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头,苏辰躺在床榻上,喜姑在一旁给他掖被子,上午还发热,这会儿却发冷,身上都盖了好几床被了。
乔宝莹上前在床沿前坐下,喜姑要上前接药,本想着乔宝莹先去吃了饭再来换手,乔宝莹却是端着药没有放手,反而劝喜姑先去吃饭。
自己的夫君她要亲自服侍他吃药。
早知道苏辰会这样,当初她死活也要把他留住的,瞧着贾潇这人就这样离开,没有生事端了,两人因此而大意了,没料到张宗年心狠起来比贾潇有过之无不及。
喜姑出去了,屋里只有夫妻两人。
乔宝莹把药碗放在桌上,接着倾身上前,把自己的额头抵在苏辰的额头上,感受到他额头异常的冷,于是上前抱紧苏辰,吻了吻他的唇,安慰道:“苏辰,你要快快好起来,你说会来看看我的酱坊,这不,都已经到了酱坊了,这漫山的茶园,你也没有看到呢。”
乔宝莹一边说一边流下眼泪,她仰头把眼角的泪抹去,接着把苏辰扶了起来,在他腰后垫了个软枕,便坐在一旁,端起了药碗,开始一口一口的给苏辰喂药。
可是昏睡了的苏辰根本就喂不进去,喂的药汁全部流到了脖子下,染湿了衣裳。
乔宝莹只好把药碗放下,上前摇了摇苏辰,可是他却是不醒,大夫说了,早点把药喂下去,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乔宝莹沉默,一双漆黑的眸看向桌上的药碗,接着她拿起药碗便往自己嘴里送,含住一口药汁,她便倾身上前吻住苏辰,接着把药汁哺了进去。
直到苏辰一点一滴的吞咽下去后,她才离开他的唇,接着再含上一口,就这样一口一口的哺进他的嘴中。
一碗见了底,乔宝莹的脸颊上满是泪儿。
“苏辰,你快点醒来,快点醒来,我一个人心很空,外头张家的人,贾家的人,恐怕都追到这山里头来了,我该怎以办呢?”
显然乔宝莹的话还是没能把苏辰给叫醒。
乔宝莹把苏辰扶下去躺着,她在一旁坐着没动。
直到喜姑给她端来饭菜,她才缓过神来,喜姑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安慰道:“大夫说了,只要按时喝下药汁便不会有事,咱们只要在这儿安生的养几日,大人自会醒来的。”
“九儿,你先吃点饭,毕师爷还在外头等着呢。”
是啊,还有不少事等着她来处理呢,她哪能颓废,她要振作起来,苏辰能不能安静的养着,还得看他们这次的安排。
张家势大,张宗年敢带着人手包围整个县衙,已经做了破斧沉舟的打算了,他发了狠心,真要寻过来必定不用多长的时间,她得赶紧去安排才行。
乔宝莹勉强吃下饭菜,从屋里出来,就看到毕成良在门口等着,刚才两人说起那迷宫的事,正等着他们去查看地形。
而这边邬泽已经带着人手开始在她指定的地点建起了瞭望台,不少人已经上山头伐树去了。
乔宝莹和毕成良来到挖地道的入口,两人就着山势树木分折了一下,从这儿开个地道,可是直接连到河岸,再在那边弄个迷宫,便可以守住两头。
地道开多长,两人翻山看了看,都一一确定下来,眼下就毕成良监督着他们挖,乔宝莹却带着屋里几位妇人开始大量的做肉干,这每日出的都是大太阳,倒是能做。
接着就把酱坊里所有的粮食全部积齐在一起,做包子馒头的成品也先准备着,万一在他们准备的时候张家的人赶来了,他们带着干粮好上路。
他们在酱坊里呆了两日,正在他们忙碌的时候,没想赵牧和毕浩带着一伙寻了过来,也是半路遇上正在建瞭望台的人,发现是自己人,才把人引来的。
毕浩从死亡谷来,看到毕成良和乔宝莹,便说道:“我们倒是中了张家的计了,那死亡谷并不是真正的死亡谷,有几条出路,只是里头养了不少野兽,还藏了不少张家的人,倒是让我们寻到了两处盐仓,皆在那片山里头,我们在那条路上做了记号,正要寻大人来商计。”
乔宝莹一听,眼眶就要湿了,苏辰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证据。
却是这时,陈意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他这几日一忙活,把这一桩给忘记了,他拿出来的却是张家贩卖私盐的账本。
乔宝莹和毕成良两人看去,都露出惊讶之色来。
想不到陈意居然拿到了这样一件东西在手,于是陈意把这事儿完整的说出了来,他本是带着几人去前头探路,没想到晒盐场没有什么护卫,于是被他偷偷摸进了晒盐场来。
正好摸到了那出货的帐房先生门前,听到里头的人说话,于是乘人不备,便把帐本给偷了出来。
然而他回来后,没有寻到大人,却发现林间全是张家人的护卫,陈意才知道难怪那底下的晒盐场没有人,恐怕是为了遮人耳目的,而他先前去得快,没有撞到这些人来。
于是陈意带着人手来到河滩处,没有看到来时的船,他就猜到大人已经坐船离去,于是他又折回晒盐场偷了一艘船,飘在水上也不知往哪去,没想在水上看到一伙人,居然是张家的护卫,此时正朝前头的死亡谷而去。
于是陈意跟了过去,待那些人上了山,便沉到水底把对方的船全部凿穿了。
原本这些在岸边留下了几人,他把船弄破了后,接着带着人上了岸,把上面守着的张家人一个一个偷偷摸了脖子,接着把尸体拖入水草里藏着。
之后跟着上山,却早已经没有看到张家护卫的身影。
他凭着感觉往前走,怎么也没有想到看到了大人留下的记号,这个记号只有他们几人知道,陈意大喜。
最后陈意看到苏辰的时候,苏辰眼前围着一只老虎,而张家那些护卫却站在一旁看热闹。
苏辰所受的伤有对方的刀伤,也有被老虎抓破的伤,若不是陈意去得及时,恐怕苏辰都落入了虎口。
陈意当场救下苏辰逃走,他们直接往岸边去,只有陈意的船是好的,他身边跟着几人死在了张家人手中,好在先前凿穿了对方的船,待他们划着船去追的时候,陈意背着苏辰已经跑远了。
这之前陈意都不曾跟乔宝莹说就是怕他们担心,眼下赵牧来了,毕浩也回来了,他们身边各自都带有二十几号人,倒是损失不多。
乔宝莹听完这些,想起刚才陈意说的,那些张家护卫看着苏辰与那老虎相斗还在一旁看好戏,气不得打一处来,于是说道:“我建议赵大人和陈意一起,带着这些帐本去往眉州,把证物交到臬司,若还能搬来救兵那便更好了。”
眼下他们这些人还是不够的,张宗年是彻底的疯狂了。
赵牧一听,觉得倒是一个好主意,与其大家在一起坐以待毙,倒不如快马加鞭赶往眉州去。
于是赵牧采纳了乔宝莹的意见,带上了陈意,还有几个弓兵,准备出发。
陈意放心不下,可是这证物也是大人的一番心血,能不能在眉州搬到救兵,就看在这证物上,不然他们人微言轻,谁会相信他们派救兵前来。
乔宝莹却是劝他跟着去,家里还有毕浩看着。
先前乔宝莹给刘知州去的信,之后都不曾有回复,显然是不会搬来救兵了,先前还叫苏辰不要对付张家的,求他还真的求错了人。
乔宝莹看着陈意和赵牧离去,接下来他们只能自保了。
这一次带了不少有力气的,干起活来就快了。
乔宝莹每次给苏辰喂药皆是亲力亲为,除了先前两三次她是一口一口哺入的,接下来的药汁却是能喂得进去,看来病情有了好转,苏辰有了知觉。
毕浩进来看望苏辰,乔宝莹想起一事,便问道:“你们这一路上可有看到我姐夫的人马?”
县衙出事后,李原也没有了下落,这一路上紧迫,也来不及打听。
李原是皇商,手里除了没有权,钱财人都有了。
毕浩却是摇头,“没有寻到李家的人,不过我们这一路上看到一伙奇怪的黑衣人,我们与张家的人对付上,凭空来一群黑衣人,与张家的人有些相似,开头以为是帮手,连张家的人也以为是,没想到是帮我们的。”
“可是说帮我们的又有些不像,一冲进来,胡乱一打,我们跟张家的人一分开,正好我们人少要跑路,于是就跑了,张家的人跟他们打了起来。”
乔宝莹听后,说道“派几个人去打探一下,要是我姐夫的人手,咱们就有救了。”
毕浩被乔宝莹这么一说,也起了疑心,于是当即派了人出去寻。
乔宝莹在苏辰床沿边,看着他那双好看的剑眉此时不知何时皱了起来,那双神光逼人的丹凤眸却是紧紧地闭着,眼睫在眼帘下投下一片阴影。
乔宝莹伸出手来,上前抚上他的眉眼,小声的喊道:“苏辰,你快点醒来,苏辰,一定要快点醒。”
乔宝莹这么说着,便上前俯身,吻了吻他的唇,刚睁开眼,就对上他那双神光逼人的眼。
乔宝莹愣了愣,四目相对,都要成斗鸡眼了,乔宝莹立即起身,面颊一红,看向苏辰。
苏辰漆黑的眼瞳却追着她看,看到她那脸颊上的红晕,苏辰扬唇。
倒是被他抓了个正着。
“你都这样的偷偷的吗?”
没想苏辰醒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一句,乔宝莹红着脸说道:“你是我夫君,为何要偷偷的。”
说完她顺势上前吻上他的唇,苏辰的唇瓣动了动,乔宝莹的香舌窜入,苏辰却抬起手来,单手按住了乔宝莹的后脑勺。
苏辰从没有过的热情,硬生生的含住她的,许久,苏辰才放开她的。
他的眼神清明,里面却是无限的眷念,他那独特的低沉的使人安心的声音轻轻地开口:“九儿,你知道吧,当那老虎向我扑来的时候,我心里所想的只有你,如果还想要见到我的九儿,我就要奋起杀了这只老虎,所以我不能死,我还要回来见你。”
乔宝莹伏在他的胸口,看着他有些发白的唇一张一合的,她悄悄地流下眼泪。
“陈意带着我上了船后,问我要去哪儿,我说我只想见到九儿,那一刻,我就想好了,若是这个知县当不成了,就带着九儿去一个富饶一点地方,跟九儿过着逍遥的农家日子,我想我这一生也不会遗憾了。”
乔宝莹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笑道:“现在呢,还想跟我过那农家的生活?”
“想,待我身体好了,我就辞官,带着九儿,选一处九儿喜欢的地方,然后成婚,什么事俗之礼,我全都不顾了,我只要九儿。”
乔宝莹伸出食指按在他的唇瓣上,那带着凉意的唇瓣此时却颤抖了一下。
“不,你不能辞官,我要守在你的身边,咱们同甘共苦,永不分离。”
那是苏辰的志向啊,怎么可以为了她的而放弃所有呢,这样她会舍不得的,何况生于世,哪里没有纷争的,既然都要起纷争,那么就做到最顶上的那个人,这样他们能承担的也要比一般人多些。
“九儿,你不怨我么?我把你带来这穷山恶水之地,如今你跟着我朝不保夕。”
“怨,也不怨,我怨你一直不娶,不怨你带我来梅县,若不是有贾家和张家,我其实挺喜欢梅县。”
苏辰听后双手环紧了乔宝莹的腰身。
“待这些事都完了后,我们成婚。”
“好。”
两人都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他们终于要成婚了。
苏辰醒来了,不少事务就可以由苏辰来抓主意,毕成良过来每日汇报,苏辰得知乔宝莹把这儿安排的井井有条,不免赞叹,“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乔宝莹心里甜滋滋的,她也不曾想过,在如此的处境里,她竟然能开心的起来,真的爱虽不能改变他们的处境,却能使人更加坚强,乔宝莹想,苏辰给她的爱,能使她义不反顾的做下决定,能使她生出更多的勇气去面对眼前逆境。
要问她苦么?要问她怕么?她会回答苦,她也很害怕,可是有苏辰在身边,她就不害怕了,或许这就是爱的力量。
酱坊里有井有条,可是梅县如今却是一片慌乱,小的富绅早已经携银两逃了,大的富绅却是惊惊颤颤的关起家门等待着。
张宗年包围了县衙,结果连个仆人都没有找到,没想知县夫人带着所有人都跑了,他连夜去追,追了一夜才发现是两辆空马车,一个人都没有。
张宗年才发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于是又折还回来,连着河滩一路查看,也没有发现线索,转眼还把人给追丢了,可张宗年不甘心,便派了大波人马入山追查。
而贾潇却从山里又回来了,他先是回的贾府,贾府上下原本被官差看住,一家子妇儒老小不知如何是好时,没想又看到老爷回来了。
本以为老爷回来抓主意,有了主心骨,没想贾潇却叫家里人变卖田产商铺,不管多少银两都卖,然后准备捞到现银就逃走。
贾府上下的人开始也跟着人心慌慌起来,贾夫人见状,心里起了凝心,于是把自己门下的财产变卖了,而贾潇底下两儿子,本来未分家的,眼下看到家主这样,于是也纷纷变卖起手中的铺面。
贾潇知道后,倒也没有说什么,反正如今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管住这些去。
他先是派人给张宗年送了个口信,于是两人在茶楼里见了面。
贾潇说道:“张兄,我先前叫你带人包围县衙,原本是占了先机的,没想你这么没用,竟然让那妇人给逃了,连个师爷也没有抓住。”
张宗年一听,冷笑一声说道:“那贾兄怎么却没有把苏知县给抓了呢?在那死亡谷,里头这么多的野兽,苏知县一介文人,居然也能逃走,贾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贾潇气得瞪大了眼睛,“张兄,到这个时候你觉得我还会放过苏知县吗?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只怪姓苏的命硬,想不到在那样的情形下还能逃走,他身边那个陈意功夫果然深,一人对付这么多人,居然还追不上他,早早的就在船具凿了孔,害得船沉水里去了。
两人都没有把事干成,贾潇叹了口气,“算了,这梅县咱们是呆不下去了,张兄,我再劝你一句,能变现就变现赶紧逃吧,再不逃就晚了,恐怕此时消息都已经传入眉州了,真等朝廷大军压境,咱们算什么,不过是个行商的低贱之人,身份卑微,还能与朝廷相斗?”
贾潇起身,没有再说转身便要走,张宗年立即叫住他,“贾兄,你当真要放弃梅县了吗?咱们两家的产业,这么多年祖宗积累下来的,咱们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贾潇摆手,“如今还贪恋这些有何用,张兄好自为之吧。”
贾潇转即出了门,独留张宗年一人。
然而当贾潇回到贾府的时候,却听掌事的说夫人跟总管事逃了。 寒门状元农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