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声枪响(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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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沉。
淡青色的天空中有飞鸟滑过,几乎和远处残碎的灰色云块一个颜色。无聊的骑士们见到之后抬起枪口,对准那些鸟射了一枪。
“喂!”
球场里正在打马球的骑士们纷纷举起杆子发出嘘声,向他抗议:“小声点,你吵到我们了!”
艾登骑士放下枪:“那你们就快点!我也想上场!”
尽管天气不好,但是饶有闲情的骑士们依旧拉起了两支队伍打马球,他们骑在自己的马上,手里拿着细长的杆子狠狠击向马球,每个人的力气都不小,时不时能看见马球像飞燕一样在球场上飞来飞去。
安妮跟其他骑士混战在一起,这里比其他球场的规则更野蛮,他们没穿什么防具,也不害怕被别人击中身体,甚至还有些人为了显示强壮,故意朝对方身上撞去。
有人站在远处朝她招手。
安妮打了一个手势从球场上退下来,把球杆交给艾登骑士叫他补上,卡尔和德克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安妮朝他们招手,“你们先玩。”
艾登兴冲冲地加入战场。
大叫着要把这些人都打趴下。
球场上的热闹显然没有影响到安妮和达雷尔庄园管家的对话,他说梅丽回来了,想见一见安妮。
这么着急吗?
安妮随着管家回到了达雷尔庄园,她刚进入大门就听见一阵悠扬悦耳的钢琴声,管家告诉她:“这是德勒冯少爷新一任钢琴老师艾希礼,辅教小提琴。”
德勒冯总是换老师。他好像天生就和教导者有仇一样,每一任教授文化课的老师总不能在他身边呆长久,要不是被德勒冯层出不穷的戏弄热闹,要不就是实在忍受不了他那个诡诈多端的脾气。
安妮走上二楼的时候看了一眼,发现钢琴老师艾希礼有一头淡金色的头发,气质不错,不过手指粗糙似乎干过重活。
这是两个相悖的事实。
一般来说,钢琴和小提琴不是穷人的必需品,一般中产阶级无关紧要的孩子也不会学这些东西,或者只学一样钢琴,或者小提琴。
艾希礼的出身应该不错,但是她的双手却没有展现出相同的优渥。
安妮侧身问管家:“确定身份了吗?”
管家说:“是南方来的,不是拉马尔他们的间谍。”
“说起来还和您有一些渊源。”
安妮疑惑看他。
管家:“她的丈夫是昆仲,就是您在征服希望斗兽场上手下留情的那个骑士。”
这边的声音似乎打扰到了艾希礼,她停下钢琴声,转身看向这里,随后猛地站起,越过钢琴椅匆匆跑到她面前。
“我认识你。”
艾希礼克制内心感情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我是昆仲的妻子,我在征服希望斗兽场上见过您。”
她向要感谢,但是又觉得感谢之词太过浅薄,于是深深弯腰行礼:“我十分,十分的感谢,您在斗兽场上的宽容。”
“我们需要一大笔钱……为了我,他走投无路,不得不做了这种事请,当然……我知道这没什么可原谅的,但是在他活下来的那一刹那……我是说……”
安妮按着她的肩膀让她站起身。
“不。”
“不用。”
她指着管家:“我们还有事,先不叙旧了。”
安妮走出去两步,转身,发现艾希礼还在看她,艾希礼不断摩挲着双手,是那么忐忑不安的在期待她的回应。艾希礼看起来像是南方贵族出身,但是却和一个骑士流浪到了北方……安妮能想到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大概是两个不被允许相爱的人相爱了,然后一起离开家乡,来到了更远,更远的地方。
……她似乎应该说点什么。
但是她想不出来。
她已经忘了和昆仲决斗的情景,一切就像是浮光掠影般飞过记忆之海,只记得当时的情绪……那场战斗里面没有赢家和输家,她和昆仲两个都是场地里的猴子和罐子里打斗的蛐蛐,人们渴望他们厮杀——尽管对于猴子和蛐蛐来说毫无意义。
赢了是赢了的猴子。
输了是输了的猴子。
总归不是人类。
她不想对那场战斗做总结。
面对艾希礼,安妮露出一个微笑:“我们先离开了,您继续忙。”
…
梅丽身上穿着黑色大氅,她似乎刚刚下车,发边还带着寒气,那些暗金色的头发像是冷凝而成的金属。
她让管家离开。
随后带着安妮走进一间密室。这里没有拉电线,只有两个烛台和两趟沙发放在里面,是进行秘密会谈的地方,但是安妮不知道为什么要带她来到这里。
梅丽点灯。
烛火摇动。
她半明半暗的面孔浮现一种神秘的沉思:“我在鹰之巢见到了一个老熟人,你可能记得他……兰尼修士,你还有印象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安妮说:“不死风修道院里的吗?还活着?我以为那场动.乱以后大家都死了。”
她右手搭在左手上,食指轻轻敲打……她慢慢回忆,那场冰天雪地再次回到了她的记忆里,以往这些铺天盖地的白色总能引起她的伤感,不过现在她像是旁观者一样安静地回忆着这些往事。
“你见到他了,他认出你了吗?说了什么?”
“提到我了?”
她一连说了很多话。
梅丽摇头:“不,我远远地看了他一面。”
她沉默低下头:“安妮……你必须要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
安妮:“为什么?”
梅丽:“兰尼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他不以杀人为乐,但是他确实杀了很多人。”
梅丽看起来很想渲染兰尼的危险性。
于是安妮帮她陈述:“他是一个有原则,有信仰的杀人者,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他会不择手段。”
安妮侧头,白发微微拂在她脸上,有些痒,不过更重要的是梅丽此刻的身影,她慌张,犹豫,胆怯。
在晃动的烛火下。
梅丽缓缓开口:“是的……我很害怕他会伤害我们。”
安妮微微张口。她刚想问是不是更害怕兰尼修士伤害你……但是她很快克制住,因为这是人的本性,害怕,犹豫,逃避,所有人都是这样,梅丽也这样,没什么奇怪的。
于是安妮沉默而安静的站起身。
一半的烛光让她右侧身体沉浸在黑暗里,另一半边却柔和而彻亮,她没有逼问梅丽,也没有向她求证,微微点头而后走出密室。
梅丽在身后叫她,于是安妮转身,在那间狭小的密室里面,梅丽试图说什么,她张开嘴,久久合上。
…
兰尼修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安妮已经记不清了。
她策马来到了希望之桥总部,正准备进屋,却被一个骑士拦住,他很愁眉苦恼地指指外面:“有人找你,安妮。”
自从一些名声传扬出去以后,很多人来找安妮断案,但安妮又不是法官,她对那些颇有深意的法律条文一条不通。
一个女人跪坐在大厅里面,她袖子挽起,双臂赤着,滚圆白胖的手臂上有一圈圈的青紫色淤痕,见到安妮的一刹那女人扑上来,紧紧抱着她的腿大喊要给她一个公平。
安妮示意她安静,然后问:“什么样的公平?”
女人坐在地上,仰头看她:“一个道歉,我丈夫欠我一个道歉。”
安妮冷静地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女人晃了晃自己的手臂:“他把我撞在墙上,还打了我,他要给我道歉!”格蕾丝的声音铿锵有力。
安妮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
她带着格蕾丝来到了武器库,里面悬挂着各种□□,□□,手.枪,微.冲,冲.锋.枪……
安妮打开锁,随后错身让后面的格蕾丝进来:“选一把你喜欢的。”
“什么?”
格蕾丝愣在原地。
安妮比划说:“你可以这样,选一把,带着它回家,然后呢,对准丈夫的脑门……”
“不不不。”
格蕾丝猛地晃脑袋:“我爱他,我不会杀了他。”
安妮耐心地解释。
“你不用杀他。”
“如果你要道歉,那么这个是最简单的方法,在枪口的威力下,所有人都会诚惶诚恐,毕恭毕敬。”
“你对准他的脑门,你说跪下,于是对方就跪下。”
“你说道歉,那么对方就会道歉。”
格蕾丝连连晃动手臂:“我绝不会那样做,我要一个道歉,一个真诚的道歉。”
“这个我做不到。”
安妮忧伤地摊开手:“我没有任何办法。”
…
这个调节当然没成功。
格蕾丝发现她和丈夫之间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调停,于是再三婉拒了安妮的方法。
她坐在一辆拉货的马车后面,一路起起伏伏地回到了工厂,工友们纷纷围上来,询问安妮给她出了一个什么主意:“解决问题了吗?”
当然还有人问:“你和她握手了吗?”
“有没有要签名?”
“早知道你能见到她,让你帮我捎一张海报就好了。”
也有人懊恼。
格蕾丝双手交叉:“不不,她出的主意不适合。”
“为什么不适合?我觉得挺好的。”
工友朱莉回答:“反正老雅各和你道歉的时候,你也分不出真心实意不是,再说,他道完歉,哪次不是又打了你?”
“至少……你用枪顶着他的那一刻,恐惧是真的。”
…
安妮上了希望之桥总部的二楼办公室。
找一个活动行程安排的秘书,询问有没有去南方的宣传旅程安排。
“您要出去?”
安妮摇头:“我就是问问。”
“没有?”
对方回答:“我可以找找……毕竟我们希望之桥的合作伙伴还是少了一点,而且南方比较远。”
“好的。”
“有消息可以通知一下我吗?”
秘书点头:“当然,我得到消息以后会立刻通知您。”
“不过……如果您想要去哪里的话,不妨和我们说一说,无论是行程还是伴游人选,我们都会安排的很得当。”
安妮挥手让秘书安心:“我就是问问。”
“真的。”
她一步步离开办公室。
马拴在希望之大楼门口,低头吃草,安妮跳上马,米娅远远朝她招手,欢快地走过来:“你要去哪儿?带我一程。”
“艾登呢?”
安妮问:“他不在吗?”
米娅是商业带一家杂货店店主的小女儿,和艾登青梅竹马……其实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婚配都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你追着我,我追着你,互相打闹,打了扎起辫子开始当淑女和绅士,彼此间对视的时候开始脸红羞涩。
米娅摊开手:“艾登不在……哎呀,你带带我。”
安妮朝她伸手。
米娅问:“五块够不够?”
安妮说:“你真大方,一块就够了,去哪儿?”
除了派翠克以外,其他人想做安妮的马匹后座都是要拿钱的,按照距离远近,体重大小分别算钱。
米娅笑嘻嘻地说:“你是安妮啊,坐你的马就是旅游专线啊。”
米娅要回家,去商业带的杂货店看望父母,正好和要去蜂蜜宝石酒馆的安妮顺路。
安妮伸出一只手递给米娅,接着对方上了马。
路上米娅问她能不能给签名。
“很值钱,到时候卖出去二八分成,我二你八。”
安妮:“不签。”
米娅:“你不是一直说要攒钱吗,我给你出个路子。”
安妮攒钱是希望之桥里众所周知的事情……上次她买了好多烟花不知道放给谁了,兜里空空,最近又开始攒钱。
安妮:“不要,不会写字,赚钱手累。”
米娅转转脑子:“哎……这也没问题,我让我爸找人给你刻个签名专用的印章,到时候沾沾墨水,在海报上一印就好了。”
安妮反问:“你也缺钱了?”
米娅挠挠脸:“这个吗……我跟艾登订婚了,下个月就要结婚。”
安妮很有深意地:“哦……”
米娅问:“怎么了?”
安妮:“那我下个月要出差,就不给你们发红包了。”
她还要留着小金库给派翠克买东西呢。
米娅:“心意,安妮,给点心意啊。”
安妮摇头:“心意还是有的。”
她比了一个小心心:“喏,祝你们幸福。”
…
杂货店大门是两扇透明的落地窗,外加中间一扇玻璃大门,棕色的涂漆印在边边角角上,搭配上绿色的遮雨棚,很有一种热带丛林的美感。
米娅的父亲看见女儿,匆匆赶出商店,连忙和安妮道谢,安妮摆手说不用,“她付钱了。”
随后策马离开这里。
路上很多人,看见安妮的标志性白色骏马之后,纷纷明悟了她的身份。
最近希望之桥和格兰林的事情在报纸,电台,广播中频繁出现。
大多数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不过安妮在商业带的支持率没有工厂区那边高,一些小店铺不太同意他们和贵族对立,一些小组织小代表一直在发言希望他们双方冷静冷静。
安妮找到一家旅馆,下马,把马送到马厩之后给它垫上草料,接着开了一间长廊最后面的房间。
她取了钥匙,进屋。
打开窗户之后探头观察四周,这后面都是一些层数不高的居民小楼,街道里也没有人,没有窥探的目光。
安妮换上一件蓝色长裙,女孩最常穿的那种到脚踝的棉布料子的长裙,腰间有一条细细的皮带,刚好可以收腰。
她那头巾抱住头发,又取出一顶宽大的帽子,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就像是一颗纯蓝的翠雀花,被风一吹,“哗”得开放啦。
蜂蜜宝石酒馆后面堆了很多杂物箱子,还有一些喝空的酒瓶,安妮悄悄走到这里,对着墙壁敲了三下,派翠克在楼上打开窗户,朝她探出半个身体,招手。
安妮站在灰暗的小巷里,朝上仰头,半斜的阳光穿过前一家屋子的斜面屋顶,在蜂蜜宝石酒馆的墙壁上割出半道明显的光暗线,上面一半在发光,派翠克那黑色的脑袋也在闪闪发亮,下面一半却灰蒙蒙,不知道怎么的,安妮突然笑了出来。
她微微靠近。
就像是被恶贼追赶的无辜人。
那么可怜的靠在墙壁边上,半捂着胸口,颤抖着睫毛朝上面的派翠克伸手:“我正在被人追赶,英俊的、善良的、美丽的、弹跳能力强的好心人。”
“你愿意大开你的家门,稍稍给我一点容身之地。”
“你拯救我吗?”
派翠克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是很快,他悠闲地靠在窗台上说道:“哎呀哎呀,可怜的,弱小的,被恶贼追赶的无辜人啊,我当然可以拯救你,但是你要付出一点点代价,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
安妮问:“什么代价呢?”
派翠克说:“我要你全部的爱,全部的关心,一半的灵魂,一半的未来。”
安妮:“您可真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不过谁叫我正在被人追赶呢,如果您想要,您去拿去吧。”
“是吗?那可就太好了,有了这些东西,我心里充满了和恶人打斗的勇气,您等着,我现在就跳下来。”
派翠克扒着窗台一翻身,从上面蹦了下来,似模似样地朝远看:“您说的恶人是谁呢?怎么还没有出现身影。”
“因为……”
安妮悄悄走到他身后,勾到他的脖子:“你被我打劫了。哼哼哼,拿出你所有的爱,所有的灵魂,和所有的未来。”
她捏捏派翠克的耳垂:“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是吗?”
派翠克压低声音,然后猛地转身抱住她:“您怎么不早说呢,我早就准备好了。现在我是你的了。”
从颈项开始,红色一点点漫上安妮的脸颊,她直直地看向他,又不自觉扭头微笑。
派翠克抵住她的额头:“不要了,脸红什么?”
“要,怎么不要。”
安妮恶狠狠地亲了一口派翠克。
“我还要亲第二下,你不准反对。”
…
他们从后门进了派翠克的卧室。
安妮坐在椅子上说了兰尼修士的事,她撑着脑袋,食指微微敲打侧脸:“我记不清他的事了。”
“这个人很危险吗?”
“非常危险。”
派翠克说。
他告诉安妮自从不死风修道院惨案发生以后,兰尼就被派到了南方执行任务,一直到最近才回到鹰之巢。
“为什么是南方?”
安妮询问。
派翠克:“因为他们以为你去了南方。”
加入远方净庭,成功建立情报站之后,很多事情开始向他公开,比如当年南方伊甸和远方净庭两个组织联手对抗圣光教,在北地展开了血腥的大屠.杀。
事后圣光教收拾残局,发现不死风修道院失去了很多神子,一方面派人追踪远方净庭的队伍,另一方面也在追寻南方伊甸的踪迹。
但是他们只找到了远方净庭的队伍,并夺回了神子。至于南方伊甸则了无踪迹。圣光教怀疑南方伊甸带着β-115远遁,为此派出兰尼修士在南方活动。
安妮没有说话。
她不言不语地时候显得格外忧郁,像是什么即将碎掉的东西。
叹了一口气。
“我还想着去南方旅游呢。”
“现在去南方,应该不太好吧。”
她看向派翠克。
派翠克:“兰尼修士在南方活动了很多年,情报员,暗线,情报站肯定发展了很多。如果你突兀出现,会引起他的目光。”
安妮:“那我们……去北方?”
趁着还有自由和空闲的日子,不妨再快乐一把。
派翠克摸摸她的头发:“不用担心。”
“过几天珈克会过来检查情报站的情况,我会提出一个意见。”
远方净庭也在找欧米伽,但他们寻找的目的和圣光教不一样——远方净庭要扼制圣光教的发展,他们并不是特别要求欧米伽活着。
活着很好,但是死了也无所谓。
等珈克长官来的那一天。
派翠克会提出一个建议,让远方净庭宣布他们已经找到了欧米伽,以此辖制圣光教。
安妮:“不会太主动了吗?那个珈克会不会怀疑?”
派翠克:“我会伪装成很贪婪的样子,提出由你来当这个欧米伽……珈克长官会怀疑我是不是想借你揽权——毕竟欧米伽很有价值,由此可以接触远方净庭的核心,他就会拒绝我这个提议,转而让其他女孩成为欧米伽。”
“我会让他相信我。”
…
傍晚。
艾希礼离开了达雷尔庄园。
她目光略带惆怅地看着这个城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还有父母,不过很快这个想法就压了下去。
她朝管家致谢,弯腰进了送她回家的小车。
艾希礼和昆仲租住的小屋在白墙十一区的中南方。这里是住宅区,离白墙各个地方都很近。这栋房子花了他们很多钱,因为房东太太不愿意把屋子租给昆仲这样危险的人。
他非人的外表给他带来了很多异样的目光。
不少熟悉骑士特性的平民会在心里暗暗猜测,这个男人是不是很快就“非人”了,然后将同情的目光转到艾希礼身上,如果是的话,第一个死掉的就是她这个妻子。
艾希礼回到家。
昆仲身上绑着绷带正在厨房里做饭,那些馨香的气息钻到了她的鼻腔里,艾希礼滚烫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想起过去的昆仲高大俊秀,在南方一众人里闪闪发光,她的目光总是跟在昆仲身上无法移开。
他们相恋。
被父母拆散。
他们私奔。
被猎手追踪。
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搏斗中,昆仲渐渐变成非人般的,就像是直立昆虫一样的存在。
艾希礼害怕。
但是她更厌恶害怕昆仲的自己。
厨房里的昆仲走出来,他没有戴手套的双手上显出明显的节肢状环节,很显然,这种手腕不是很方便拿取食物。
艾希礼走过去帮昆仲端过碗碟,两人坐在餐桌上开始进餐。
“今天怎么样?”
昆仲问。
艾希礼回答:“还不错,主家很好,给的佣金也很高。”她拿起勺子给昆仲喂饭:“我帮你,今天在家辛苦了。”
昆仲摇摇头:“对不起。”
“我太废物了。”
他那双微微外凸的眼睛可以看到脑后的视界,和人类相比有很高的优越性,但是却无法表现人类的深情款款。
“我差点被人杀死。”
“……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艾希礼再次流泪,她连忙擦干眼泪,让昆仲好好吃饭,好好养伤。
晚上两人休息。
昆仲说他身体不太舒服,艾希礼连忙问发生了什么,昆仲困倦地说,他估计又要长个了:“你不要害怕,艾希礼,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艾希礼沉默半晌,随后点头。
半夜的时候房间里传来滋滋的声音。
艾希礼很快睁开眼,她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看得出来一直没有入睡,耳边的滋滋声缠绕不觉,艾希礼快要发疯,但是她不敢扭头往前看,也不敢起身,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她知道昆仲正在换外骨骼……他可能受了什么刺激,体内的基因试剂再一步发作,昆仲又要长个子。
首先,他会睡过去,然后体内分泌出一种粘液,这种粘液会帮它分离身体表层的外骨骼,这个时候昆仲的身体会变得非常脆弱,非常非常脆弱,只有艾希礼可以待在他身边,其他人一概不允许。
这些粘液就像是什么消化液一样,慢慢将昆仲的内在和外皮分离开,外骨骼……也就是昆仲身上的那层皮会成为一个外壳,里面是昆仲柔软而脆弱的皮肤和内脏,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接着在这层外骨骼里,昆仲会在沉睡中重新长出新一层更加坚硬的外骨骼,这些外皮慢慢坚硬,包裹住全身所有的器官内脏。
等到时间成熟,昆仲会从睡眠中醒来,从那层褪下的躯壳中钻出来……那层有着昆仲面孔的外皮就像是一个薄薄的灯笼。
新的昆仲从里面出来了。
这个画面让艾希礼头皮发麻。
她爱昆仲。
深深地爱着他。
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爱全部都消失了。
今天晚上昆仲终于完成了所有的蜕变,他沉默地从褪.去的壳中钻出来,一声不吭的带着这层皮来到了洗手间,清洗掉身上的粘液,然后重新回到床上休息。
“艾希礼。”
昆仲开口叫了一声妻子的名字。
艾希礼紧紧闭着眼,假装自己已经睡去。
有些事情对于昆虫而言习以为常,但万万不可发生在人类身上。
…
希望之桥得到了消息。
说最近拉马尔,格兰林,尼米兹等等家族重新联手,和好如初。
总部大楼里。
商人们唉声叹气。
“我以为贵族们会给我们一个机会。”
“怎么可能呢?”
有人反驳。
“贵族不需要钱,钱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张纸,他们建造工厂,组建商会,控制土地,唯一的目的就是通过这些组织控制人身……他们要的是人,要的是对人身的控制来完成自己的保守不变的统治,他们对于金钱,资本,市场,产品等等一概不关心。”
奥利弗接过话:“是的,所以我们不一样。”
“我们要的不是人身和对人身的控制权,我们要是的这些人生产出来的,源源不断的钞票……以及这些钞票所代表的价值和其可以购买的劳动产品。”
“无论怎么说。”
“目前我们和拉马尔他们无法谈妥,至于达雷尔这边……”
约瑟低声说:“梅丽夫人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她深知自己统治所有产业的基础,建立在贵族政治和贵族制定下的道德上,梅丽夫人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一手导致达雷尔家族的灭亡。”
他宽和地说:“再说,我们也没有表现出相应的实力不是,梅丽夫人做的已经够多啦。她至少帮我们请回了圣者。”
…
安妮回到总部大楼申请职工宿舍。
一进屋就被人围住,让她最近不要随便乱跑,这段日子不太平,他们还给安妮准备了一个保镖。
安妮指着自己:“我吗?”
新保镖是一面之缘的老熟人昆仲,他安静地藏在暗处,只有被指命的时候才会从里面走出来。
他异化的更加明显,不言不语地时候像一块涂了颜色的石膏像,总部大楼的人来来往往,偶尔有人见到了昆仲,却没有把他当成活物。
安妮不习惯有人跟着她。
她能敏锐察觉出别人放在她身上的视线,这有时让她觉得很困扰。于是她带着昆仲离开总部大楼,提议他去陪陪自己的妻子艾希礼。
昆仲说:“我收了钱。”
安妮说:“但是艾希礼更需要你。”
昆仲沉默:“不……我不知道。”他看向远方,尽管外壳是异类,但是人类的心脏却在他身躯内不断跳动,他无法忘记艾希礼恐惧的眼神,以至于只能装作不听不看不闻。
“她在害怕我,我不想让她害怕。”
“她爱你吗?”
安妮又问:“你相信她爱你吗?”
昆仲回到:“我相信……我相信艾希礼可以为我付出生命,我也是。”
安妮:“那就不要在乎这件事……你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冲突和痛苦。”
“但是不要让痛苦压过爱情。”
“忍受,接纳,微笑。”
安妮带着昆仲来到达雷尔庄园外,她没有进去,让管家带着昆仲去找艾希礼,两人的身影成了山坡上的一个小点。
安妮收回视线,拉了拉缰绳,调转方向离开了达雷尔庄园。
她不习惯进入人来人往的巷道,因此选择了东北方的田地,这里有交错纵横的乡间小路,上一次她和派翠克在这里放烟花。
但是有人挡在她前面。
两排二十四个,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安妮的身前,他们没有穿着骑士惯有的盔甲,而是一套军队制式的制服,上面绣着血红的十字。他们拿着枪,每个人都拿着枪。
幽灵般的微风从田间刮过。
对方的声音也如鬼魅般难以捉摸。
“请你跟我们走一躺。”
安妮从马边的袋子里拿出手.枪:“如果拒绝我会死吗?”
对方举起枪口对准她的脑袋:“如果你继续下去,那么你就会死。”
安妮手指一松,手.枪寥寥挂在拇指上。
“那么我认输。”
…
第一个发现安妮失踪的是昆仲。
他离开的时候朝安妮的马匹上散播了一些追踪信息素。
他在和艾希礼说话,然后察觉到了不对,接着飞到了东北角的田地里,地上有一个蓝色的布巾,干净,整洁,应该是在半个小时内落到地上的。
昆仲马上带着这个消息来到了总部大楼。
希望之桥的商人们先是惊慌,然后连忙派人去打听消息,询问到底是谁来了这个地方。
有审判庭,异端审问所和血腥十字团。
在得知这些人物通通来到白墙十一区的时候,奥利弗和约瑟为代表的商人集团跨倒在椅子上,他们不相信区区一个盟会,怎么会引来这么多反抗势力。
血腥十字团的人带走了安妮。
那么剩下的人呢,又要做什么?
和商人们互通有无的自由骑士第三个知道了这个消息,哈利立马传信给了蜂蜜宝石酒馆。
远方净庭和圣光教斗争已久。
他们这些下属的间谍组织也在互相试探,比如异端审问所这个机构——是专门针对煽动平民活动的一个反间谍组织。
每当鹰之巢,白墙,红墙,亲圣光教区域里出现了平民集体反抗的事情的时候,就会有异端审问所出面,详细核查这些组织里面是不是存在着远方净庭的人。
通常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因此平民暴.动对于不少人来说都是一个送命活。
哈利他们原本以为得到了圣者名号以后就相当于在圣光教上挂了名……而且由于安妮的克制,就算红岩议政所前聚集了无数民众,但是当场并没有死亡发生。
这算不上一场暴.动。
但异端审问所还是来了。
正当哈利他们穿消息的时候,约瑟这些商人这边也得到了消息。审判庭正是为他们而来,格雷戈瑞主教在鹰之巢里面有政敌,他不想看见格雷戈瑞主教获得白墙十一区的民情支持,所以特地派人来处理这件事。
会议室里,约瑟猛敲桌子,他因恐惧攥紧拳头,因恐惧而放大音量:“我们还有胜利的机会!”
“审判庭要审问我们,用什么审问我们?只能是拉马尔和格兰林这些贵族的力量!用什么方法?贵族总是这样!他们会组织起大量的人手,在我们睡觉的时候袭击我们的房屋,残杀我们的妻女,我们从睡梦中拖下床,拖到大街上处死!”
“老一套,永远都是老一套!但是我们不能放弃!”
“只要抵抗过去,再由格雷戈瑞主教活动,我们就撑到了光明时刻!他们再也找不到理由对我们下手!”
…
安妮在一件禁闭室里。
这里很黑,高高的墙壁上有一个狭长的通风口,里面黑漆漆的,除了老鼠和蝙蝠以外,没有动物能钻过去。
禁闭室里有一张床,一个简易的淋浴洗漱装置。
看吧。
设备这么齐全,他们要关她到几时呢?
不多时灯光亮起,应该是外面的人打开了灯,一个穿着蓝袍的修士走进来,这个熟悉的颜色让安妮恍惚。
她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段日子。
身临其境。
蓝袍修士有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和浅蓝的眼睛,他像是英俊的太阳之子,对着安妮微微弯下腰,笑道:“还记得我吗?”
安妮抬头,疑惑:“我应该记得你吗?”
蓝袍修士看着她,然后皱眉。
他想要试探安妮是不是有过去的记忆,以此推测这个人是不是β-115,如果有的话,兰尼第一眼就能认出来……说实话时间真的过去了太久,他隐约记得β-115的面孔,但是小孩子和大人天差地别,谁能维持青春永恒不变。
不过这只是一道试探。
兰尼挥挥手,让身后的其他蓝袍修士进来,他们拿着酒精,针管,和橡胶管,让安妮卷起袖子好给她抽血。
尖锐的细针扎到安妮手臂上,然后崩断。
负责这项任务的扎卡里皱眉:“你应该放松。”
安妮侧头,像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孩子一样疑问:“为什么?”
扎卡里不习惯被人反驳。
兰尼制止他,随后说:“我们要证明一件事,需要抽取一管血。”
安妮垂下眼帘,她装作了悟的说:“哦……我明白。”
随后放松身体。
“我小时候见过你们。”
兰尼问:“什么时候?”
安妮说:“八.九岁,或者十一岁?我记不清了。”
“当时你们说要带我离开幸福之家。”
兰尼:“幸福之家是哪里。”
安妮:“我出身的遗弃儿童收留所。”
“但是因为我的了辐射病,你们最后放弃了我。”
灯光幽幽。
安妮湖蓝色的眼底微微发亮:“现在回心转意了吗?”
在灯光的折射下,她的眼睛出现一种奇妙的渐层变化,最中间是深邃的蓝色,随着向四围延展而逐渐变成晶莹剔透的浅蓝。
这让她越发纯洁,干净。
没有人见到她之后会怀疑她的谎言。
先前因为安妮是骑士,许多人就不认为她是欧米伽……因为神子怪异的身体不能和基因试剂融合,如果她是,她早该死了才是。
但是兰尼坚持。
他说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希望。
于是血腥十字团便来到了这里。
现在又听说她年少出身孤儿院,得过辐射病——天啊,世界上三四成的孩子都是这个出身,得辐射病就更不稀奇了。
安妮很可能,只是很不凑巧的那一个生在高纬度而色素淡薄的倒霉蛋而已。
扎卡里看向兰尼:“这是教廷刚刚册封的圣者,如果不是准确无误的理由,我们现在就是公然和教廷作对。”
兰尼说:“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算不是也要查个清楚……欧米伽从我们手中丢失,你能想象‘父’和‘灵’是多么愤怒吗。”
他深深看着安妮:“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安妮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
她好像无所察觉的伸出手臂,让这些人尽情抽血。
…
派翠克正在给远方净庭发电报。
他面带微笑的写下如下内容:
“尊敬的珈克长官,前些日子我提出了一项精妙的计划,不知道您是否记得。
…
我们必须要重视圣光教,重视圣光教的一切计划。他们看中欧米伽,我们就要迷惑,他们得到欧米伽,我们就要夺取。
…
在我设定的计划里面曾经有一项提议,那就是让安妮成为欧米伽的备选,现在正是大好时机,圣光教派遣在南方活动数年、久负盛名的兰尼修士来到了白墙十一区,对辖区内每一个白色蓝眼的女孩进行了详细的检查,安妮也在其中。
…
应当趁着他们未清楚所有事实、圣光教总部急切等待结果的时候,对兰尼修士,以及其所在的驻地进行攻击,夺走所有适龄女孩,她们的血液,以及相关证据。
在付出一定代价后。
我们对外宣布夺取了真正的欧米伽。
即使怀疑。
失去样品和证据的圣光教也会将信将疑,投鼠忌器,不敢对我们妄下断语。
到时,我们就可以凭借手中的“欧米伽”来迷惑圣光教的视线,以此达到战略目的。
速回。”
派翠克发出电报,接着告诉哈利调动所有明线,暗线,并武装人手准备袭击兰尼修士的驻地。
哈利迟疑:“是不是要等一下珈克长官的命令,对地区执行引起重大骚动的任务的时候,我们必须要向上面汇报。”
派翠克巧妙地说:“我已经向珈克长官发了电报,留下一个人手准备接受回信,至于我们,现在就去驻地附近潜伏着吧,否则因为路上浪费了时间而导致任务失败……”
“有谁想看到这个局面吗?”
没有人回答。
派翠克击掌:“那我们行动。”
异端审问所的人正在查苦参酒馆。
他们询问是谁第一个打开了那个电台的按钮,是谁鼓动所有人上街游.行。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没人记得,但是在异端审问所得酷刑之下,有人回忆起是一个机灵的小个子。
叫迈克尔。
于是异端审问所扑倒蜂蜜宝石酒馆里,等他们到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什么都没给他们剩下。
不少反间谍专家站在大厅,后厨,酒窖,卧室,从这些一点一滴的痕迹里面查找主人的性格,和活动轨迹。
站在房间里的专家说:“这个男人有一个恋人。”
他指着放在桌角上,空了的花盆:“他的恋人曾经给他送了一盆花。”
“还有呢?”
专家摊手:“没了。”
“对方也是反探测的专家,就连纸片都没有留下一个,我还指望从上面看到什么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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