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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天策府里策乾坤（1）

　　武德四年七月，在兵出长安整整一年后，李世民凯旋而回。两大军阀被李世民毕其功于一役，一次清丝丝搞定，这让李渊太高兴了，他在长安搞了个盛大的入城仪式，李渊亲率满朝文武迎接常胜儿子李世民。在一片“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鲜花笑脸中，李世民身着金光灿灿的黄金甲，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面，李元吉、李世勣等二十五名大将簇从其后，紧跟在将军方阵的后面是“铁骑万匹，甲士三万人”。最大的“战利品”王世充和窦建德被囚从于队伍之中，最后和缴获的隋乘舆、御物一起，被献于李氏太庙。

　　李渊给这两个成为祭祀品的皇帝待遇各不相同。窦建德很快就被绑缚刑场斩首。从道义上说，李渊对窦建德这种不泡茶不让座却送刀的做法忒不厚道。窦建德对李氏可是有义行在先的，俘虏了李渊的妹妹和堂弟都完好无损地送还给李唐政府了。然而李渊却没领这个情，不管三七二十一，逮到窦建德一次就毫不客气地把他送到阎王府。如果单纯从人情上看，李渊这事做得太绝情了，但从维护唐朝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看，杀窦建德是最正确的决策。枪打出头鸟，刀砍出头人。窦建德这根出头的椽子必须要先烂掉，因为他比别人长出了一大截，对李唐的威胁最大。窦建德宅心仁厚、勤政爱民、赏罚分明，所治夏境内生机勃勃，是一心想统一全国的李唐最大的竞争对手。而且窦建德的失败并不是建立在穷途末路的基础上的，只是一次马失前蹄的技术性事故。窦建德的失败确实是太偶然、太突然了，一场仗打完自己也就完了，没有任何扳本的机会。他不同于李密，大败后是因为多项选择题没有选对；也区别于宇文化及，多次回家都找不着门；更不像王世充，有机会却总是把握不住。他是从顿号直接到句号，中间的逗号冒号破折号全成了省略号。五十岁的他摔了一跤就摔出了急性心肌梗塞，而且还正好摔到了主治医师李渊跟前，李医生和别的医生不一样，他没有手术刀，只有砍刀和铡刀。正正好，红包拿了，手术也不用做了，直接推到太平间吧。

　　从窦建德死后，其手下大将刘黑闼造反时原夏军将士一呼百应的情况看，李渊想都没想就把窦建德给砍了的做法是很英明的。一个老部下就闹出那么大声势，要是老领导不死，那麻烦更大。不过，不管怎么分析，窦建德落到李渊手里就一定得死，因为对所有敢和他争天下的反王，李渊的处理“三字经”是：杀无赦。连主动归顺，无丝毫反心的杜伏威最后都被他间接处死了，更何况窦建德了。

　　硬的杀了，软的可以暂时留着先利用一下。见到王世充的时候，李渊将他臭骂了一通。一个皇帝训斥另一个皇帝，那感觉一定是“酸酸甜甜好味道”。面对李渊酸酸甜甜的责骂，一脸唾沫星子的破产皇帝王世充只有苦巴巴地哀求：“臣罪固当诛，然秦王许臣不死。”王世充很有点小聪明，他在投降之前就通过李世民搞到了一份“人身伤害保险”，提前把自己特赦了。但他再聪明，在此时的李氏父子面前，最多也就是一只智商突出的猴子罢了，表演设计得再好，无非是得到根把赏赐的香蕉，吃完了香蕉，该饿死还得饿死。李世民的面子当然得给，于是李渊下诏赦免王世充死罪，将其贬为庶人，与兄弟子侄一同流放蜀州。蜀州是今天的四川省崇州市，那个地方在唐朝的时候很闭塞，自然条件恶劣，是犯人和贬嫡官员的首选去处之一。王勃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名句出处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一诗中的蜀州，说的就是这个地方。才子王勃的那个姓杜的朋友从繁华的长安被调到偏僻的蜀州担任县尉，显然是官场失意。所以王勃才会写诗安慰自己郁闷之极的朋友。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尽管王世充遭流放的时候，说这句话的天才诗人李白还没有出生，但并不影响用这句话形容当时长安到蜀州之路的艰险难行。按照“判决”，王世充将要开始一场真正的长途“驴行------像驴那样苦累跋涉而行到蜀州。同样是皇帝，同样是“驴行”，人家杨广当年带着美女，在风景名胜地之间悠闲地穿梭，一会儿骑马、一会儿坐轿、一会又换成了“私家游艇”。在由大运河驴行扬州的途中，杨广还命五百名美少女为他乘坐的龙舟拉纤，演绎了一曲隋朝版的《纤夫的爱》：哥哥我坐船头，妹妹在岸上走。“嗯嗯哎哎”纤绳荡悠悠。而十几年后，王世充这位下野的皇帝只能在押解官差的监督下，用两脚去和驴的四蹄比拼了。

　　然而，即使旅程将像驴般的劳累，此时此刻的王世充内心也许仍然充满了感激和幸运，因为他毕竟保住了自己和全家族的性命，在生命安全面前，颠簸劳累甚至牺牲尊严都是可以不值一提的。他以为自己站到了李唐政权的斑马线中，可以在安全岛内安然无恙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所站的地方是风险重重的“杭州斑马线”，安全没有保障，说进天堂就进天堂了。

　　流放之路就是王世充的天堂之路，刚走到离长安不远的雍州（今陕西省凤翔县），就有杀手找上门来向他索命了。这个杀手就是时任唐朝定州刺史的独孤修德。独孤修德和王世充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他的父亲独孤机曾经和王世充一样，同在皇泰主杨侗手下为臣，后来王世充自立为帝后，独孤机不愿跟他，便秘密联络人员弃郑投唐，事情暴露后，王世充将其全家老少全部斩首。独孤修德兄弟因当时寄居在长安才得以逃过死劫。独孤两兄弟原以为李渊会处死王世充，没想到这个和他们家有血海深仇的刽子手却被免于死罪。两人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便打算“自力更生”，自己动手杀死王世充。

　　经过一番策划后，独孤修德兄弟俩带着一帮人来到王世充歇脚的旅所，“矫称敕呼郑王”。两人冒充成皇帝派来宣诏的使臣，一进旅所便高喊“郑王”。王世充听见“郑王”两字，以为是李渊大发慈悲，免去了他的流放之刑，复封他王爵之位，赶忙和哥哥王世恽喜出望外地跑出来接诏，结果诏书没接到，接到了疯狂的刀剑加身，毫无心理防备的王氏兄弟被独孤修德兄弟当场结果了性命。

　　杀死王世充后，独孤修德主动向朝廷坦白自首。李渊得知案情后，并没有深究独孤兄弟杀人之罪，只是将独孤修德免去官职了事。王世充的其他兄弟子侄，“于道亦以谋反诛。”在去往蜀州的路上，他们就都被冠以皇权社会里的最高罪------谋反罪。一旦被定性为谋反，即便是皇帝的老子、儿子，都必须得死，不可赦免。所以李唐政府是铁了心要让王氏灭族的。

　　王世充狡诈一生，机关算尽，最后还是栽倒在比他们更狡诈的李渊手上，临死前还被李渊结结实实地利用了一把，连剩余价值都被李唐榨干。李渊不杀王世充而将其赦免，其实是他故意施放的一颗烟雾弹，是想让全国官员和百姓都知道他李渊宽大为怀，胸襟广阔。因为他知道，王世充不像窦建德，他是翻不起大浪的，把他放到大街上，只会有人上去揍他，不会有人跑来帮他。他在做皇帝的时候，别人都想着怎样才能离开他，何况他已经沦为阶下囚，就更不会有人再来挺他。李渊是摸准了情况才作出了高姿态的，如果他果真是菩萨心肠，为什么不把窦建德也流放呢？因为能捉鬼卖钱的李渊知道，假如将窦建德判个流放，那窦建德十有八九在半道上就被其老部下劫走而重树大旗的。从李渊轻描淡写地处罚独孤修德就可以看出，李皇帝早就巴不得王世充死掉了。即使不计较独孤修德蓄意上门杀人这一重罪，单就其“矫诏”行为一项就已达到了砍头标准。杀人之前还把皇帝商标亮出来，冒充皇帝有诏，这属于“假传圣旨”的欺君死罪。两死罪相加，独孤修德仅被摘去刺史官帽，这种挠痒痒般的处罚明显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而独孤修德之所以敢对王世充动刀子，肯定也是看穿了李渊的心思，他一定明白，他很想结果的这个人，皇帝一定也很想结果。

　　窦建德死了，王世充也死了。李渊知道自己稳坐天下的最大障碍已经全部扫除，他觉得这一切蜂拥而至的幸福都得益于二儿子李世民，于是决定重重嘉奖李世民。可是，面对已经贵为秦王的儿子，到底应该奖励什么呢？绞尽脑汁之后，李渊终于想出了前无古人的职位：天策上将。“上以秦王世民功大，前代官皆不足以称之，特置天策上将，位在王公上。”当年十月，李渊将自己独创的“天策上将”称号授予李世民。这是个真正的高级职称，其地位在王公之上。以“将”冠名的职务竟然比亲王级别还高、待遇还好，这的确是创意无限。也就是说，假如李世民还有除太子李建成以外的哪怕是一百个哥哥，拥有了这一职称后，弟弟李世民的身份地位就比他们高了，那些哥哥见了他们的这个弟弟都得立正敬礼喊报告。此时，李世民在唐朝已是法定的第三号人物，地位仅在李渊和太子之下。 轻松幽默侃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