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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5月的最后一天，浦城已经进入了夏天，空气潮湿闷热。
余雪觉得自己的肺里充斥着湿重的气体，每一口呼吸都格外费力。
这还真符合浦城在她心里一贯的印象，窒息，沉闷。
凌晨三点，夜最深，是人最脆弱的时候，也是隐秘情感最容易滋生的时刻。
她十指纤纤，像是白玉雕琢出的艺术品。细长精致的女士烟被她夹在手指间，青白色烟雾微微笼罩着她。
她是被梦惊醒的，一个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的梦。
回来已经3天了，刚才是她回来后第二次做这个梦，因为第一天她失眠了一晚上，没有睡觉。
这次梦里的细节似乎比第一次多了许多，但醒来依然会有挥散不去的烦躁感。
她轻轻闭上眼睛，梦里的画面再次重现。
鼻腔里是少年身上浓烈的荷尔蒙的味道，混杂着汗味和被套上的肥皂香。耳边不断传来闷哼和呜咽声，也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年少的人，懵懵懂懂，情到深处，只想距离近一点，再近一点。
余雪的心跳又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身体里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动，到舌根处化成了酸涩。
不知过了多久，她吸了最后一口烟，缓缓睁开眼睛，远方似乎开始出现一些微亮。
她按灭了烟，等烟味散得差不多了，用力关上了窗户。
关闭的瞬间，一股热浪扑向她，她厌烦地别开脸，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她把空调打开，在美国生活多年，她习惯了夏天室内冰凉的感觉。
美国人在夏天会开足冷气，长时间在室内学习工作，人会冻得瑟瑟发抖。余雪刚到美国时还不适应，经常被冻生病。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空调里吹出的冷气，身上的汗很快蒸发，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肺里也清透了许多。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改变了容颜，改变了习惯。
6月的第一天，余雪睁开眼还没动，就感到脖颈处传来一阵疼痛。
她落枕了。
这落枕来得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因为脖子疼痛，她也无心吃早饭，早早就到了浦城大学的数学系。
眼前的数学楼红砖外墙，沉稳厚重，满满的爬墙虎也彰显着年代感。楼前的草坪刚被修剪整齐，空气中还有青草的味道。
余雪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这个味道像夏天。
眼睛还未睁开，她就感觉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前倾。
几步踉跄之后，才终于站稳。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到地上有一小块儿油油的东西，黄色的，已经被踩了很多脚，看不出原本是什么。
她现在也不想去探究那是什么了。
脚踝的痛感丝丝传开，她急忙蹲下，手轻轻揉捏着，眉头紧皱。
落枕还没好，脚踝又崴了，真是从头到脚，祸不单行。
“没事儿吧？”突然头顶一个男声响起，低沉有磁性，像是要从她头顶渗透进身体一样，余雪莫名想起了那个最近反复出现的梦。
耳边一阵风吹过，带着青草香和淡淡的花香，几只麻雀叽叽叫了几声就飞走了。
余雪顿了一秒，抬起低着的头，但是因为落枕，她只能勉强抬到正视前方。
她又想站起来，但是崴的脚像是反应迟钝一般，用不上力。
最后她只能继续蹲在地上，目视前方。
只是这个前方，恰好对上男人裤链的位置。
“我没事儿。谢谢。”余雪尽力正常地回答，但是眼神却没有移动。
男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她毫不避讳，甚至理所当然的眼光，微微侧了侧身，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那就好。”
男人走后，她原地休息了几分钟，觉得疼痛感减轻了些，才勉强可以站起来。
刚起身，余光就看到远处有个人影刚好背过身去，闪到了一棵树后，消失不见了。
她的心突然毫无预兆地漏了半拍。
是他吗？
回想着刚才头顶的声音，像是从回忆深处传来一般，当时她觉得可能只是巧合。
但是现在，心中疑惑的薄雾慢慢消散，那种隐隐的感觉越来越明朗。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的背影，甚至声音。
各种思绪，挥散不去地冒了出来。
如果真的是他，难道他刚才没有认出她吗？
…难道是……
不记得她了？
余雪抬手揉了揉眉心，重新感受了一下脖子和脚踝，疼痛感在慢慢变弱。她强迫自己从刚才的小插曲中抽身出来，她还有个会要开。
她对待工作很认真，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投入工作中。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热爱工作，平时都没有时间放松。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热爱工作，而是不工作时，脑中纷乱的想法让她难以忍受。
工作本身就是她放松的方式。
浦城大学的数学系在全国赫赫有名，培养了很多数学人才。余雪这次回国就是和系里合作，开设一门暑假课程。
她划开手机就看到顾宇辰从美国发来的消息：回国还顺利吗？注意身体。
她翻到下一条信息，昨天收到的：你好，我是刘晓雯，是浦城大学数学系的一名讲师，系里派我和您接洽，您在暑假课程期间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我！明天9点数学楼201房间见！
这是她几年以来收到的最长的消息。
201房间外挂着会议室的标牌，此时门虚掩着，余雪刚要敲门，就听到屋里传来一个男生说话的声音。
“刘老师，听说这次回来的是个行业大牛，刘老师还知道什么信息，能不能透漏一点。”听语气，像是学校的学生。他口中的刘老师应该就是刘晓雯了。
“我只知道她在金融行业工作，工作之余还和一些大学教授做数学研究，发表过很多影响力大的文章。”
“哇塞！这是大神级别的啊！金融工作那么忙，能做金融就很厉害了，居然还可以工作之余做研究！我擦！”曾健忍不住大声感叹。
“曾健！在系里注意言辞。”刘晓雯说到，边说边看向会议室门的方向。
这时，几声敲门声响起，接着余雪推门而入：“你好，我是余雪。”
刘晓雯和曾健一起慌忙起身，看向余雪。
她化着精致的淡妆，穿着一条黑色的西装裙，裙子到膝盖位置，露出纤细笔直的小腿。上身是一件白色西装外套，头发扎成马尾，露出白皙的脖子，看着随意而精神。
这么年轻么。
这是曾健和刘晓雯脑子里共同的第一想法。紧接着他们互相看一了一眼，似乎是在担心他们刚才的谈话被余雪听到。
“啊······你好你好，欢迎欢迎！”
“我是刘晓雯，昨天给你发过短信。”刘晓雯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余雪：“我看到了，谢谢你。”
余雪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换和尴尬神情，她走到刘晓雯旁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余雪老师到浦城感觉还适应吗？时差倒怎么样了？”刘晓雯礼貌地问候着。
“还行，挺好的。”余雪微微笑着说。
这是她一贯的回答，“挺好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撒谎，她的身体一点也不好。由于长期的工作压力和不规律休息饮食，她消化系统紊乱，也经常失眠。
回国的3天，时差作祟，她此时感觉很糟糕。
“哦，那就好，浦城最近刚到夏天，马上要开始漫长的梅雨季节了。”刘晓雯轻轻地说。
“梅雨季节。”余雪声音微弱，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十年前，也是在梅雨季节，她离开了浦城。
她看向窗外，樱花已经过了盛开的季节，此时的樱花树满是茂盛的绿叶。
哎，真可惜，错过了花开的时间，她想。
再开就是下一年了。
刘晓雯本想介绍一下曾健，转头就看到余雪有些出神的表情，觉得她可能是倒时差太累了，就没有再接着聊下去，也默默地看向窗外。
曾健在旁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个金融大牛，数学研究做的好，为什么还这么年轻漂亮，不合理啊不合理。
在回国之前，余雪就把自己关于暑假课程的安排大纲发给了浦城大学数学系主任郭长望，今天的见面主要就是双方交换一下意见，谈论一下课程的具体安排。
会议开完就已经接近中午了。郭长望走之前还不忘再次交代：“余雪啊，这是刘晓雯，是我的学生，现在在校任职，有什么需要就找她。”
浦城大学数学楼坐北朝南，出门后要走一段小路才到正路上，小路两边的草坪上有几颗樱花树和紫薇树，高高低低，错落排列。
樱花已经落了一地，紫薇却是含苞待放。
世间事物，皆有自己的时机与命数。
“余雪老师，我带你去试试学校的教工食堂吧。浦城大学的食堂在大学食堂里算是很好吃的。好多周围大学的学生都来我们学校食堂改善伙食。”刘晓雯热情地介绍着。
“好。”余雪礼貌地接受了邀请。“麻烦你了。”
刘晓雯走在余雪前面，闻言回头。
余雪右手轻轻遮在眼睛上方，炽热耀眼的阳光笼罩着她，只在手遮的下方留下一片阴影，里面是女人乌黑明亮的眼睛。
因为刚从室内出来还不适应强光，女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空洞。
刘晓雯正准备答话，却见余雪微微眯了眯眼，呆呆地看向远方。
刘晓雯又扭头看向余雪看着的方向。
小路的尽头，站着一个男人，身材颀长，精瘦有型，站得很直很正。
衬衫规整地扎在裤子里，更显得他腰窄腿长。
他在哪里都会轻易地吸引目光。
估计是在阳光下站了一段时间，额前有汗，散落的碎发微微贴着额头，白衬衫似乎也被汗浸湿，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看着数学楼的出口方向。
是他。
那个问她“没事儿吧”的男人，也是那个让她回忆突然翻涌的男人。
余雪感叹着自己之前的第六感，但是对自己这么多年不看脸听声音还能认出他这个事实，感到一丝震惊。
“哦，不好意思，我过去一下，马上回来。”刘晓雯解释完就快步走去陆阳身边。
看着刘晓雯跑去找陆阳，曾健觉得不能冷场：“余雪老师，一直还没介绍自己。我是曾健，是数学系大四一班的班长，刘晓雯老师是我的班主任。”
“哦，你好。”余雪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
曾健觉得真正的大牛果然都不善言谈：“学校安排我做您暑假课程的助教，请多多指教！”
“哦。”余雪淡淡地应答着。
“······”
曾健想，我还是闭嘴吧·······
余雪承认她有一瞬间觉得陆阳是在等她，甚至还局促地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看着刘晓雯跑过去，她渐渐平静了些。
原来不是找她的。
也对，他怎么会来找她，在她当年那样的离去之后。
他已经不是她印象中的少年模样了，也不是她梦里的样子。
像个—
全新的陌生人。
十年的时间，冲淡了许多事情。
只一眼，她就收回了目光，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了。
做了回浦城的打算之后，她就一直在想自己会不会再次遇见他。这个想法反复出现，像是幽灵一样跟随着她。
回到浦城的第一天，余雪就决定抛开杂念，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个暑假，然后回到美国就再也不回来了。这种精神的折磨她不想再受第二次。
没想到第四天就遇到了，这么猝不及防，她还没有准备好。
余雪脑子里嗡嗡作响，刚才看陆阳的那一眼，似乎唤醒了许多记忆，但每一幕又都模糊，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她感到自己的心被人用力地握了一下又松开，窒息感翻涌至头顶。
这翻江倒海的感觉和体验被余雪掩藏得很好，多年的一人生活，她早就习惯了隐藏真实的自己。
人注定是孤独的，一个人的快乐或痛苦说出来，另一个人不能体会，只能假装认同，或者明确反驳。
这两种结果余雪都不喜欢，她选择一开始什么都不说。
余雪摸着口袋里的烟，又想起自己是在校园里，就打消了念头，强忍了忍。
心跳却不知不觉加快了许多。
他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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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深看着唐予躲避的眼神，嘴角勾起，别有深意地说：“我最讨厌临阵脱逃的人。”
唐予：“……”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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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敲了敲邻居的门去还狗。
徐深开门，他刚洗完澡，头发半湿，表情邪魅地说：
“哦，真是对不起，它可能是趁我洗澡溜出去的，我下次一定看好了。”
唐予：“……”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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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长腿交叠，一贯的冷漠眼神突然染上了一丝温柔，淡淡开口：“买了两套对门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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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日期：2020年6月24日 烈阳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