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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武则天不仅没驳斥王庆之,反而送给他一张盖有皇帝宝玺的特别通行证,并告诉他:“欲见我,以此示门者。”
这东西好使,有了它,往后进宫找皇帝反映问题就方便了,拿出来朝宫廷值班警卫一亮,立刻就能从贵宾通道进入女皇所在的内廷。
武则天给亲武派人士发放这么重要的通行证,显然是认同他的建议并鼓励他继续在此问题上保持一贯的观点和立场。
只是后来这个王庆之太不识好歹了,天天拿着这个大内通行证去求见武则天,把武则天搞得不胜其烦,气怒交加地命宰相李昭德把他拉出去杖击。
李昭德和狄仁杰一样,是拥李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把王庆之拉出宫外,给执行杖击的执法人员丢下了一句话:“此贼欲废我皇嗣,立武承嗣。”
这句话像一颗地雷,引爆了执法人员的愤怒,他们立刻一拥而上,将王庆之活活杖击至死。
这件人命案的出现也充分印证了作者上文所说的当时社会人心思唐思李的观点。
虽然民心思李,但女皇的内心却更多地思想着武家。历史事实表明,在称帝初期,武则天对太子的选择态度确实有点“宁要武家草,不要李家苗”的倾向。她对被她踢下皇位的儿子李旦防范很严,限制他和外界接触,有两个大臣就因为“私谒皇嗣”而被武则天下令腰斩于市。
其实所谓的“私谒皇嗣”根本不是白天趁人不备偷偷翻墙、晚上乔装打扮悄悄进村那样的避人耳目,两大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皇嗣李旦的宫殿拜谒李旦的。
但武则天说,没经过她批准就跑到皇嗣那请安打招呼侃大山是严重违法行为。虽然唐朝法律中并没有这一条款,不过皇帝要是想整死两个人,那还不跟吃两块小脆饼干一样简单。
表面简单,内里却很复杂,复杂的太子问题。武则天这样杀人,杀这样的人,对李家意味着什么,糊涂人都能从中看出明白来。
既然皇帝这么不待见李家,那希望就在武家那边了,这是必然的,因为这只能是一道非李即武的单项选择题,不存在第三种可能。这样一来,抱武家大腿献媚、对李家落井下石的人就多了起来。很快就有人向朝廷告发皇嗣“潜有异谋”--------说李旦想秘密造反。
不用说,这肯定是诬告。但武则天还是命令来俊臣去审理此案。来俊臣办案从来都是用法西斯手段逼问口供,他将李旦身边的工作人员一起抓来严刑拷打,索要李旦的谋反证据。
就在李旦的秘书、警卫员、服务员、炊事员们快坚持不住要随口乱招供时,一位叫安金藏的官员挺身而出,挽救了险象环生中的李旦。
忠于李唐皇室的安金藏干了件“感人肺腑”之事,他对催逼甚急的来俊臣说:“公既不信金藏之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
安金藏说,如果你不相信我所说的皇嗣没有谋反之心的话,那我现在就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向你证明。
这种话我们在生活中还是经常能听到,但多半是发生在感情或者爱情领域,多半是男的对女的说:我爱死你了想死你了,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
其实“啊----呸”,说这话的没一个打算真把心掏出来。但安金藏说的真的是“肺腑之言”,他说完就在来俊臣面前“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藏皆出,流血被地”。
一刀插进自己的肚子里,当场血流遍地,五脏和肠子都露出体外。
这一刀下去,安金藏就没想着要活了。他希望以自己的死换来自己所忠诚的对象平安无恙。但其实这种行为虽然勇敢感人,却一点也不理智,因为在来俊臣这样缺乏善良情怀的恶人面前,这种死谏无丝毫用处,你朝身上戳一百刀、死一千次,他想把办案对象弄死的的心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但这一刀虽然无法改变来俊臣的思想,却改变了武则天的态度。
女皇听说这一消息后,十分感动,身上沉睡已久的母性被激发出来,她亲自前往事发现场慰问看望安金藏同志,感叹不已地对他念起了检讨书:“吾有子不能自明,使汝至此。”
武则天说,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才把把你害成了这样!这几乎是武则天掌权期间惟一的一次自我批评,她一生从来都是只批评别人,从未主动批评过自己,安金藏的这次血性之举让她真正惭愧,让这个母性缺失了很多年的女人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请不要紧张,那个抱定必死之心、有着大无畏献身精神的安金藏并没有死,武则天命人将他小心翼翼抬入后宫,下令御医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抢救,一定要把他的生命保住。
唐朝的御医真牛,人都重伤到开膛破肚这种程度了,用桑皮线缝缝补补,竟然还能把他救活了。
据说这个医治开膛破肚的手术秘方后来漂洋过海传到了岛国日本,日本现存最古老的医书《医心方》中就记载有专门治疗肠子流出、肠子扎断的处方。想来这种医疗技术的引进和日本武士道盛行的剖腹自杀一定不无关系,自杀者可以有恃无恐地说:让肠子出来透个气没什么大不了的,咱有桑皮线和缝衣针,肚子开了,一缝了之。
不仅是安金藏没有了生命危险,连李旦也告别了杀机四伏的危险境地。此事发生之后,武则天立即要求来俊臣停止审理这个案件,并从此以后逐渐改变了对两个儿子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为四年后召回在房州下放劳动的庐陵王李显铺平了道路。
当然,对武则天来说,最终决定召回李显担任太子是一个长期、缓慢的思想转变过程。这中间既有李家群众基础好、武家子孙素质低、朝廷官员拥李派多等很多种因素,更有本章主角狄仁杰期间发挥的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狄仁杰是李唐家的铁杆粉丝,全力支持唐家三少李显进位太子,强烈反对武则天属意的武承嗣。他多次苦口婆心地劝武则天立李显为皇位继承人,并最终取得了触龙说赵太后的效果,成功地说服了武则天。
武则天当政后期,狄仁杰的意见对她而言是很有分量的。晚年的武则天把薛怀义、二张当成来了生理上的朋友,而狄仁杰更像是她心灵上的朋友,两人关系好得相当于赵忠祥和动物世界、央视春晚和赵本山、魔术师跟扑克牌一样,她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愿意和狄仁杰唠唠,连自己睡觉做梦梦见了什么都跟狄仁杰说。
有一次武则天对狄仁杰说她经常梦见自己输棋,这可让国老逮着借梦发挥的机会了。狄仁杰说,输棋就是失棋子,而棋子和“其子”同音,这是上天警示你不要失去皇子。
难为老狄同志了,联想得很到位。不过,这种理论如果果能成立的话,那么估计国际影星舒淇将会变成票房毒药,全中国的围棋、象棋爱好者一看到舒淇这两字还不都跟看见鬼似的,吓得躲都躲不及。
以今人的眼光看来,这其实也算是种忽悠方法之一,那时候由于对梦境缺乏科学解释,所以在梦上面做忽悠文章是比较容易出工作成果的。
梦的忽悠还在继续。
武则天还对狄仁杰说,她有天晚上梦见一只大鹦鹉的两个翅膀折断了。
面对皇上“朕梦大鹦鹉两翅皆折,何也”的询问,狄仁杰狄公解梦就更明朗了。他把鹦鹉的“鹉”和武则天的姓联系起来,把鹦鹉的两个翅膀和武则天在世的两个儿子李显、李旦联系起来,说这是上天告诉你,如果你立武家人为太子,那你两个儿子的命运就会像那两个折断的翅膀,只有起用他们,才能翅膀重新复振。
《资治通鉴》说狄仁杰的这个精辟解释直接促使武则天坚定了立李家子孙为太子的信念:“太后由是无立承嗣、三思之意。”
这是说,狄仁杰的这个释梦彻底将武家子弟的政治前途牢牢堵死。
这也许有点夸张,但这件事对一贯唯心的武则天的心理影响确是不可小觑的。如果说这件事在太子之争上对武家尚不足以构成毁灭性打击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这件事绝对是对武家子弟的一剑封喉。
这次不是讨论女皇的睡梦,讨论的是女皇只睡不梦、一睡不醒之后的事。
在和李家子孙争夺太子冠名权时,武承嗣、武三思打出的口号是“一笔写不出两武字”。我们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姑妈,你姓武的可不能不帮姓武的。这俩兄弟很正式地提醒对姑妈说:“自古天子未有以异姓为嗣者。”
这话既一点没错,又错得一塌糊涂。
确实,自夏启以后,皇帝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就都只在同姓的子孙间流传,一世皇帝姓什么,二世三世N世一定都姓什么,即使皇帝没有亲生子,那也会从同姓旁支中收养过继一个小子来坐那把椅子,绝不可能自觉自愿把椅子让给一个外姓人坐的。
但问题是,自古天子阵容中有过一个女皇帝吗?在中国古代,女人生的孩子是不可能跟女人同姓的。所以,二武这是在偷换概念,跟姑妈玩模糊程序。
姓武的姑妈被侄子的姓氏传位法弄得有点心动,有将心动变成行动的意图。
关键时候,狄仁杰拯救了岌岌可危的李家儿郎,他针对武则天的这个想法,一语中的地点醒模糊的女皇:“姑侄之与母子孰亲?”
狄仁杰问她,到底是姑妈和侄子亲还是妈妈和儿子亲?
这个问题只是个伏笔,最核心的是后面与之关联的内容。狄仁杰又说,如果你立儿子为太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如果立侄子,“则未闻侄为天子而姑于庙者也”。
正是这句话真正震动了武则天的内心,她知道,将来武姓侄子登基后,一定会和自己登基时一样,追封自己的祖先,为自己的父母修建祀庙,至于和妈妈一字之差的姑妈,顶多只能在庙门外拣点庙里的贵宾吃剩下的饭菜渣子而已,若想在庙里谋个座位,那是断无可能的。正如狄仁杰所说的那样,还没听说过那位皇帝把姑妈的牌位摆放在太庙里供奉的新鲜事。
古代的皇帝都是相信有天堂神仙和阴朝地府存在的,所以他们对死后的待遇问题非常在意。狄仁杰的这番话击中了武则天的最敏感神经,使武则天结束了在太子选择问题上的七年多矛盾时间,也使得她的决定变得不再艰难,《新唐书、狄仁杰传》中说,听完了狄仁杰这番话,“后感悟,即日遣徐彦伯迎庐陵王于房州” 。
立即办、马上办!答完姑妈和妈妈谁亲的思考题当日,武则天就派人去将远在湖北房州的三儿子接回京城,拟任太子。
其实姑妈和妈妈到底谁亲这个直接命中关键目标的关键问题并非狄仁杰首创,他的原创者是宰相李昭德,李昭德最先以这句话奉劝武则天弃武立李。但同样的话,李昭德说的时候,武则天没有感觉,狄仁杰说的时候,女皇却如醍醐灌顶。这点再次证明狄仁杰在武则天心目中的不平凡地位。
这个问题上,李昭德为狄仁杰做了回嫁衣裳。现在很多人说这句话时都只讲狄仁杰,对真正的版权所有者李昭德提都不提。没办法,谁让狄仁杰名气大呢,就像那句爷们得让人心潮激荡的“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名言,其实这话并不是名人汉武帝说的,而是他的手下不怎么出名的将军陈汤说的。
狄仁杰是武周之后李唐能够顺利恢复政权的极为重要的人物,如果他当时倒向武家,在武则天耳边帮武家讲话,李家天下会有很大的麻烦。 轻松幽默侃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