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制造Mac 过程就是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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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制造Mac
过程就是奖励
竞争
1981年8月,IBM推出了他们的个人电脑,乔布斯让自己的团队买了一台并进行了详细的分析。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一款很糟糕的产品,克里斯·埃斯皮诺萨称其“性能低下,毫无创新”,这话不无道理。它使用的是过时的命令行提示符,屏幕也只能显示字符,而不是图形界面的位图显示。苹果的员工显得过于自信了,他们没有意识到,企业的技术经理也许更愿意从IBM这样的老牌企业购买产品,而不愿从他们这家以水果命名的公司购买什么。IBM发布个人电脑的那天,比尔·盖茨恰巧在苹果公司的总部参加一场会议。“他们看上去根本不在意,”他说,“他们用了一年时间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有一件事展露出了苹果公司狂妄的自信:他们在《华尔街日报》上刊登了一幅整版广告,标题是:“欢迎IBM——真的。”它把即将来临的电脑产业大战定位成了两家公司之间的竞争:生气蓬勃而又叛逆的苹果和老牌巨头IBM。而当时和苹果公司表现同样出色的康懋达公司、坦迪公司(Tandy)以及奥斯本,则被归入了“不相干公司”的行列。
乔布斯在整个职业生涯中,都喜欢把自己看作一位对抗邪恶帝国的反抗者,一名与黑暗力量做斗争的绝地战士或佛教武士。IBM是他的完美陪衬。乔布斯把即将到来的产业战争看作商业竞争和精神较量的结合体。“如果因为某个原因,我们酿下大错,IBM战胜了我们,那我个人的感觉就是,我们将进入计算机领域长达20年的黑暗时代。”他告诉一个采访者,“一旦IBM控制了市场,他们几乎总是会停止创新。”即使30年后的现在,在回顾那场竞争时,乔布斯还是把它当作神圣的改革运动:“IBM本质上就是最差状态下的微软公司。他们不是创新的力量,而是邪恶的力量。IBM就像AT&T、微软或者谷歌一样。”
对于苹果公司来说不幸的是,乔布斯还将矛头对准了Mac的另一个竞争对手:苹果公司自家生产的莉萨。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心理原因。他曾经遭到过莉萨项目的驱逐,现在他要打败它。乔布斯还认为,良性的竞争也是一种激励下属的方法。正因如此,他才跟约翰·库奇赌5 000美元,坚称Mac会在莉萨之前上市。问题是,良性竞争逐渐升级成恶性竞争。乔布斯总是把自己手下的一帮工程师描绘成酷小孩,与莉萨团队那群惠普工程师风格的无趣之人形成鲜明对照。
更实质性的问题是,他当初放弃了杰夫·拉斯金生产廉价、低性能便携电脑的计划,将Mac重新定义为拥有图形用户界面的台式机。这样一来,Mac就成了小尺寸版本的莉萨,很有可能削弱莉萨的市场影响力。当乔布斯敦促伯勒尔·史密斯围绕摩托罗拉68000微处理器来设计Mac,并让Mac的运行速度超过了莉萨时,这一状况就变得愈加真实。
负责管理莉萨电脑应用软件的拉里·特斯勒意识到,让许多软件在两款机器上共用是相当重要的。于是,为了促成两个团队间的合作,他安排史密斯和赫茨菲尔德来到了莉萨的工作区,演示一下Mac的样机。25名工程师聚到了一起,认真聆听演示内容,刚进行到一半,门被猛然推开了。冲进来的是里奇·佩奇(Rich Page),他负责莉萨的大部分设计工作,是个性格冲动的工程师。“Mac会毁了莉萨的!”他大吼道,“Mac也会毁了苹果公司!”史密斯和赫茨菲尔德都没有做出回应,于是佩奇继续咆哮:“乔布斯想要毁了莉萨,就因为我们没让他来管。”他说着,好像要哭出来一样:“没人会买莉萨的,因为大家都知道Mac就要问世了!但你们根本不在乎!”他冲出房间,猛地关上了门,但过了一会儿又闯了进来。“我知道这不是你们的错,”他对史密斯和赫茨菲尔德说,“史蒂夫·乔布斯才是问题所在。告诉史蒂夫,他正在毁掉苹果公司!”
乔布斯的确把Mac变成了莉萨的低价竞争者,并且使用的是莉萨不能兼容的软件。更糟糕的是,这两款机器与Apple II都不兼容。没有人全面管理苹果公司,也就没有人能管得住乔布斯。
彻底的控制
乔布斯不愿意让Mac兼容莉萨的架构,并不只是出于竞争或复仇目的。还有一个形而上层面上的原因,就是他对于控制权的迷恋。他认为一台电脑要真正做到优秀,其硬件和软件必须紧密相联。如果一台电脑要兼容那些在其他电脑上也能运行的软件,它必定要牺牲一些功能。他认为最好的产品是“一体的”,是端到端的,软件是为硬件量身定做的,硬件也是为软件度身定制的。正因为此,才使得Mac有别于微软(以及之后谷歌的安卓)所创造的环境,Mac上使用的操作系统只能在自己的硬件上运行,而微软和安卓的操作系统可以在许多不同厂家制造的硬件上运行。
“乔布斯是一个固执的杰出艺术家,他不希望看到自己创造的东西被二流的程序员给糟蹋了。”ZDNET的编辑丹·法伯(Dan Farber)写道,“这就好像街边的某个人在毕加索的画作上涂了几笔或是改写了鲍勃·迪伦的歌词一样。”到后来,乔布斯软硬件结合的一体化产品理念也让iPhone、iPod和iPad从诸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这一理念造就了伟大的产品,但这并不总是占领市场的最佳战略。“从最初的Mac到最新的iPhone,乔布斯的系统一直都是封闭的,用户无法对其进行干预或修改。”《Mac信徒》(The Cult of Mac)一书的作者利安德·卡尼(Leander Kahney)说。
乔布斯当初和沃兹尼亚克争论是否应该在Apple II上设置扩展槽,从而允许用户在电脑主板上插入扩展卡来增加一些新功能时,就表现出了他心中那种控制用户体验的强烈欲望。沃兹尼亚克在那场争论中获得了胜利。Apple II上有8个扩展槽。但这一次,这台电脑是属于乔布斯的,不是沃兹尼亚克的。Mac电脑不会有扩展槽。用户甚至都不能打开机箱碰到主板。对于业余爱好者或者黑客来说,这就少了很多乐趣。但对乔布斯来说,Mac是为大众设计的。他想让用户的体验是可控的。他不希望看到有人往扩展槽里随便插上电路板,以破坏他的优雅设计。
“这反映了他喜欢掌控一切的个性。”贝里·卡什(Berry Cash)说。卡什于1982年被乔布斯聘请到苹果担任市场策划,成了德士古塔的常驻员工。“史蒂夫在谈到Apple II的时候会抱怨说,‘我们没有控制权,只能看着那些人对它做疯狂的事情。我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了。’”他甚至设计了专门的工具,这样的话用户就无法使用常规的螺丝刀来打开机箱。“我们要把它设计成只有苹果员工才能打开的产品。”乔布斯告诉卡什。
乔布斯还决定取消Mac键盘上的光标方向键。要移动光标,唯一的方法就是使用鼠标。这就迫使一些传统用户必须适应鼠标的指向和点击这样的操作,尽管他们并不情愿这么做。和其他的产品开发者不一样,乔布斯不相信顾客永远是正确的。如果他们抵制使用鼠标的话,那他们就错了。这又一次证明,乔布斯把制造伟大产品的激情摆在了比迎合消费者的欲望更为重要的位置上。
取消方向键还有另一个好处(也是坏处):它迫使苹果公司以外的软件开发商们针对Mac的操作系统编写专门的程序,而不是编写一个通用的程序从而能安装到不同的电脑上。这有助于应用软件、操作系统和硬件设备间的紧密的垂直整合,而这正是乔布斯所钟爱的。
将Mac的操作系统授权给其他厂家,进而允许别人能制造出Mac的仿制品,这样的提议对于渴望端到端整体掌控局面的乔布斯来说是极为反感的。新上任的Mac营销总监迈克·默里(Mike Murray)精力充沛,他在1982年5月交给乔布斯的机密备忘录中,提出了一份授权计划。“我们希望Mac的用户环境可以成为行业标准,”他写道,“但这其中有一个障碍:如果想要使用这个用户环境,就必须购买Mac的硬件。很少有公司(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可以创造并维持一个无法与其他厂家共享的行业标准。”他建议将Mac的操作系统授权给坦迪公司。默里认为,坦迪旗下的Radio Shack商店拥有的客户群与苹果公司不同,所以不会严重影响苹果产品的销售。但以乔布斯的天性,他必然反对这样的计划。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完美创作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最终,Mac依照乔布斯的标准,仍然作为一个封闭的用户环境存在,但正如默里所担心的,在一个到处都是IBM兼容机的世界里,Mac想要守住行业标准的地位将会遭遇重重困难。
年度机器
随着1982年临近尾声,乔布斯开始相信,自己将成为《时代》杂志的“年度人物”。一天,他和《时代》旧金山分部的总编迈克尔·莫里茨一同出现在德士古塔,他还鼓励同事们接受莫里茨的采访。但最终,乔布斯并没有登上该杂志封面。《时代》将“计算机”选为了年终刊的主题,并称之为“年度机器”。
和主题报道一起的有一篇乔布斯的介绍,是根据莫里茨的报道,由杰伊·科克斯(Jay Cocks)撰写的,而科克斯以往只是负责摇滚乐信息方面的编辑。文中写道:“他有高超的推销技巧,他的盲目信仰甚至让早先的基督教殉道者都嫉妒不已,正是他——史蒂夫·乔布斯——开启了个人电脑产业。”这是一篇内容十分丰富的文章,但也不乏粗糙之处,以至于莫里茨本人(在他写了一本关于苹果公司的书,又进入风险投资公司红杉资本、和唐·瓦伦丁成了合伙人之后)也予以驳斥,并抱怨说自己的报道被“一个来自纽约、日常工作是记录摇滚音乐界不羁生活的编辑断章取义,还添加了一些八卦消息”。那篇介绍文章中引用了巴德·特里布尔关于乔布斯“现实扭曲力场”的言论,还提到乔布斯“有时候会在会议上突然哭起来”。最精彩的一句引用也许来自杰夫·拉斯金,他说,乔布斯“可以成为杰出的法兰西国王”。
让乔布斯沮丧的是,杂志公开了一件事:他有一个被他抛弃的女儿——莉萨·布伦南。就是这篇文章提到了乔布斯说过的那句话:“全美国28%的男性都有可能是孩子的爸爸。”这激怒了克里斯安。乔布斯知道是科特基把莉萨的事情告诉了杂志,他在Mac团队的办公区当着一群人的面痛斥了科特基。“《时代》的记者问我,乔布斯是不是有个叫莉萨的女儿,我说当然是。”科特基回忆说,“朋友是不会让朋友否认自己是一个孩子的父亲的。我不会让我的朋友这么浑蛋,否认自己是个父亲。他真的很生气,觉得受到了冒犯,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背叛了他。”
但真正伤害了乔布斯的是,他终究没能被选为“年度人物”,正如他后来告诉我的:
《时代》已经决定要让我成为“年度人物”了,当时我才27岁,所以我真的很在意这件事,我觉得那很酷。他们派迈克尔·莫里茨来写篇文章。我们两个同龄,而我当时事业已经非常成功了,我能看得出来他对我很是嫉妒,他又恰好掌握了有利条件。所以他写了一篇恶毒的诽谤文章。纽约的编辑们看到这篇文章后说,我们不能让这种人当“年度人物”。这真的让我很伤心。不过也是个很好的教训,它告诉我永远不要为了那样的事情过分激动,因为媒体就像马戏团一样。他们用联邦快递把杂志寄给了我,我记得当时拆开包装的时候,满心希望在封面上看见自己的脸,结果却是个电脑的雕像。我还想:“怎么回事?”然后我看了那篇文章,写得太糟糕了,我真的哭了出来。
事实上,没有理由相信莫里茨当时嫉妒乔布斯,或者故意想进行不公正的报道。乔布斯也从没有被定为“年度人物”,尽管他自己希望是那样。那一年,编辑们(我也在其中,只是资历较浅)早就决定刊登“计算机”而不是某个人了,而且他们提前几个月就委托著名的雕塑家乔治·西格尔(George Segal)制作一件艺术品,作为折页封面上的图像。雷·凯夫(Ray Cave)当时是杂志的一名编辑。“我们从没有考虑过乔布斯,”他说,“你无法把电脑比作人,所以那是我们第一次决定选用一个无生命的物体。请西格尔做雕塑是件大事,我们从没有想让某个人出现在封面上。”
1983年1月,苹果公司发布了莉萨电脑——比Mac早了整整一年,乔布斯在和库奇的这场赌局中输掉了5 000美元。尽管乔布斯并不是莉萨团队的一员,他还是以苹果董事长及形象代言人的身份前往纽约为莉萨做宣传。
乔布斯从自己的公关顾问里吉斯·麦肯纳那里学会了如何以戏剧化的方式限量派发独家专访的机会。来自指定媒体的记者按次序一个个被带进他在卡莱尔酒店的套房,对他进行采访。房间里的桌子上摆着一台莉萨电脑,周围用切花装饰着。宣传计划要求乔布斯专注于介绍莉萨,不要谈及Mac,因为对Mac的猜测可能损害莉萨的销售,但乔布斯没能控制住。根据那天对他的采访而写成的大多数报道——包括刊登在《时代》、《商业周刊》、《华尔街日报》以及《财富》上的——都提到了Mac。“今年晚些时候,苹果公司将推出一款性能稍弱、售价更低的莉萨版本,即Mac电脑。”《财富》报道说,“乔布斯将亲自领导那个项目。”《商业周刊》引用了乔布斯的话:“Mac问世后,将成为全世界最不可思议的电脑。”他还坦承Mac和莉萨是无法兼容的。这就像是在发布莉萨的同时给它送上了死亡之吻。
莉萨确实慢慢地消亡了。不到两年,它就停产了。“它太贵了,我们试图把它卖给大公司,但我们擅长的是出售给个人用户。”乔布斯后来说。不过这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莉萨刚刚面世几个月,有一件事情就很明显了,那就是,苹果公司必须把希望寄托在Mac身上。
我们当海盗吧!
随着Mac团队的不断扩大,它从德士古塔搬到了位于班德利大道(Bandley Drive)的苹果公司主办公区,并于1983年年中在班德利3号楼安顿下来。那里有一个可以玩电子游戏的现代化中庭大厅,游戏都是由伯勒尔·史密斯和安迪·赫茨菲尔德挑选出来的,还有一套东芝的CD音响系统,配上了马丁·洛根(Martin Logan)扬声器和100张CD光盘。从大厅就能看到软件小组的员工,他们的办公区域被玻璃围住,看上去就像待在鱼缸里一样,厨房里每天都备有奥德瓦拉果汁。逐渐地,中庭里的玩物越来越多,最醒目的就是一架贝森朵夫钢琴和一辆宝马摩托车,乔布斯觉得这些东西可以让员工迷上简洁高雅的工艺风格。
乔布斯对招聘流程有着严格的控制,目的是招到具有创造力、绝顶聪明又略带叛逆的人才。软件小组会让应聘者玩史密斯最爱的电子游戏《守护者》(Defender)。乔布斯会问一些他常问的古怪问题,以考验求职者在突发状况下的思维应变能力,以及他们的幽默感和反抗精神。有一天,他和赫茨菲尔德、史密斯一起,面试一个应聘软件经理的人,这个人一走进来,身上的保守和刻板气息就显露无遗,很明显无法管理鱼缸里的那群天才。乔布斯开始无情地捉弄他。“你是几岁失去童贞的?”乔布斯问。
应聘者听得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你还是处男吗?”乔布斯问道。应聘者坐在那儿,显得格外紧张不安,于是乔布斯换了个问题:“你服用过多少次迷幻药?”赫茨菲尔德回忆说:“那个可怜的家伙满脸通红,于是我试图转移话题,问了他一个很直白的技术问题。”但是,当应聘者开始唠唠叨叨地回答问题时,乔布斯打断了他。“咯咯,咯咯,咯咯,咯咯……”他发出这样的声音,一旁的史密斯和赫茨菲尔德也都笑了起来。
“我想我不适合这份工作。”那个可怜的人说着就起身离开了。
乔布斯虽然有很多让人讨厌的行为,但他也能给自己的队伍注入团队精神。在把别人贬得一文不值之后,他又能找到办法激励他们,让他们觉得成为Mac项目的一员是一项美妙的事情。每半年,他都会带着团队的大部分人,去附近的一处度假胜地举行为期两天的集思会。
1982年9月的那次集思会是在蒙特雷附近的帕加罗沙丘(Pajaro Dunes)进行的。大约50名Mac团队成员坐在小屋里,面朝着壁炉。乔布斯坐在他们前面的一张桌子上。他小声地说了一会儿话,然后走到一个画架旁,开始逐一列出自己的想法。
第一条是“决不妥协”。这一条在日后的岁月里被证明是一把双刃剑。因为大多数技术团队都会妥协。另一方面,Mac最终要成为乔布斯和他的队伍所能作出的最“酷毙了”(Insanely Great)的产品——但它又不能再花上16个月才上市,远远晚于计划时间。提出一个计划中的完工日期后,他告诉他们:“即便错过上市日期,也不能粗制滥造。”换作愿意作出妥协的项目经理,也许会敲定一个完工日期,之后不得再做出任何改动。但乔布斯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另一句名言就是:“直到上市,产品才能算是完工。”(It's not done until it ships.)
另一张纸上写下了一句公案一样的短语,他后来告诉我那是他最爱的一句格言。上面写的是:“过程就是奖励。”(The journey is the reward.)他喜欢强调,Mac团队是一支有着崇高使命的特殊队伍。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回顾这段共同度过的时光,对于那些痛苦的时刻,只是过眼云烟,或者付之一笑,他们会把这段时光看作人生中奇妙的巅峰时刻。
演讲的最后,有人问乔布斯是否想做一些市场调查,看看顾客的需要。“不,”乔布斯回答,“因为在看到我们的产品之前,顾客并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然后他拿出了一个日记本大小的装置,问道:“你们想看点儿好东西吗?”他翻开之后,大家发现那是一台可以放在腿上使用的电脑,键盘和屏幕接合在一起,就像笔记本一样。他说:“这是我的梦想,希望我们能在80年代中晚期造出这种电脑。”他们正在创建一家基业长青的公司,一家创造未来的公司。
接下来的两天,各团队的负责人和颇具影响力的计算机行业分析师本·罗森都发表了演讲,晚上的时间就用来举行泳池派对和跳舞。到最后,乔布斯站在众人面前,发表了一番独白。“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里的50个人所做的工作将会对整个世界产生深远影响。”他说道,“我知道我可能有一点儿难以相处,但这是我一生中做过的最有趣的事情。”多年之后,当时观众中的大多数人想到乔布斯的那句“有一点儿难以相处”时都会笑起来,并且都同意他的说法:能深远地影响世界,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乐趣。
接下来的一次集思会是在1983年1月底,莉萨发布的当月。会议的调子有了转变。4个月前,乔布斯在他的挂图上写下了“决不妥协”(Don’t compromise),这一次,他的格言变成了“真正的艺术家总能完成作品”(Real artists ship)。火气一下子被拱了起来。阿特金森未能得到在莉萨发布时接受采访的机会,他冲进乔布斯的酒店房间,威胁要辞职。乔布斯努力安抚他,但他根本不吃这一套。乔布斯发怒了,“我现在没时间处理这个。”他说,“我还有60个员工全身心投入在Mac项目上,他们在等着我去开会呢。”说完他就径自走开,去给自己的忠实员工们演讲了。
乔布斯发表了一通振奋人心的演讲,宣称他已经就使用Mac这个名字一事,和Mac音频实验室解决了纷争。(事实上,当时此事仍然在谈判之中,但那样的时刻需要乔布斯略略施展他的现实扭曲力场。)他拿出一瓶矿泉水,象征性地给台上的样机施了洗礼。阿特金森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巨大的欢呼声,他叹了口气,也加入到了人群中。接下来的派对上,有泳池裸泳,有沙滩上的篝火,还有整晚播放的音乐,嘈杂的声音以致让卡梅尔的海滩酒店(La Playa)要求他们再也不要光顾了。几个星期之后,乔布斯设法让阿特金森被评为了“苹果特别员工”,这意味着加薪、获得股票期权以及自主选择项目的权利。此外,公司还同意,当Mac启动阿特金森创作的画图程序时,屏幕上都会显示:“MacPaint——作者:比尔·阿特金森。”
1月份的集思会时,乔布斯的另一条著名言论是“当海盗,不要当海军”。他想给自己的团队灌输叛逆精神,让他们像侠盗一样行事:既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又愿意去窃取别人的灵感。就像苏珊·卡雷说的:“他的意思是,我们的团队里要有一种叛逆的感觉,我们能快速行动,做成事情。”为了庆祝乔布斯几周之后的生日,团队在通往苹果公司总部的马路边买下了一块广告牌,上面写着:
史蒂夫,28岁生日快乐。过程就是奖励。
——海盗们贺
Mac团队最酷的程序员之一史蒂夫·卡普斯(Steve Capps)认为,需要为这种新的精神升起一面海盗旗。他拿了一块黑布,让卡雷画成一面骷髅旗。骷髅所戴的一只眼罩被她画上了苹果的标识。一个周日的深夜,卡普斯爬到了新落成的班德利3号楼的楼顶,在建筑工人留下的一个脚手架支柱上升起了那面海盗旗。这面旗帜高高飘扬了几个星期,后来莉萨团队的成员在一次深夜突袭中偷走了它,并给Mac团队送去了一张索取赎金的通知。卡普斯为了把旗子抢回来,带人突袭了莉萨团队,并成功地从一个负责看管海盗旗的秘书手中夺回了它。一些心态成熟的人担心乔布斯的海盗精神正在逐渐失控。“升海盗旗这件事真的非常愚蠢,”亚瑟·罗克说,“这是在告诉公司的其他人,他们不够出色。”但乔布斯喜欢这样,一直到Mac项目完成,他始终让那面海盗旗猎猎招展。“我们很叛逆,我们想让大家知道这一点。”他回忆说。
Mac团队的资深成员意识到,他们可以勇敢地面对乔布斯。如果他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乔布斯就能容忍反对的声音,甚至微笑面对,表达赞赏之情。到1983年,那些最熟悉他现实扭曲力场的人有了进一步的发现:如果必要,他们可以不动声色地忽略他的命令。如果事实证明他们是正确的,乔布斯就会欣赏他们的叛逆态度和敢于无视权威的意愿。毕竟,他自己就是如此。
迄今为止,乔布斯的叛逆精神影响最重大的一次事件,是在为Mac选择磁盘驱动器这件事上。当时苹果公司有一个部门是生产大容量存储设备的,他们开发了一套磁盘驱动系统,代号“崔姬”(Twiggy),它可以读写那些纤薄、精致的5.25英寸软盘,年长一些的读者(那些还记得模特崔姬是谁的人)一定还能回想起那种软盘。但到了1983年春天,莉萨准备上市的时候,崔姬系统的高故障率已经很明显了。因为莉萨还带有一个硬盘驱动器,所以对它来说情况并不算太糟。但Mac没有硬盘,所以它就面临着危机。“Mac团队开始感到惊慌了,”赫茨菲尔德说,“我们只用了一个崔姬系统作为软盘驱动器,又没有硬盘可以备用。”
1983年1月,在卡梅尔的那次度假中,他们讨论了这个问题,黛比·科尔曼把崔姬系统故障率的数据给了乔布斯。几天之后,乔布斯开车来到苹果公司在圣何塞的工厂,视察崔姬的生产过程。生产中的每一个流程,都有超过一半的产品不合格。乔布斯愤怒了。他气得满脸通红,开始咆哮,气急败坏地说要开除那儿的所有员工。Mac工程团队的负责人鲍勃·贝尔维尔镇定地把他带到了停车场,在那儿和他一边散步一边讨论替代方案。
有一个办法,也是贝尔维尔一直在探索的,就是使用索尼公司刚刚研发的新型3.5英寸磁盘。这种磁盘被包裹在更加牢固的塑料中,小巧到可以塞进衬衫口袋。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使用日本的一家小供应商阿尔卑斯电子公司(Alps Electronics Co.)生产的索尼3.5英寸磁盘的仿制品,这家公司一直为Apple II供应磁盘驱动器。阿尔卑斯电子公司当时已经获得了索尼的技术授权,如果他们能及时生产出自家版本的驱动器的话,价格将便宜不少。
乔布斯和贝尔维尔以及苹果的资深员工罗德·霍尔特(帮乔布斯设计Apple II第一款电源的人)一起飞到了日本,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们从东京乘坐高速列车前往阿尔卑斯电子公司的工厂。那里的工程师甚至连一件可以使用的样机都没有,只有一个未完工的模型。乔布斯觉得不错,但贝尔维尔对这种状况感到震惊。他认为,阿尔卑斯电子公司绝不可能在一年之内将它准备就绪,然后应用到Mac上。
接着,他们又参观了另外几家日本公司。乔布斯举止十分粗鲁,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去跟那些身穿深色西装的日本经理会面。对方按照惯例,郑重地递给乔布斯一些小礼物,但这些礼物经常被他丢在一边,他也从没有回赠过礼物。工程师们列队欢迎他,向他鞠躬,然后恭敬地送上自己的产品供他检查,而他只会冷笑一声。乔布斯既讨厌他们的产品,又讨厌他们的谄媚。“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他在一家工厂的时候厉声问道,“这就是一块垃圾!随便找个人作出来的驱动器都比这个好。”虽然接待方的大多数人都对他的举止感到震惊,但有一些人似乎被他逗乐了。他们事先听说过关于他令人生厌的作风和鲁莽行为的传闻,现在总算亲眼见识了。
参观的最后一站是坐落在东京一片死气沉沉郊区的索尼工厂。在乔布斯看来,这家工厂很杂乱,粗鄙。很多工作都靠手工完成。他痛恨这一点。回到酒店后,贝尔维尔主张使用索尼的磁盘驱动器,因为它们已经可以直接用到Mac上了。乔布斯不同意,他决定跟阿尔卑斯电子公司合作,自己生产驱动器,同时命令贝尔维尔停止与索尼的一切合作。
贝尔维尔认为,最好在一定程度上忽略掉乔布斯。他向迈克·马库拉解释了情况,马库拉悄悄告诉他,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确保在短时间内准备好一款磁盘驱动器——但是不要告诉乔布斯。贝尔维尔在自己的顶级工程师们的支持下,向索尼的一位高管提出,让索尼的磁盘驱动器准备好应用在Mac电脑上。万一阿尔卑斯电子公司无法按时供货,苹果公司就会转用索尼的产品。于是索尼把开发这款驱动器的工程师嘉本秀年(Hidetoshi Komoto)派到了苹果公司。嘉本毕业于普渡大学,幸运的是,他对于这项秘密任务充满了幽默感。
每当乔布斯离开公司办公室,前去视察Mac团队工程师的时候——基本上是每天下午——他们都会赶紧找个地方让嘉本藏起来。有一次,乔布斯恰巧在库比蒂诺的一处报刊亭遇到了嘉本并且认出了他(两人在日本见过),但乔布斯并没有起疑心。最险的一次是有一天,乔布斯出人意料地急匆匆来到Mac团队的办公区,而当时嘉本正坐在一个办公隔间里。Mac的一名工程师一把抓住他,指了指清洁间。“快点儿,躲到里面去。拜托!现在就去!”赫茨菲尔德回忆说,当时嘉本一脸迷惑,但还是跳起来一头冲进了清洁间。他在里面待了5分钟,直到乔布斯离开。事后,Mac团队的工程师们向嘉本道歉。“没关系,”他回答道,“但美国的商业习惯真是非常奇怪,太奇怪了。”
贝尔维尔的预言变成了现实。1983年5月,阿尔卑斯电子公司承认,至少还需要18个月才能生产出索尼驱动器的仿制品。在帕加罗沙丘休假时,马库拉追问乔布斯打算怎么办。最终,贝尔维尔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说自己可能有阿尔卑斯驱动器的替代产品,并且很快就可以投入使用。乔布斯困惑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库比蒂诺遇到索尼的顶尖磁盘设计师。“你这个浑蛋!”乔布斯冲口而出,但语气中并没有愤怒。他咧开嘴笑了起来。赫茨菲尔德说,乔布斯在知道了贝尔维尔和其他工程师背着他做的事情后,“收起了自己的傲慢,感谢他们没有服从自己的命令,做了正确的事”。毕竟,如果是乔布斯遇到这样的状况,他也会这么做。 从华尔街到硅谷(套装共9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