺势跨上马背,双手抱住骏马脖子。梁萧笑道“你服了吗?”土土哈通译过去,契尔尼老怒道“我输了,你干吗不让我自杀?”梁萧摇头道“你除了跟长官作对,就会自杀吗?”他唾了一口,“能赢不能输,算什么男人?”
契尔尼老被他骂得面红如血,无言以对。梁萧枪尖一指钦察军士,喝道“你们很了不起吗?都上来吧!”众军士面面相对,一时无人敢上。梁萧喝道“你们不来,我可来了!”将马一纵,疾驰而出,长枪势若飘风,杀入人群。当头一人见梁萧冲来,方要举矛,梁萧枪尖晃动,他两眼发花,不知挡向哪里。梁萧一枪突出,将他头盔刺落,反手间,枪杆扫中他的太阳穴,将他打落马下。
一时间,梁萧驰马奔突,上下起落,好似马背上一羽鸿毛;一支花枪左盘右蹙,势如蛟龙行云,又如腾蛇乘雾,东西飘忽,专刺军士头盔,刺落以后,将其打昏落马。钦察军士又惊又怕,奋起反击,两方枪来矛去,斗得难解难分。
梁萧存心力压三军,使出浑身解数,来去飘忽,枪法若电,两盏茶的工夫,将一百多人击落八成。钦察军士向来骁勇,遇此大敌,全不退却,前后围堵,左右进击,丝毫不乱方寸。
梁萧心中暗赞,也动了好胜念头,发声长啸,一朵枪花使得其大如斗,飘来荡去,所向没有一合之将。片刻打落十七八人,还剩二人,惊骇万分,拼命抵挡。
梁萧挥枪扫落一人,另一人从后挥矛刺来,梁萧头也不回,身子略偏,攥矛于手,大喝一声,把他从马上提了起来。振臂一抡,那人腾起六丈来高,但觉耳边呼啸生风,大地迎面撞来,不由心胆欲裂、哇哇惨叫。梁萧将人掷出,驰马向前,抢在那人落地瞬间,手臂一举,将他后心轻轻拿住,举在头顶,策马一旋,稳稳将人放在地上。土土哈等人彩声大作,钦察诸军却是张口结舌,失了言语。
梁萧经过这番激战,马力已乏,见场上无主战马四处乱走,纵身换了一匹,枪指四面军士,冷笑道“你们也要来吗?”钦察人见他公然挑战,一片哗然。一名褐头发、蓝眼珠的千夫长出列叫道“汉狗,以为有点能耐,就敢逞英雄吗?”
他用蒙古话说出,梁萧听得明白,冷笑道“我教训手下士兵,关你什么事?无怪这些人不服管束,没有狐狸施展诡计,猎狗敢在主人面前撒野吗?”那人大怒,厉声说“我是千夫长,你只是百夫长,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梁萧道“汉人有种说法,大将带兵,皇帝的命令也未必服从。既是打仗,生死都挂在弓弦上。你的话对,我自然听从你;若是不对,便是忽必烈皇帝的话,我也未必听从。要么打起仗来,这一百来人不服我管束,遇上敌人,只有送死。”那人冷笑道“钦察军从亦得勒河打到汉江边上,从未输过一阵。哼,就算没有将军,照样天下无敌。你这汉狗百夫长,我们不稀罕!”钦差士兵举起长矛,齐声呼应“对,汉狗百夫长,我们不稀罕!”梁萧哑然失笑,说道“天下无敌?好厉害啊!你敢与我赌斗吗?”那人道“怎么不敢?”说着持矛跃马,便要上前。
梁萧道“单打独斗不算本事。你们人多吗?你们就这些人,我们就六个人,大家不放箭,各凭刀枪上的本事。若我冲不出钦察营,就凭你们处置,要是冲出去,又当如何?”钦察军闻言,又惊又怒,无不高声叫嚷。
千夫长厉声道“好!赌斗便赌斗,你们六个冲出大营,你要做百夫长,随你好了!不过刀枪不长眼,说好了,你们的死活,与我们无关!”
梁萧笑道“好,一言为定。”长枪一举,土土哈五人聚到身边。其时钦差军围得密密层层,其势不下三千,各由一千夫长带领,众军勒马齐呼,发出“嗬嗬”咆哮,好似风吹浪起,声势逼人。
三名千夫长马鞭一挥,众军大呼,策马冲来。梁萧侧眼一瞧,朗声道“西南来风,垂天之形。”六人马匹转动,结成一个奇特阵势。梁萧在前,土土哈、囊古歹分在左右,李庭三人平列断后,舞刀弄枪,似一把钢锥,刹那冲向西南、刺透重围。
千夫长急令围堵西南,忽听梁萧又叫“西方之水,青锋之象。”六人阵势变化,梁萧与土土哈各据前后,李庭四人并行中央,化作前后锐利,居中厚实的纺锤模样,向西冲突。突出数丈,梁萧又叫“小畜北,大壮南,龙蟠之阵。”阵势舒卷开合,化作龙蛇之形,蜿蜒曲折,佯往北冲,实往南突。东顾西驰,连变数阵,一直冲出二十多丈。
梁萧忽又高叫“东北之雷。”话一出口,其他五人应声而动,化作“黑虎之势”,犹若猛虎下山,向东北方强行冲突,所过钦察军人仰马翻,无人能抗。
梁萧的呼喝声不绝于耳,六人应声变化,虎骤龙奔,八方来去,便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眨眼间,竟将不可一世的钦察骑兵冲得七零八落,首尾难以相顾。三个千夫长连发号令,也是无可阻挡,心中莫名骇异,可又想不透其中的原因。
钦察军驰骋大漠,精熟野战,便与汉军作战,也是三流货色,从来无缘见识第一流的汉人兵法。梁萧所用的阵势,本是唐代兵法大家李靖所创的“六花阵”,这一路阵法脱胎于武侯八阵,精微奥妙远远过之,以六人为一队,各持武器,变化无穷,实为对付塞外铁骑的不二之法。当年李靖曾凭此阵以少胜多,在阴山下大破突厥铁骑二十余万,生擒颉利可汗。从此以后,突厥人一蹶不振,再也无力与大唐相抗。
古今阵法,全都不离数术。梁萧算学精深,超迈前人。赵山死后,他痛定思痛,开始揣摩兵法,想的是日后不让任何一人有所损伤。想来想去,忆起少时在天元阁读书,曾经见过的“六花阵”。己方一行六人,正合六花之数,土土哈五人伤势痊愈,他便召集众人,一同操练六花阵,演练时他细加推演,对阵法多有改进,令其威力倍增。
那日校场受辱,梁萧隐忍不发,让土土哈潜入钦察营暗地打探,明白众军不肯前来的原由,心知若要折服这群家伙,不免有场恶斗。他一边寻觅僻静场所,加紧操演阵势,一边激怒众军,与己赌斗,存心凭借六花妙术折服三军。
不过片刻,梁萧变了十六种阵形,渐渐逼近辕门,忽见西南、西北各有一处阵势露出破绽,当下疾喝“长鲸之阵”。六人策马,势若鲸奔,向“归妹”位冲突。众将急急麾军兜截,梁萧声东击西,意在别处,敌军阵势一动,他立刻率众斜插西南,势成“鲲鹏之变”。一时鱼龙化鹏,扶摇而上九天,呼啸之间,便将前方的军阵剖成两片,自“无妄”位穿出一个大口子,逸出千军之外。身后的钦察骑兵收马不及,前推后攘,左右相撞,大呼小叫乱成一团。六人驰出辕门,想到初试锋镝,竟然大获全功,一个个意气奋扬,勒马长笑,梁萧扬声叫道“胜负已分!你们先说的话算不算数?”
钦察军好容易勒住马匹,收束阵形,心中一片茫然。这一阵,梁萧六人无一伤损,钦察人却折损极多。土土哈五人听从梁萧号令,并未刻意伤人,故而对手多是皮肉轻伤,落马的军士迅疾爬起,翻身上马,数千双眼睛都落在三个将官身上。一时间,校场上沉寂一片,只闻风吹大旗、猎猎作响。
三个千夫长面面相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答了,二十年军威堕于一旦,不答,失信违诺,也是军中大忌。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有人笑道“说过的话当然要算数,何况别说是百夫长,千夫长也当得!”三人听得声音,齐齐下马叫道“阿术大人。”
梁萧见阿术面带笑意,携着亲兵迤逦而来,也下马行礼道“阿术大人,实无其他法子,不用这雷霆手段,梁萧难以在此立足。”阿术下马,两手扶起他笑道“说起来,钦察军人强马快,打仗一等一的厉害,只说一兵一将的本事,太祖手下的怯薛歹军也未必能占上风。只因长年未逢敌手,故而骄横滋生,谁也不放在眼里,我让你来,也没料到你能立足!本就是考一考你的本事,谁知你竟以六个人突破三千钦察军,呵,我做了半生大将,这次也看走眼了!”
梁萧道“大人说过了,我先拿话将住这几位,让他们不能用箭。要是真上战场,弓矢交加,只怕一合的功夫,我们六个都成了刺猬!”阿术笑道“你胜而不骄,很好。不过实情确是如此,钦察骑兵最强的并非枪矛,而是弓箭。”他目视三个千夫长,“你们三个,还有话说么?”
三人对望一眼,褐发千夫长道“若论冲锋陷阵,我们输得没话说。阿术大人也说了,我们最强的是弓箭,我想看一下梁萧的箭术。”阿术骂道“你们是石头脑袋吗?”梁萧笑道“无妨,请借弓箭一用。”众将正要解弓,阿术说“用我的。”自马上取下一张描金硬弓。梁萧接过,眼看百步之外,有两个在江堤上打水说笑的白衣胡女,一人面带纱巾,一人则裸着面,头上带着串耀眼明珠。
梁萧笑道“看我射散左边那人头顶的明珠。”众人闻声一惊。阿术皱眉道“射中了人怎么办?”梁萧道“射落一根头发,砍我梁萧脑袋。”阿术不及多说,他已纵马斜走,忽地挟矢弯弧,白羽箭闪电掠出。胡女正与同伴说笑,忽觉头顶风起,“嗡”的一声,一支羽箭嵌在不远处的栅栏上。就在此时,她髻上的明珠四散滚落,滴滴答答落入江水,敢情梁萧箭锋锐利,擦过二珠之间,将串珠的金线截为两段,明珠断线,自然纷散。众军见状,先是一呆,跟着彩声雷动。
那女子十分惊诧,闻声回过头来。阿术见她模样,眉头大皱。却听那三名千夫长齐声叫道“阿术大人,我们都服啦!让他做万夫长也行。”阿术笑道“服了吗?嗯,万夫长可不成,千夫长也不能做。他初来乍到,没有战功,做这个百夫长么,全是因为救了右丞大人,已很勉强了!”众人听说梁萧救过阿里海牙,均是一派肃然。褐发将官道“没想到汉人之中,竟有如此人物!”阿术摇头道“他不是寻常汉人,他有蒙古血统。”诸将听得,更添敬意,望着梁萧,目光已然不同往时。
忽见那胡女拿着羽箭,气冲冲赶了上来。她的体态高挑丰腴,肌肤胜雪,眉长眼大,眸子蓝如海水,青灰色的头发结成辫子,自耳畔落下,缠在雪白修长的颈项上。一众钦察人见得,齐齐咽了口唾沫,均想“哪儿来的漂亮妞儿,以前怎没见过?”
胡女走近,指着箭上标记,用蒙古话道“阿术大人,是你拿箭射我吗?”阿术哈哈一笑,正想将罪过揽到自己头上,梁萧却说“是我射的!”
胡女翠羽也似的眉毛微微一扬,厉声喝问“你为什么用箭射我?”梁萧道“又没射着你,你干吗生气?”胡女冷笑道“你将爸爸给我的夜明珠射落水里!再说,你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射偏么?你说蒙古话,是蒙古人吗?我听说,蒙古人都是高傲的雄鹰,为什么雄鹰不去对付凶狠的苍狼,却来抓拿我们弱小的鸽子呢?”她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辞,梁萧能言善辩,竟也无言可对。
阿术眼见形势尴尬,赔笑道“兰娅,你别说啦,我赔你夜明珠好么,你住你爸爸的帐篷吗?待会儿我派人送过来!”兰娅将箭扔到地上,冷笑道“你送的我不稀罕,我就喜欢爸爸给的珠子。”阿术笑道“别拧淘气,我亲自送过来吧,火者还好吗?”兰娅听他问候父亲,怒气稍解,说道“爸爸很好!不劳你过问。”说罢与另一个胡女转身走了。
一个钦察将领吞着唾沫问“阿术大人,这妞儿哪儿来的?生得不错!”阿术脸色一沉,厉声道“你们这群坏蛋,不要乱打主意。她是回回星学者扎马鲁丁的女儿,是幸福的毛拉、贤明者之王纳速拉丁所钟爱的学生,伊儿汗国唯一的女贤哲。八岁时她向真主神立誓,终身不嫁,将贞操献与天上的星星,并得到伊儿汗旭烈兀大王的赞许。你们这些粗人,就知道打仗杀人,哼,给人家提鞋也不配!”
众人听说她终身不嫁,连道可惜。梁萧寻思“回回星学者么?天机宫的数术笔记似乎提过,说是回回人中顶厉害的大数家。还隐约提到,他们的计数与算法与中土数术大不相同,但如何不同,却没说明。嗯,那个纳速拉丁竟敢自称贤明者之王,真是胡吹大气。”他方才被兰娅骂得哑口无言,本就气闷,想到这里,更是老大不服。
阿术正想勉励梁萧,忽听有战报传来,匆匆驰马去了。钦察军与梁萧不打不相识,又知他有蒙古血缘,轻蔑尽去,敬服凭生,执意拉入帐里喝酒。大伙儿一同喝了两碗酒,更比亲兄弟还亲了。土土哈的父亲是钦察的蒙古人,母亲是斡罗斯人,到了这儿,如鱼得水,跟众人抱成一团,大唱斡罗斯的牧歌,跳起家乡的舞蹈。囊古歹等人看得有趣,也加入进去,一起胡闹。
梁萧端了碗酒,将契尔尼老叫到身边,让人通译,夸他矛法不错。契尔尼老是他手下败将,原本窘迫,听他一夸,又觉说不出的高兴。二人喝了两碗烧酒,前嫌尽消。
众人正说得投机,忽听战鼓雷动,众将士神色一变,纷纷丢了酒碗,飞奔而出。一边奔跑,一边穿戴衣甲、提矛携弓,飞也似跨上战马。第一通鼓还没敲罢,众军各依所属,呼喇喇汇聚一处,行止快得不可思议,与喝酒时的荒诞无稽判若两人。梁萧也约束兵众,并将土土哈五人混合五个钦察战士,结成一个十人队,由土土哈担任十夫长。
钦察军集结已毕,飞驰出营。正往点将台奔走,忽听鼓声稍歇,号角声起,声调一长二短。
褐发千夫长、阿速人合蚩蛮将手一挥,众军勒马止步。合蚩蛮叫道“听号令,是命水军出战!宋人先从水道进攻了!”钦察军共有三翼军,一翼千人,每翼设一长,皆归阿术节制。合蚩蛮在千夫长中资历最老,战功最大,平日都由他发号施令。
合蚩蛮略加推测,挥鞭一指“我们去西南边,以防城里的宋人从陆上出援。”诸军急往西驰,还未越过前方山冈,便听襄阳城炮声大作。刹那间城门大开,宋军步骑千人冲突而出,一字城的元人汉军当先迎上,阵势还未对圆,双方便已动手,一时乱矢如雨,血流满地。
襄阳城头轰鸣不断,巨弩大炮呼啸,向元军阵地泻落。元军前锋死伤惨重,向后稍撤,宋人步兵趁势冲上,一队持着藤牌短刀,滚地来斩敌骑马腿,一队举着神臂弓,望元军步兵激射。元军步骑上下受敌,现出几分乱象。城头又是一声炮响,宋人马军突入元军,弯弓舞枪,来回冲突,只两个回合,元军顿时溃乱奔走。
合蚩蛮立马冈上,遥遥观望,笑道“宋人很卖力啊,汉军不成啦,我们上吧!”众军正要驰马奔出,梁萧叫道“慢着。”合蚩蛮问“怎么?”梁萧道“等宋人伏兵出来。”合蚩蛮皱眉道“什么意思?”梁萧道“我方才估算过了,两军交战之地,全为城头强弓大弩覆盖。宋军引而不发,却派兵马与我交战,分明是故意做出模样,吸引我精骑驰援,而后佯败入城,让我步骑暴露于弩炮之下。到时候宋人炮弩齐发,再强的骑兵,也要被冲乱阵脚,那时他精锐突出,杀我个措手不及。若我所料不差,宋人后方还有伏兵。”
合蚩蛮一皱眉,还没说话,忽听一骑传令兵飞驰而来,叫道“阿术大人有令,让你按兵不动,待会儿城内宋军伏兵攻出,立时冲上,截断他们的归路。”合蚩蛮接令,望着梁萧,心中诧异“奇怪,他与阿术大人想得一样?”
这时一声炮响,两支汉人骑兵赶到,从左右两方向宋军冲至。来回一绞,宋军溃败退却。元军未及麾军进击,城头炮弩大动,轰隆声震响耳鼓,顷刻间,炮石雨点般向汉人骑兵落下。元军被断成两段,只听城中号炮激响,四千宋骑如狂风飙出,驰入元军阵中,左冲右突,大肆杀戮。
元军抵挡不住,向后退却。宋军得势,准拟一鼓作气,将这四翼元军冲垮,一时势若破竹,紧追不舍。同时间,城内又奔出两千名弓弩手,由左右两翼,配合骑兵阵势,向元军激射。元军进退不得,左右难逃,一时人马杂沓,死伤惨重。
梁萧看到这时,叫道“时候到了!”合蚩蛮道“阿术大人还没说话。”梁萧道“机会不待人。宋人本就胆怯,突袭得手,难免见好就收。”经过先前赌斗,合蚩蛮对他十分信服,立时号令三军。
钦察军早已等得不耐,应声拍马,从山冈上突驰而下。此时阿术的传令兵迎面赶来,奉命叫钦察军进击,忽见其已然出击,甚是惊诧。合蚩蛮不及听令,率军疾若飞电,迂回赶到襄阳城前。这时汉军溃乱,死伤惨重,宋人骑兵正拟后撤,两千弓弩手发完一矢,也欲抽箭上弩,掩护骑军后撤。不料钦察军来得迅猛,仓皇间乱了阵势,争先恐后往城内跑去。
合蚩蛮马鞭一指,三翼钦察军于狂奔中分作三股,一股剿杀弩手,一部截断骑兵归路,还有一支,由合蚩蛮亲自率领,冲入宋军骑兵。一时马如龙飞、矢如雨注,钦察铁骑如同秋风扫荡落叶,横扫过襄阳城下。元朝汉军趁势反击,两炷线香的工夫,五千宋军溃不成军,几乎死伤殆尽。
合蚩蛮酣战片刻,遥见败军后撤,襄阳城门未及关闭,大觉有机可乘。他素来骄横,自恃本部马匹骏极,一时兴起,长鞭挥出,欲要趁胜麾军,闪电攻入襄阳,建立天大奇功。
梁萧正率手下百人围歼宋军残部,见状大叫“去不得!”叫声淹没在喊杀声中,合蚩蛮如何听见。他一马当先,与其他两名千夫长各领兵马,飞骑冲入城门。不料襄阳城中藏有瓮城,临近城门,形方如斗,只要闭住城门,入内的兵将就成了瓮中之鳖。
合蚩蛮刚一入城,身后城门忽地合上,他心觉不妙。一抬头,忽听一声巨响,巨弩大石铺天盖地落下,以雷霆之势将他们全数湮没。
这一合,钦察军损失凄惨,三名千夫长全数送命,陪葬的还有三百多名精锐,留下十来个百夫长,群龙无首,乱成一团。襄阳太守吕德是大宋名将,看出便宜,不顾精锐连丧,又遣三千铁骑驰出城门。一千骑阻隔汉军,令其无法相救,两千骑直冲钦察军,存心要将这支精锐一举击溃,挫灭元人锐气。
钦察军创建以来,从无败绩,胜时越战越勇,兵锋极锐。但所谓刚不可久,锋锐易折,这支不败之师一旦遇上挫折,反而缺少了一股坚韧不拔之气。何况他们以同胞之谊治军,极重情义,合蚩蛮等人一死,个个都丧失理智,不依战法,蜂拥而出,仗着骑射精熟、各自为战。
此举大违兵法,正中宋军下怀。宋将见机,密集阵形,乘势冲突,将钦察军分割开来,令其前后左右不能相顾,而后分兵纵击,大肆屠戮。平日钦察人目高于顶,欺辱同袍,各路汉军对这支色目骑军十分憎恶,看其大败亏输,心中暗暗高兴,纷纷消极救援,虚应故事。
阿术担负襄樊南面防御,指挥水陆两军,此时水战遇上厉害对手,难以分身别顾。忽听传令兵报,遥遥一看,陆上稳胜之局突然逆转,心中惊骇欲绝。不顾水上危急,下了帅台,让传令兵火速召集骑兵,打算亲自来救。
就此片刻工夫,钦察军十停中去了二停,兵将无不绝望。忽见宋军阵势骚然,一队钦察人马冲透宋军重围,约有百骑之众,却是凝而未散,阵势井然,在宋军阵中来回荡决。当头的正是梁萧,他见己方兵马失控,驰马而出,大声呼叫,在乱军中竭力约束部众。他手下百人近日连遭折辱,不如其他队伍骄横,加上土土哈五人及契尔尼老全力襄助,这一百来人终究没有溃乱。
梁萧观敌破绽,一待稳住军心,便与土土哈五人结成“六花阵”,以阵法为枢纽,带动百人队,批亢捣虚,反复冲敌阵势。并让土土哈、囊古歹、契尔尼老以钦察语呼叫同伴,加入己阵。
钦察军一时愤激,乱了阵势,这时死伤惨重,方才恍然大悟,心知再不齐心协力,势必葬身此地,纷纷应声加入梁萧。梁萧冲杀间,大呼小叫,随意指点,派与各人位置,幸存的百夫长也趁机收束自家军士。只四五个来回,梁萧竟于极其混乱的形势间,将一支分崩离析的溃败之军重新凝聚。两千人呼喝长啸,以他马首是瞻。
钦察军一盘散沙,自是容易欺负,这时有了首领,无不以一当十。他们从未遭受如此败绩,怒火中烧,听从梁萧号令,左冲右突,拼死冲杀。梁萧观敌阵势,见宋军兵马走动,似欲斜插两胁,急命钦察军两翼散开,挡住宋军突袭。又令土土哈率领本部精锐,趁时飞骑突阵,直透对方心腹,以劲弓锐箭,连毙宋军大将。三千宋军群龙无首,土崩瓦解,被钦察军来回驰突,杀得尸横遍野,纷纷逃奔城内。
梁萧害怕城头炮弩,不敢过分相逼,重振兵马,徐徐后退。到了后方一点兵马,这一阵钦察军三翼去了一翼,足足折了八百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