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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几时,张士行悠悠醒转,发现此刻已是天光大亮,环顾四周,只见自己身处一间陋室之中,家徒四壁,唯有一床一桌一椅。一个头发花白,瘦小枯干的老人正倚靠在桌边酣睡。
张士行觉得后背隐隐作痛,胸中火烧火燎,烦恶欲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他急忙朝老人喊道:“老丈,醒醒,醒醒。”
那老人睁开朦胧睡眼,看了张士行一下,道:“年轻人,真是命大啊,吐了那么多血,还活着。”
张士行声音虚弱的问道:“老丈,这是何处?”
老人答道:“这是小老儿下处,我是打更的韩老六,巡夜至庆寿寺外,看到你躺在当街,身负重伤,就把你背回来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当给自己积阴德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因何在彼?”
张士行道:“韩老丈,我叫张士行,是锦衣卫一名校尉,晚间查案,不防被奸人所害,以至于此。烦劳韩老前去北平都司衙门去找一名叫做牛辅的锦衣卫百户,引他来此,定有重谢。”
他这一番话说完,唬得韩老六立刻站起,拱手施礼道:“原来是皇上亲卫,失敬失敬了,既如此,我即刻前去报信。”
说罢,他走到床边,扶起张士行,给他喂了一点水,便带上门前去报信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门外传来牛二的喊声:“张同知,你在何处?”
张士行应了一声,牛二带着几名校尉推门而入,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他的手,眼泪汪汪道:“同知,自你进入王府后,一夜未归,我等一直守候在墙外,不见你的踪影,天亮时才回都司,谁曾想你在这里,听说受了重伤,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张士行挣扎坐起,靠在床头,就把夜探王府的情形大略说了一遍,说道最后,他恍然大悟道:“原来那个长史葛诚早就暗示过我们了,朱高煦就藏在庆寿寺中。”
牛二满脸疑惑道:“什么时候,我怎不知?”
张士行脱口吟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牛二一拍大腿骂道:“这个该死的葛诚,掉什么文,害得同知受伤。”
张士行道:“这也不能怪他,身在龙潭虎穴,不得不谨慎小心。事到如今我才知晓原来他们在王府湖底挖了一个地穴,打造兵器,并在湖上蓄养鹅鸭,发出叫声,掩人耳目。并从庆寿寺和王府两处都挖了通道,方便进出,看来燕王准备起事已非一日,我们要赶快前去阻止,并通知北平都司调兵围住王府,防止燕王造反。”
牛二道:“同知多虑了。我看燕王并无造反之意,今早王府传来消息,说燕王病愈,北平府的大小官员尽皆前去朝贺,并无异常。”
张士行闻言一惊道:“张都指挥去了吗?”
牛二道:“自然去了,还有按察使陈瑛,布政使衙门的左参议李友直等人。”
张士行道:“布政使张昺呢?”
牛二道:“本来张布政使身体抱恙,没有前去祝贺。但在我来时,又听说燕王府派人请张布政使前去赴宴,不知他有没有答应。”
张士行急道:“张公危矣。”
牛二奇道:“此话怎讲?”
张士行道:“我已发现了王府的秘密,又见到了朱高煦,他们必然要在今日起兵,否则就是窝藏钦犯,燕王一样要被削爵治罪。你说他能束手就擒吗?若是张公去了,燕王造反,他必不肯附逆,肯定难逃一死。”
他一激动,又咳出一口鲜血。
牛二扶他躺下,急忙吩咐手下即刻前去请北平最好的治伤名医前来给张士行疗伤,并重赏了韩老六。
不大一会儿,一名校尉领着一个身背药箱的中年医生进屋,那名医生走到床前,给张士行搭了一下脉搏,又扶他起来,查看了后背伤势,只见他后背中心已呈黑紫色。
那医生打开药箱,拿出金针,给他背上几处大穴扎了针,张士行又吐了几口淤血,背上黑紫色才渐渐转淡。
那医生叹道:“小伙子,若不是你年轻力壮,练过功夫,这一掌便要了你的命,你是得罪了哪位师父?”
张士行道:“我一向对出家人礼敬有加,怎么会得罪了他们?”
那医生道:“你中的这一掌,名唤少林催心掌,最是霸道无比,世上只有少林高僧会使,今日若不是碰上了我,你必死无疑。”
张士行心中一动道:“难道是道衍法师打了我这一掌。”
他问这医生道:“先生贵姓?因何会治这催心掌?”
医生道:“鄙人姓何,名允诚,二十多年前,家父救治了一个如你这般受伤的中年人,他说这叫少林催心掌,只有少林高僧会使,后来他在一个张家药铺中养伤,将息了一个多月才好。”
张士行的脑海中猛然想起了父亲给他讲的师爷张松溪的经历,难道师爷当年不是染上了风寒,竟是中了道衍的催心掌?
何允诚又开了药方,让牛二派人去按方抓药,并叹了口气道:“当年张家药铺的跌打损伤膏药治你这伤,最是灵验,可惜后来他们家不知所踪,听说是去了塞外。”
张士行闻言,又想起了父母,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何允诚以为他伤处疼痛,便安慰了几句,扶他躺下。
不一会儿,几名校尉回来,熬药的熬药,贴膏的贴膏,张士行后背贴了膏药,疼痛大减,又服药下去,烦恶尽去,精神了许多。
他挣扎坐起,谢了医生和打更老人,命牛二扶他出屋,来到院外,爬到马上,吩咐集合队伍前去王府。
牛二惊道:“同知,你重伤未愈,不要命了。”
张士行脸色苍白,挤出一丝笑容道:“国家事大,岂惜此身,你即刻传令下去,吩咐城中锦衣校尉全数向燕王府进发,不得有误。”
中午时分,牛二已经聚齐了两千锦衣校尉,全副武装,各持刀枪,由张士行率领来到燕王府端礼门前。
只见北平都司的卫兵在长街两头竖起了木栅,不许锦衣卫通行。牛二上前喝道:“你们胆敢阻拦钦使,想造反不成?”
对方军士见牛二是个百户,便有些不放在眼里,道:“我家都指挥使有令,今日燕王府将有大事发生,任何人不许通行。”
此时张士行已经换上了飞鱼服,催马上前,从怀中拿出圣旨,喝道:“本官乃锦衣卫同知张士行,奉旨办差,当者立死。”说罢,刷得一声抽出腰刀,一刀将那拦路军士劈倒在地。余者见之大惊,纷纷闪避。
锦衣卫众军立刻冲向端礼门,王府守卫见状立刻关上大门,登上城楼,张弓搭箭,对准众人。
张士行高举圣旨,对着城楼喊道:“楼上燕王护卫听真,本官锦衣卫同知张士行奉旨捉拿高阳郡王朱高煦,尔等快快打开城门,否则就是抗旨不遵,反叛朝廷,诛灭九族。”
城上燕王护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便有人飞奔下楼,向燕王禀告。
正在僵持之间,忽听得三声炮响,城门大开,一队人马冲出城外,当中一人身批金甲,满面虬髯,正是高阳郡王朱高煦,他左边是张玉,右边是朱能,身后跟着数百名杀气腾腾的王府护卫。
朱高煦手中钢刀一指张士行道:“好小子,算你命大,中了我师父的一记催心掌,竟然没死,如今又来送命了吗?”
张士行把刀一挥,咬牙切齿道:“你师父道衍算什么得道高僧,就是个背后偷袭的卑鄙小人。有本事出来,和我当面一战。”
就在此时,城楼上忽然发出一阵如夜枭般的尖利笑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随之传来:“就凭你小子想与我对战,还不够资格。叫你师祖来吧。”
张士行抬头一看,城楼上站立几人,正中一人龙额凤目,长须过胸,正是燕王朱棣,左首立着道衍法师,右边站着都指挥张信,后面跟着按察使陈瑛,布政使左参议李友直,就是不见张昺身影。
张士行向张信问道:“张都指挥,你是打算附逆了吗?”
张信脸色一红道:“张同知,此言差矣。燕王乃当今皇叔,为诸藩之长,怎么能是叛逆呢。”
说着,他提高了嗓音对着城下的北平都司的军士喊道:“诸位军士听真,皇上有旨,已听任燕王自制一方,尔等愿从燕王者,左袒!”
说罢,他带头高高举起了左臂,城上城下的兵士望见,欢呼一片,燕王久居北平,威信素著,大家纷纷举手响应。
牛二见势不妙,上前拉了拉张士行的衣服,低声道:“同知,大势已去,我们不如撤出北平,返回京师,调来大军,再行平叛。”
张士行怒火中烧,一甩衣袖,用刀指着城上众人骂道:“朝廷倚尔等为干城,尔等却丧尽天良,叛国投敌,实为士林败类,朝官之耻,幸好还有北平布政使张昺不肯附逆,终为士人表率。”
燕王朱棣轻蔑一笑道:“你想学张昺吗,如此甚好,这便是他的下场。”
说罢,军士从城头吊下两颗人头,一个怒目圆睁,须发皆张,正是前北平布政使张昺。另一个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无半分血色,正是原王府长史葛诚。 屠龙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