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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子用人,有何不可”这八个字的刺激下,“帝由是决用仙客不疑”。唐玄宗发飙了,他觉得李林甫讲得对,自己一个天子,提拔重用谁,直接决定就行,何必去问别人。于是撇开张九龄,将牛仙客封为陇西县公,食实封三百户。
不久之后,牛仙客又被提为宰相,级别和李林甫平起平坐。不过,他是个花瓶宰相,完全是李林甫的跟班,跟在李林甫身后唯唯诺诺。
这一点也不奇怪,李林甫强烈推荐的人,如果有真才实学才怪!他向皇帝推荐人的原则和武大郎招聘的原则一样,比他高的一律不要。
可以理解,推荐一饭桶多实用呀,以后替自己盛饭方便。
李林甫自己也是个饭桶,史称他“无学术,发言陋鄙,闻者窃笑”。
他在主席台上作“重要讲话”的时候,台下听众相当于听单口相声,没人能忍住不笑。不是因为他讲话妙趣横生,而是因为他胡扯吧啦,讲得驴唇不对马嘴,让人无法不笑场。好比如果你的单位领导讲话时把“改邪归正”读成“改牙归正”,将“南京市长江大桥”念成“‘南京市长’江大桥”,你能不笑喷了?
李林甫就是这样一个让你笑喷、让你呕吐的人物,这个人相当奇特,一方面腹中空空,一方面脑子却特别好使。张九龄罢相后,李林甫全面主宰朝政,他对上谄媚,对下高压,以自己的阴谋诡计在皇帝与朝臣之间支撑搭建起了一座存在了二十年的空中楼阁,他自己就躲在这座存在于皇帝眼皮底下的楼阁里度过了作威作福的后半生。
这是一个奇迹,黑色的奇迹。而之所以会出现这样黑色的奇迹是因为李林甫那炉火纯青的欺上瞒下功夫。
李林甫当上首席宰相中书令后,对自己的宰相事业作了长远规划,他上任的第一件事不是召开朝廷中层以上干部见面会,而是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与会代表也很特别:朝廷所有谏议官。
会议时间很短,速度堪比现在某些政府部门草草完结的新闻发布会。李林甫在会上作了重要讲话,他说,当今圣上乃贤明之主,以后你们这些个谏官只管服从朝廷的英明决定就行了,别有事没事往皇上那里递折子!
这就是下达封口令了,谏官充当着朝风监督员的角色,是身居深宫的皇帝了解下情的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窗口,如果他们集体失声闭嘴,那么皇帝就离聋子瞎子不远了。
这次会议创造出了一个流传千古的歪理学说:仗马论。为了使会议精神得到很好地贯彻执行,李林甫对那些谏官软中带硬地恐吓道:“诸君不见立仗马乎?食三品料,一鸣辄斥去。悔之何及!”
立仗马在当时是一种仪仗马,专门站在皇宫门口摆气派的,它们有马夫牵着分立在宫门两侧,毛色统一,个头一样,一条线站在那练立正。这些马的待遇很好,伙食待遇和三品官相同。但如果它们在仪仗执勤时不守纪律地嘶叫,影响皇帝大臣的办公,立刻就会被清除出待遇优厚的仪仗马队伍,并从此永不录用,再也没机会成为大唐马中公务员。
李林甫特意拿谏官们熟悉的立仗马作比喻,告诫它们别作爱唱歌的马,只要夹着马尾巴别吱声,大餐随便吃,按需供应,如果谁要是忍不住想当超级男声,那结果只有一种:悔之何及!
李林甫的“仗马论”为后世官场的厚黑之道提供了一个借鉴样本,此说可以和李斯的那个著名“仓鼠、厕鼠论”相媲美,只不过这种“美”带着灰、透着黑,是一种不应被发扬光大的糟粕文化。
对李林甫的这种打招呼,也有谏官不为所动,杜璡即是其中之一,他不理会李林甫的封口令,继续上书向皇帝说事。但遗憾的是,奏章递上去的第二天,他就从中央国家机关被下放到基层担任县令去了。
大伙一看这形势,都不得已做起立仗马来,平时只顾着发扬老黄牛精神,埋头狠吃三品草料,“自是谏争路绝矣”,再也没人给皇帝提意见、谈看法了:“谏官皆持禄养资,无敢正言者。”既然谁谈谁倒霉,谁还愿意谈呀,不如揣着工资卡不做声吧!
从这时候开始,李林甫成功地将唐玄宗和百官隔绝开来,不让皇帝接地气,而他自己则架了根天线,专向皇帝发射经过自己过滤了的外界信息。晚年的唐玄宗说起来是有点悲哀的,被李林甫阴阳两手地欺骗了很多年,最终引发了严重恶果。
下面我们就来看看李林甫是如何玩弄权术手腕欺骗高高在上的唐玄宗李隆基的。
天宝元年的一天,唐玄宗在宫廷勤政楼内垂帘观看音乐歌舞时,兵部侍郎卢绚正从楼前经过。卢绚是一大帅哥,当时骑着高头大马,风度翩翩地垂鞭按辔,横过楼下;唐玄宗在楼内看得呆了,觉得卢绚风度太迷人了:“上目送之,深叹其蕴藉。”
跟我们打光棍时看美女一样,唐玄宗在里面盯着卢帅哥的背影使劲看,一直到卢绚的背影看不见为止,边看还边由衷感叹他含蓄不露的优雅风度。
这事发生时,李林甫虽然不在现场,但这条消息还是马上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因为在皇帝身边,李林甫的耳目太多了。
虽然和皇帝是上下级关系,但李林甫实际上是把皇帝当作对手来对待的。为了达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效果,他煞费苦心地蹲下身子、放下架子、掏出票子,和皇帝的身边人结交。
皇帝身边最近的只有两种人:宦官和嫔妃。李林甫对在玄宗身边工作的宦官和嫔妃,极尽讨好巴结:“常厚以金帛赂上左右。”
李林甫付给宦官和嫔妃的钱财属于信息费,他对收款方没有任何特殊要求,只需要他们每天把皇上说过哪些话,做过哪些事告诉他就行。对李林甫而言,这种有偿信息所带来的好处是:“上举动必知之。”
这宰相还是一总编辑,等于是自己在家办了份发行量只有一份的《内宫每日电讯》,那些宦官、嫔妃就是他雇佣的狗仔队记者。皇帝的任何消息,李宰相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然后再根据需要对各种信息提前做好处理预案。
这样的心机深沉人士,皇帝哪能搞得过?李隆基天天以为自己在深宫里隐身呢,其实在李林甫的QQ上他却是二十四小时在线,给哪个好友送花了,跟哪位陌生人打招呼了,把哪个Q友拉黑了,这些皇帝以为绝对机密的信息,都清清楚楚刊登在李林甫的《内宫每日电讯》上。
这张报纸就是李林甫最具优势的核心竞争力,可见在关键的岗位上有自已的人是多么的重要。
这么一来,唐玄宗在李林甫眼里就变成透明的玻璃人了,玄宗想什么他都知道,想说的话还没说,李林甫在他之前帮他说出来了;想做的事,刚想做,李林甫已经帮他做好了。唐玄宗觉得李林甫太神太称心了,简直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皇帝晚上睡觉蹬被子着凉感冒了,他大清早一见面就能掏出板蓝根;皇帝嗓子飙歌过度发炎了,一出包厢门,他草珊瑚喉宝就递过来了。
这样跟痒痒挠般恰到好处的服务伺候把唐玄宗高兴得近于忘乎所以,到最后他竟然生出把全国军政大权全部交给李林甫的想法。这不是耸人听闻,而是见诸史册的真实事件。唐玄宗曾很认真地就这个想法征求过他最信任的宦官高力士的意见:“我不出长安且十年,海内无事,朕将吐纳导引,以天下事付林甫,若何?”
好在高力士是个聪明的宦官,他警告头脑发热的皇帝说:“天下柄不可假人,威权既振,孰敢议者!”
无法想像此时如果高力士鼓掌说,好耶,好耶,那结果将会变成如何?以李林甫的奸诈程度,一旦真正取得国家军政管理大权,他一定会比安禄山反得还快的。
李林甫做起坏事来是很快的,唐玄宗夸了几句卢绚人帅品好之后,李林甫担心皇上如果重用卢绚会威胁到自己的相位,便利用信息不对称的优势,第一时间跑到卢家去上门卖忽悠。
李林甫装着热情洋溢地找来卢绚的子弟,貌似推心置腹地对他们说,你们的尊长卢绚同志威望很高,组织上很重视他。现在交趾、南海急需治郡人才,“圣上欲以尊君为之,可乎”?
李林甫这一问把卢家人吓得差点倒下一大片,交趾郡和南海郡的位置是今天的两广和越南一线,大家看看地图就知道那里距离长安有多远。当时北方人最怕去的地方就是这里,对习惯了干冷气候的北方人,湿热的南方简直就是陆上百慕大,到了那里很可能被神秘可怕的瘴气夺去性命,所以,大体上除了不得不去的贬谪官员和刑事犯人,没人愿意去那个遥远而危险的南国。 轻松幽默侃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