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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唐欢说的那样,唐怀玑是一个可怜人。
他的妻子唐镜,死在二十年前的冬天。
那一日,唐怀玑正在神机山密室中试验新研制的机关“毒罗刹”。他为了这件机关熬了七八个日夜,完全入了迷,机关运动的“咔嚓咔嚓”声中,他丝毫没有感觉到唐镜的接近。等一声尖叫传入他耳朵的时候,已经晚了——
“毒罗刹”凶险至极,数秒之内便可将人融化成一堆白骨。它喷洒而出的酸性剧毒将唐镜的全身皮肤都腐蚀成了绿色的液体,阵阵青烟和臭味当中,她的胸口被烧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止不住的鲜血从那个血洞中宛若瀑布一般喷洒出来,瞬间将密室的地面漫出一个血泊。
唐怀玑疲惫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但也没有清醒——这种时候,有谁的意识还能保持清醒呢?
他一把跳了进去——毫不犹豫,没有丝毫防护地跳进了“毒罗刹”当中。他惊慌地、徒劳地伸出双手,想要将唐镜心口的那个血洞堵上,任凭自己的身体也在剧毒中慢慢融化。剧痛侵蚀了他的身体,也侵蚀了他的意识。记忆的最后,他尖叫咆哮着,扑在了唐镜的尸体上。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神机山顶的医馆了。
距离唐镜的死,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他无法动弹,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全身八成的皮肤都被毒罗刹腐蚀干净,只有一半面部幸免于难。更重要的是,他疯了!
他在山中日夜不停地尖叫,嘶吼。他的面前,永远都是唐镜那张死去的,慢慢被酸毒腐蚀的脸。医师只能把他牢牢绑在床上,因为稍有不慎,他就会开始撕扯自己身上唯一还算完好的那半张脸。
二十年前的唐门,所有人都认为唐怀玑完了。他是当时的暮门大弟子,虽然还未接任,自己就已经收了七八个徒弟。但掌事看他这个半人半鬼的样子,早已开始寻找新的接班人。估计不过多久,就连“大师兄”这个名号,他都要保不住了。
唐怀玑,完了。
整个唐门都在说一句话:唐怀玑,完了。但只有一个人不这么说——他是唐怀骨,唐怀玑的大哥,唐欢的父亲。
唐怀骨的妻子是唐镜的姐姐,两人的面容有七分相像,区别就在唐镜多了几分温婉轻柔,多了几分楚楚可人。但唐心出生的时候,唐怀骨却诧异地发现,这孩子,居然长得不像自己的母亲,却和跟唐镜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当晚,唐怀骨便抱着年幼的唐心上了神机山,将还在襁褓中的唐心放在唐怀玑的面前,说道:“二弟,你看这个孩子像谁?”
唐怀玑看愣了。
“我替你解开绳索,你抱抱她吧?”
唐怀玑点了点头。
“你喜欢她的话,我把她过继给你,你就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吧。”
唐怀玑愣了一下,看着唐怀骨,又点了点头。
他的手再也没有颤抖。
第二天 ,唐怀玑不疯了,他的双眼重新拥有了光芒。即便剧毒腐蚀了他的全身,唐怀玑依然是“暮堂”最懂机关毒药,双手最灵活巧动的男人,不过几年便坐上了“暮堂”掌事的位置。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身边多了一个形影不离的小女孩。
唐欢的故事讲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他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他讲了很久,夜色中,两人都分不清时间。只有山谷中浓重的黑暗告诉两人,此时仍然是这个黑夜的一部分。
“这听起来是一个好结局。”牧严说道,他随后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二叔曾经是一位这样痴情的男儿。你父亲与他之间的兄弟情,更是令人羡慕。”
唐欢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又说道:“故事如果真的到此为止,那倒是好了。”
“还没结束?”牧严诧异。
“还没结束。”唐欢点头。
唐怀骨极为重视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将唐心过继给唐怀玑之后,便对这个女儿完全不闻不问,将所有父亲的情感和责任统统交给了自己的二弟。
而唐怀玑,虽然他万分喜欢这个女儿,但因为唐镜的死,他心中永远有一个解不开的结。
面对这个和妻子年轻时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儿,唐怀玑的心中更多的是愧疚和胆怯。唐心长到十岁左右之后,他便强迫自己沉迷在机关和毒药当中,慢慢疏远了唐心。
这在两个男人看来,并非是什么天大的事。但在唐心看来,她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慢慢地,她变得内向、沉默、寡言,除了偶尔上山来探望她的唐欢,她很少与人交流,永远低着头,像一个哑巴。
就在这时候,一个经常上山的外家弟子看到了她。
这个外家弟子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唐欢只知道他一次又一次地引诱唐心,企图对这个年仅十二岁,却早已生得美貌动人的女孩下手。而他罪恶的心里也清楚的很——这个沉默寡言,内向怕人的女孩子,是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万幸也不幸的是,他被唐怀玑撞见了。
他将手伸向唐心的时候,被唐怀玑撞见了!
三十五天,唐怀玑折磨了他整整三十五天。他用尽了一切自己能想得到的手段,机关、刀片、毒药。他一次又一次地割开这个外家弟子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却又给他敷上最好的药,不让他轻易死掉。他再次动用了“毒罗刹”,甚至在那个人的腹部种下三颗鬼莲花,在尖叫声,求饶声和呜咽声中放声大笑。
唐心就这样看了三十五天。
她不敢说“我要离开”,也不敢说“放过他吧”,更不敢说“你这个疯子”。她就这样看了三十五天,直到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外门弟子咽下最后一口气。
从那一天起,她再也不敢和男人说一句话,甚至不敢让任何男人靠近自己三步之内。她的眼睛里写着无穷无尽的惊恐,这世上的所有东西都叫她害怕。
这件事情,她只和唐欢一个人说过。那个外家弟子的死悄无声息,也无人知晓。唐门中只知道有一个外家弟子失踪了,但没人在意他是死是活,或者是怎么死的。
唐欢将最后一个字拖了很久,结束了这个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就连他脸上的笑容都消逝了。
“现在,你是第三个知道这个故事的人了。”唐欢拍拍牧严的肩膀,“这些年来,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她心里害怕自己会再害死任何一个人。但唯独你——她对你不一样。”
“对我?”
“嗯。”唐欢点头。
“为什么?”
“哎,为什么呢?”唐欢撇了撇嘴,“大概是因为,她觉得你足够强吧。可能在她的意识里,即便是我二叔,也杀不了你。”
就在牧严还在思考他话中的意思的时候,唐欢已经站了起来,甩甩靴子,对他说道:“蹲那么久腿都麻了,走吧,天亮前咱俩还能赶回去睡一觉呢。”
“唐欢。”牧严叫住了唐欢,抬头问道:“你觉得唐怀玑是一个可怜人吗?他是一个好人吗?还是一个坏人呢?”
唐欢朝他一笑,那个聪明人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你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蜀山诛仙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