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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通听了苗人、土人的歌,也觉得愧疚,拱手对苗人首领黄玉章说道:“黄兄并不加害这些兵士,宋某先行致谢!”
黄玉章叹气道:“我们实在是被逼迫的。近几年水旱、雪雹连连,收成的确不好。往常遇到灾年,不仅税赋可以缓交、少交,甚至官府还时常赈济,我们也是感谢的。”
旁边的土人首领彭壮生与谢元成听见,心中愤怒。谢元成瞪着眼睛喊道:“但是近几年来的官宦,并无相容,甚至还多收牲畜,以冲贡赋!我们难道只能被欺压么?”
彭壮生也叫道:“我们乡里的村民也有读书识字的,也想去到长安考试,最低也是去看一看嘛。但是,这些狗官只是嗤笑,并不发给出州书牒,不许我们的人去到长安!说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那些长安左近的才子秀士尚且如此,你等乡蛮更不必奢望’!你说,这样的道理能不能行?”
众人都是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宋通只得红着脸低头听着。
好容易众人的愤怒讨伐之声又告一段落,宋通也叹道:“宋某只是一介武夫,兄弟们说的这些,宋某,宋某实在也是无力相助。”
众人都不屑地看着他,宋通扫视一圈,又是尴尬万分。
黄玉章劝道:“好了,也不要为难宋六兄弟了。他祖上也是避难到了这边的,算来也是我们的乡亲了。”众人怨怒之气稍平,都是唉声叹气。
彭壮生说道:“你倒是狡诈,夜里不敢进山来。”
宋通笑道:“我若是进来,也就和那边山谷中的同袍们一样了。”
众人都是大笑。
宋通又道:“现在诸位想怎么做才好呢?”
众人又都是低头不语,彭壮生叫道:“不行就占了这无边的大山!”
众人都叫嚷着说“好”,黄玉章劝阻众人道:“既然宋六兄弟仁厚,听听他怎么说?”
众人盯着宋通看。宋通环顾一下众人,心里实在觉得不好受,心道“这些人真是衣不蔽体、家无余粮的。我们看他们是蛮夷,其实他们才是古时从中原迁徙过来的呢。这边官宦因为贪暴惹来骚动,不想着如何抚恤却又调来兵将。武将们要争功,苗人、土人也是不甘就范,这祸事岂是容易平息?”
张楷、章途安等人在一旁,只是心里暗念“果然,在军伍中,哪敢生出私心?若不向前,莫说被将领督阵砍杀,就是敌兵冲来,也是白白枉死了。真像参军所说,不如死在阵里,胜于败逃被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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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英会逐渐安好的。”慧远说着,送成和祥与成翠英出去仙严寺门。僧舍之间走动的僧侣见到慧远,都是礼敬有加。
一名僧侣过来施礼说道:“慧远师,等下请到讲堂为同道说法。”
慧远回礼说道:“我先要送一送这两位施主,讲堂那边,就请别的师父、师兄先讲说罢。”
那名僧侣回礼承命而去,成和祥看在眼里,更觉慧远崇高。
几人出来寺门,站在这条叫做城河湾的河道岸边,眼见雪是没有了,风沙还是不停地刮来身上。
“河水还没有封冻。”翠英说道。
慧远笑道:“河水冻住了,来年还是会解冻的。这边岸上的草木仍会绿茵茵的,只是,若是心灵被封住就不好了。若是那样,再也没有机会听到来自远方的声音了,那是神佛的传语声。”
翠英愣愣地看着慧远,慧远也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成和祥笑道:“翠英还小,应该听不懂这些的。”
慧远摇摇头,说道:“翠英就会心明智清的,对么?”翠英还是呆看着他。慧远抚着她的头,低声用梵语唱起经咒来。成和祥也听不懂,知道他是在为翠英祝祷,就站在一旁,合掌闭目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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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通拍腿说道:“我带走所有兵士们,以体现你们的诚意。回去后,我必舍命申请官府不再围剿你们!”
“能信么?这些兵士,只是屈从于被我们包围的威胁而被俘,心里一定怨恨。放了他们,明日来攻袭的,必还是他们!”
“即便回去之后,税赋还是那样沉重,我们不还要被打杖责骂么?”
“大兵已经云集山下,只是他们道路不熟罢了。若是他回去通报,我们不知又要逃到哪里去了!”
众人七嘴八舌,并不信任。
黄玉章并不做声,谢元成吼道:“黄头领,干脆杀了这些兵士,我们就在山中快活!”
宋通大惊失色,立即站起身喝道:“要杀就杀宋某一人!”
彭壮生刚要上前打骂,黄玉章摆手说道:“彭兄弟,不要鲁莽!宋六兄弟也不是被我们俘获的,你如何有面皮去打杀他?”
彭壮生满脸通红,只得又坐回石头上,生闷气不语。
黄玉章说道:“宋六兄弟,你善于奔走,占据了一个小山头,但是并未威胁伤害我们。我也是感激的。不过,那些官宦与你的主见或者不会一致的。我也要为苗人、土人的安危担责。”
宋通说道:“黄首领不必多虑,你们主动释放了这么多兵士,朗州府衙官宦一定会慎重对待的。你们杀伤了一些官兵,但是官兵也杀伤了不少土苗人。两下都不记恨,再来商讨如何减赋的事,那就好多了。”
“好!我替各族兄弟们答应你,就放这些兵士回去!”黄玉章斩钉截铁般地说道,“如果官兵仍不放过,我们也不怕他们!我们再来厮杀!”
宋通看着这些蛮人手中的柴刀、镰刀,以及竹木制成的尖枪,心中怆然“不是被逼急了,拿着这样的‘武器’,就敢和装备精良的官兵战斗么?”止住伤感,宋通大声说道:“宋某万分感谢兄弟们的信任和托付,必全力完成众人心愿!让这一片绿水青山,不再有战火燃起,只有炊烟升腾!我们手中的兵械,不再指向对方!”
黄玉章与彭壮生、谢元成上前,几人执手在一起,都是激动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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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英听着慧远浑厚的语音,想起了阿爸仲朗士杰唱经时的声调、语气也是如此,不禁流下眼泪。
慧远又用蕃语说道:“你父母都已经去到天上,但是他们会一直关注着你,为吐蕃的兴盛出力。你的弟弟朗纳森,也去了远方,由瓦哥本抚养着。你不用挂念,你们姐弟现在与将来,都是吐蕃的骄傲。”
翠英的眼泪流个不停,想要问他,却被他制止住了,只得继续听着。
慧远问道:“你想不想家乡呢?”
翠英不住地点头。
慧远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当然会想家乡的,但你不用再回去了。我奉了神佛的令旨来通告你,你留在大唐对吐蕃更为适合。我也会把你弟弟的消息不断告诉你。”
翠英满脸惊异,死死地看着他,生怕错过他的一个表情,一句话语。
慧远又道:“我会经常去看望你,你也会被你这个成和祥哥哥,时常带来见我的。我知道你的仇人在哪里,只是你现在还小,不用着急知道。但是杀死父母的仇,怎能不报呢?你不用再恐惧,你会倍受关爱地成长起来的,直到你能够亲手杀死你的仇人。那时,你就真的长大了,是吐蕃的骄傲了。你生来就是个了不起的孩子,我们日后都会像你现在崇敬我这样,崇敬你的。想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呢?”
翠英流着眼泪,使劲点头。
慧远不再说话,对成和祥笑道:“你小妹真的有法缘。她,以及你的家人,都会安好的。我会再去你家里,为翠英说法;你也时常带她来见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成和祥又要伏身拜礼,慧远搀扶他说道:“不必多礼了,快回去罢。神佛保佑你们。”说罢,他俯首合十敬礼。
成和祥回礼后,领着三步一回头的翠英,离开了仙严寺。他心道“与慧远师相识真是因缘。小妹这下解脱了!”
顺着弯曲的河水,绕过寺庙北部掩映在树丛中的塔林,踏过木桥,成和祥领着翠英站上了宕泉河对岸的高坡。他们回头看时,慧远还在寺门那里,对二人摆摆手,又是合十送别。
成和祥心中感动,觉得实在耽误了慧远师的功课,回礼后,赶紧与翠英骑上毛驴,往西北面的沙州城走去。
成和祥笑道:“翠英,我们不用去别的寺庙了,回家去!”
翠英问道:“阿兄不要去叩头了么?”
成和祥哈哈大笑道:“我们遇到了得道高僧,从此再也不会愁懑了。”又觉得自己曾经许了愿,要拜遍沙州左近的寺庙,成和祥还是合十低念道:“感谢神佛为我指示了名师。”
翠英长出一口气,说道:“太好了,回去找敏达阿兄,听他吹笛子!”
“还要写字的哦!”成和祥补充道。
“好罢。”翠英认真地答道。
“写错了要罚写十遍。”成和祥笑道,“那两个小兄弟很严厉的。”
“我不会写错的。”翠英笑着说道。
成和祥看翠英此时欢快,心里实在是高兴,也为自己的诚心而暗自得意。 大唐因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