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温特沃思监狱(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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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狗。”我盯着它的一只黄色眼睛,坚定地说。“其实,”我边说,身体边慢慢靠向监狱的高墙,“你绝对是只恐怖的狗。”(说话要大声坚定,查理是这么说的。)“你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凶的狗。”我继续大声坚定地说,并持续向后退。一只手在身后摸着墙上的石头,逐步移动……再移动……再侧身往转角移动……剩下十码。
我拉拉领口的带子,开始摸索我固定斗篷的胸针,并继续大声坚定地告诉那匹狼,我对它还有它祖先和近亲的想法。那匹狼对我的辱骂似乎颇感兴趣,垂着舌头,露出狗笑。它的动作不疾不徐,在它靠近之时,看得出来它有点跛,而且又瘦又脏。它身体衰弱,可能很难追捕猎物,因此才来监狱垃圾堆觅食。我很希望是这样,它身体越衰弱越好。
我找到斗篷口袋里的皮手套并戴上,接着把厚重的斗篷在右手前臂缠绕数圈,希望天鹅绒的重量够重。“它们会从喉咙下手,除非训练师教它们别的做法。保持眼睛直视,当它决定扑向你的时候,你会看得出来。那就是你出手的时候了。”查理告诉过我。
在那邪恶的黄色眼睛里,我可以看见很多东西,饥饿、好奇和怀疑,不过还没有要跳跃的决定。
我继续对它说:“你这恶心的怪物,看你敢不敢跳过来咬我的喉咙!”我内心突然冒出其他想法。我刚刚把斗篷稍微在右臂上绕了几圈,留下大部分的斗篷垂在一旁。假设斗篷衬垫够厚的话,希望够厚,那就能防止它的牙齿穿刺过去。
这狼很瘦,但并不憔悴。我想它应该有八九十磅重,比我轻,但没轻太多,我不算有太大优势。杠杆力量会使形势利于它,四只脚比两只脚在湿滑的雪地上更能保持平衡。希望我背靠着墙有用。
我背后感到一点空荡,我知道转角到了。狼离我大约有二十英尺的距离,就是这里了。我扫去脚下的雪,站稳脚步等待着。
我没看到狼跃离地面的动作。我发誓我确实一直看着它的眼睛,不过要是它眼里真的透露过跳跃的决定,那一定也是即刻便行动,所以来不及察觉。我想都没想,便本能地举起手臂,挡住朝我冲来的灰白影子。
它的牙齿刺进斗篷衬垫,力量大到在我手臂留下瘀青。它比我想的还重,我措手不及,手臂沉了下去。我原本打算把这只野兽丢到墙上,或许可以让它晕倒。结果是我自己跳到墙上,把狼压在石块和我的臀部之间。我挣扎着用松开的斗篷包住它。它的爪子撕裂我的裙子并抓伤我的大腿,我膝盖用力撞向它的胸口,它发出窒息的吠声。这时我才发现,那些音调古怪的咆哮是我发出来的,不是狼。
奇怪的是,这时我一点也不害怕,虽然刚开始看见那匹狼跟在身后,确实把我吓坏了。此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是我杀它,就是它杀我。所以,我要杀它。
当身体处于强烈挣扎的状态时,只要越过了一个点,人就会放任自己用尽力气,不顾一切地豁出去,直到挣扎结束。女人的点通常是在生孩子的时候,男人则是在战斗的时候。
过了那个点,所有疼痛或受伤的恐惧都会消失。生命在那个时候变得非常简单,你会努力做你正在做的事,或者失败而死;而究竟会活会死,并不真的重要。
我在病房实习时见过这种挣扎,但从没亲身体验过。现在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锁死在我前臂上的嘴巴上,还有不断扭动撕扯我身体的怪物。
我试图拿它的头去撞墙,但不够用力,没什么用。我很快就累了,要是这匹狼状态很好,我不会有任何机会。虽然我现在机会也不大,不过总要尽力一搏。我压住它,把它固定在身体下方,闷在腐烂尸臭中。它几乎立刻恢复力气,开始在我身体下方扭动,不过当它放松的那一秒钟,已经足以让我挣脱手臂,一手从下方钳住它的口鼻。
我的手指从它的嘴角挤进去,成功避开尖锐的裂齿。它的口水沿着我的手臂流下。我身体整个压在狼的上方,监狱高墙转角大约在我前面十八英寸。我必须带着身体下方这团扭动起伏的愤怒怪物,往那里移动。
我踩着凌乱的步伐,身体全力下压,一英寸一英寸向前推进,不断努力避免它的尖牙咬到我喉咙。移动这十八英寸,花不了几分钟,却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我困在缠斗当中,它的后脚抓破我的双腿,更奋力地寻找施力点,企图撕裂我肚子。
终于,我看到转角了。石头砌成的钝角就在眼前。现在麻烦了,我得想办法搬动狼的身体,好让我两手都放在它的口鼻下方,而我却永远没办法生出搬动它所需的力气。
我陡然滚开,狼立刻滑进我和墙面之间的小小空间。它还来不及站起来,我的一只膝盖就铆尽全力顶了过去。我的膝盖撞到它身体侧面时,它哀嚎一声,接着我飞速将它固定在墙面上。
现在我两只手都在它下巴下方,其中一只手的指头还在它的嘴里。我感到手套下方的关节有一阵扩散的疼痛,但我没理会,只是铆足劲把这毛茸茸的头一次次向后撞,以墙的转角作为固定它身体的支点。我想我的手可能会断掉,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它没发出声响,但我感觉它脖子折断的那一刻,整个身体抽搐了一下。它紧绷的四肢,还有膀胱,瞬间都放松了。我过度用力的手臂现在松弛下来,身体也垮坐下来,和濒死的狼一样脚步不稳。我感觉它的心脏在我脸颊下方抽搐,那是它唯一还在挣扎的器官。它湿黏的毛发,散发出氨水的气味。我想移开身体,但没有办法。
我想我一定睡了一会儿,虽然枕在狼的尸体上,听起来很诡异。我睁开眼,监狱发青的石墙就在我面前几英寸处。一想到墙的另一边正在发生的事,我立刻想站起来。
我在壕沟里绊了一下,斗篷挂在一肩上,拖在身后。我踢到雪里的石头,胫骨撞上半掩的树枝,疼痛万分。我潜意识里一定知道狼通常是成群行动,因为当我听见四面八方都是狼群从森林传出的嚎叫时,我似乎不感到惊讶。若要说我有感觉,那就是怨恨的怒气——这像是个阴谋,刻意要阻拦和延误我的行动。
我疲惫地转身,看那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此时我已经离开城堡,身处空地,没有墙可以靠,手里也没有武器。消灭第一匹狼,大部分是运气帮了忙;但要我徒手再杀另一匹,那是绝无可能的——而且到底还有几匹狼呢?我曾在夏夜的月光下亲见享用猎物的狼群,少说有十匹,我也依稀记得牙齿摩擦和骨头碎裂的声音。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是否还要背水一战,或者干脆躺在雪地里放弃。把所有条件考虑一轮之后,我觉得后面这个选项特别诱人。
不过,詹米放弃自己的生命,甚至牺牲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才让我从监狱里出来。为了报答他,我起码应该试试看。
我再度慢慢向后退,继续往壕沟移动。光线渐渐微弱,沟里不久就会被阴影覆盖。我不认为那会对我有利,狼在夜晚的视力绝对胜过我。
又一匹狼出现在壕沟边缘,跟前一只一样。它毛发蓬乱的身形站着不动,浑身充满警觉。我惊吓地发现,还有另外两匹狼已经跟我同在沟里,缓缓小跑前进,这两匹狼几乎是并肩而行。它们身上的颜色几乎和薄暮里的雪地一样是污灰色,几乎无法辨识,虽然它们移动时无意隐藏。
我不再移动,逃跑显然是下下策。我弯身从雪里抽出一根枯死的松树枝。树皮因为湿气而呈现黑色,我隔着手套仍感觉到粗糙的表面。我举起树枝挥动,并大声喊叫,狼停下脚步,没继续朝我跑来,但也并未后撤。离我最近的一匹狼垂下耳朵,好像是抗议这个声音。
“不喜欢吗?”我尖叫,“你这该死的坏狼!退后,可恶的混账!”我挖起半埋在雪里的石头,丢向那匹狼。没打中,不过却让它朝一旁跑去。我受到鼓舞,开始疯狂乱丢东西,石头、小树枝、雪球,所有我一手可以掌握的东西都丢。我不断尖叫,跟它们一样咆哮着,直到喉咙因寒风侵入、刺痛了,我才停下。
起初我以为自己击中一次目标。最靠近的狼吠叫了一声,接着身体好像抽搐了一下。但第二支箭从我身旁飞过去时,距我不到一英尺,而我只看见一点细微模糊的移动影子,然后正中目标,击中第二匹狼的胸口。那匹狼当场死亡。第一匹狼受到的袭击较轻,它在雪地里踢打挣扎,不过也只是沉寂的暮气中一团起伏喘息的东西了。
我傻傻站着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接着本能地抬头看向壕沟边缘。第三匹狼很有智慧,选择沉着以对,已经消失在树林里,从那里传出颤抖的狼嚎声。
我仍站着抬头看向黑暗的树林,接着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肘。我惊讶转身,对上一张陌生人的脸。窄脸颊,后缩的下巴,没完全被脏污的胡子遮住,我真的不认识他,不过他身上有苏格兰披肩和短剑,可见他是苏格兰人。
“救命!”我跌入他的怀里。 异乡人(1-4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