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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长望和刘晓雯代表系里一起来医院看望过余雪几次，因为余雪的病情需要住院至少一周，郭长望提出了让刘晓雯做她的代课老师完成剩下一周的课程。

　　余雪考虑再三，同意了郭长望的建议。

　　做事有头有尾是她在职场打拼多年的习惯，也因为凡事有交代的好习惯，让她得到不少上层领导的青睐。

　　对于因为病情没有办法亲自完成课程，她还是有些惋惜的。毕竟这是她用心做的一件事情，她很想做好。只是世事难料，人难胜天。

　　对余雪来说，生活已经给了她够多的坎坷，这件事真的不算什么。

　　余建国和李琴都会抽空来病房里看看余雪，家里的阿姨每天三餐送到医院。按照余建国的吩咐，每天都是滋补的菜品。

　　余雪觉得她这几天喝的鸡汤比过去几年喝的都多。她多数时间都是躺在床上，有时会下床活动一会儿。

　　这天陈锋来时，她正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步。

　　“你是不是胖了些？”

　　余雪突然一个眼神袭来，陈锋赶忙解释：“我可没别的意思，不是说你胖，你本来就挺瘦的。这回养养，正好！哈哈。”

　　余雪也没接话，跟着笑了笑。

　　陈锋接着问：“你那课程怎么办了？”

　　“系里找人代课了。”余雪边说边看着脚下的石子路，若有所思。

　　“看你有些失落，没事儿，养好身体，来年再开一回。”

　　“我还好，不怎么难过。”余雪说着抬头看着陈锋，“不打算再回来了。”

　　她的眼神中有一丝孤勇，像是一匹野马，想要逃脱。

　　过了一会儿，陈锋问了句：“因为他？”

　　余雪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柳树，树干很粗，枝繁叶茂，让她想起了长寿山上的菩萨庙里的那棵柳树。

　　她缓缓地说：“你说人们为什么拜佛？”

　　陈锋听到她突然冒出的问题，奇怪地看着她，感叹余雪的脑子真是千奇百怪。

　　他回答：“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吧。”

　　余雪说：“但是人们不知道的是，佛讲的修行，是要无我，他想让人们放下欲望，放下自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回答了，我已经放下了。”

　　我已经放下了，至少，我决定放下了。余雪在心里告诉自己。

　　时间眨眼而过，余雪的伤口愈合得很好，身体也渐渐恢复。周末就可以出院了。

　　离开病房时，余雪生出些不舍。

　　陆阳从第一天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她看着陆阳来的那天坐的那把椅子，虽然被阳光晒着，但是看着却给人冷冰冰的感觉。

　　她像是能感受到那种冰凉感似的，打了一个寒颤，头也不回地走了。

　　余雪订了周一的机票飞美国。当她真的按下购买健的时候，才感觉自己真的要走了。

　　回想回来的短短的两个月时间，于她像做梦一般。

　　她手里拿着课上的学生写给她的留言本。她下午就拿到了，但是到现在也没有翻开看。她不是一个擅长说离别的人。

　　对于别离，她一直都是沉默不语。

　　罗芸去世那天，她只记得在医院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爸爸哭得像个泪人，一直抱着她，说着对不起。

　　亲戚们互相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看她一眼。余雪那时还小，还分辨不清大人的眼神里有什么情绪，但是她就是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大家离开时，摸摸她的头，叹气的样子。

　　在火葬场的遗体告别时，余雪也一直没有哭。她看着这些平时不怎么来往的亲戚，满脸悲伤，抽泣不止，包括平时最不喜欢妈妈的几个姑姑。

　　她还记得有人低声安抚她：“雪雪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好一些。”一个亲戚家的表姐也说：“你怎么不哭？是不是你不伤心？”

　　似乎所有的人都期待她大哭一场。似乎只有让别人看到痛苦的眼泪，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难过。

　　最终在妈妈的葬礼上，她一滴眼泪也没有落。她脑中回旋的只有妈妈在病床上的话：“雪雪，对不起，妈妈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一个人一定要坚强，不要哭。妈妈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的。”

　　在她的世界里，既然决定离开，那就爽快干净地走。她不喜欢长亭送别的不舍情景，这只会让大家都更加痛苦。

　　余雪一直认为，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就算真的离开了，真的在离别时痛哭流涕，难舍难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人们都会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那场歇斯底里的分别也会被渐渐遗忘。

　　不舍的人自然心中一直不舍。

　　余雪随手点开一个音乐列表，准备开始收拾行李。放音乐的习惯是苏珊告诉余雪的，让音乐充满整个空间，纷繁恼人的思绪才不会侵占大脑。苏珊说陌生的音乐最好，这样才不会让大脑适应，每一次都是新鲜的刺激。

　　让大脑没有时间抑郁。大脑也是有惯性的，久而久之，自然就越来越少抑郁。

　　所以余雪有个习惯就是，只要不是费脑力的事情（比如整理），她都会打开音乐软件，随机点开一个播放列表。

　　余雪整理课程资料时，总是能想起上课时的情景。刚刚步入大学的年轻面孔，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像是海绵一样，吸收着周围一切的新鲜。

　　她想起了六年前大学毕业时的自己。在金融行业摸爬滚打的六年，让她渐渐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样子。

　　每天开不完的会议，写不完的报告，午餐永远是草草了事，从来没有过周末。

　　对于这些，余雪没有抱怨，毕竟她也从中获得了金钱的自由。

　　只是当她真的慢下来，按下暂停键，去回看一切时，会有种不真实感和莫名的感慨。

　　自从回国，她发现自己很轻易就会陷入回忆。

　　都说容易回忆是变老的标识。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把头发随意地扎起来，深呼吸，强迫自己从回忆里抽身出来，继续整理资料。

　　从茶几上拿书时，一张纸片飘落下来。余雪弯腰捡起，是陆阳留下的手机号码。

　　……

　　真是防不胜防。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偏偏在这时让她发现这张纸片。

　　不知过了多久，她打开抽屉，拿出手机，开机，陆续收到了几条短信。她大致扫了一眼，有刘晓雯、顾宇辰还有系里几位老师，估计是道别的话。

　　她只打开了顾宇辰的短信：几点到？我去接你。

　　以前在美国时，余雪经常出差，每次回到纽约都是顾宇辰亲自去接她。

　　对于顾宇辰，余雪是有着复杂情感的。这种复杂情感更像是兄妹之情，而非男女之情。顾宇辰对此心知肚明，但这么多年依旧不交女朋友。

　　余雪从来没有问过他，他身边没有女人是不是因为还在等她。这是顾宇辰的私事，不是她能过问的。再说即使问了，又能有什么结果。

　　若是顾宇辰说不是，她会尴尬，若回答是，她又要怎么回应？

　　所以，这么多年，对于顾宇辰的出现和示好，余雪都当做普通朋友处理，不拒绝，也不回应。

　　但是今天，她没有像以前在美国出差回纽约时那样回复飞机到达的时间。她回复顾宇辰，自己到纽约可以打车回公寓。

　　发完后，她又看了看手里的纸条。因为手汗，纸条上的数字开始有些晕染开来。她赶忙抽出一张面巾纸吸干纸条上的水分，双手尽力地将褶皱抚平。

　　纸片是陆阳随手从便签纸上撕下来的。不规则的纸片，像是他们二人的纠葛，这么多年，没有边角，捉摸不定。

　　她躺在沙发上，想起陆阳最后一次从这里走时的样子。他没有说话，但是漆黑的眸子像是火焰一般，带着快要爆发的情绪，灼伤了余雪。

　　无话，却又像是说了很多。

　　“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音乐声依然继续播放着，余雪就这么躺着，从太阳西斜，到夜幕降临。她不想起来，像是贪睡的小孩子不愿起床。

　　余雪醒来时，觉得口渴难耐，肚子也咕噜噜地叫着。窗外晨光初现，还有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叫的声音。她昨天忘记关窗户，屋里依然有着夜里的凉。

　　她吸了吸有些着凉的鼻子，起身去倒了杯水。清水润润的口感滑过喉咙，进入胃里，余雪感觉好了一些。

　　手机叮了一声，是顾宇辰：好，注意安全。

　　她关闭了顾宇辰的对话，点开了剩下的道别短信。都是感谢和祝福的话。

　　只有刘晓雯的短信格外长，她点开之后，眼睛自然地就被“陆”字吸引。

　　余雪一句一句地看着，心跳不知为何，越来越快。刚刚清醒一些的余雪，又开始有些晕眩。看完之后，脑中不断闪现着那些字眼。

　　“一直在等你”“日渐消瘦”“颓废”“说清楚”“不要给他幻想”……

　　“一直在等你”

　　“等你”

　　“等”

　　“你”

　　“你” 烈阳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