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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老油子又睡在破庙里,半夜里刮起了北风,老油子冻醒了过来。
他饥寒交迫,想找点吃的,摸索了半天,才摸出了半个凉红薯。
他连忙吃了下去,只可惜那红薯太凉,下了肚,肚里叽里咕噜作响,再也睡不着觉。
老油子从屋顶的漏洞里看去,只见天上夜星点点,不由的悲从心来。
自己这一生要完蛋了,只可惜苦了孩子。
老油子越想越烦,不由地坡衣起床,走向屋外。
天上悬着一个明晃晃的大月亮,好像一个硕大的月饼,月光如银似水,照的大地亮堂堂的一片雪白。
这只是五指庙的一个偏殿,偌大的一个破烂院落,只有老油子一个人。
空虚寂寞冷清一齐涌向了老油子的心头。
这时,他发现了一群黄皮子跑了过来。
为首的是黄皮子妈妈,它垂着松挎的肚皮在前面带路,身后跟着三个小黄皮子。
老油子不想捉它,春夏的黄皮子身瘦毛短,那张皮卖不了几个钱,更何况,黄皮子身上那股骚味令他作呕。
黄皮子妈妈见老油子不动弹,错把他当成了石雕,悄悄的从他身边跑过。
前面是堵矮矮的石墙。
黄皮子妈妈纵身上了石墙,而那三只小黄皮子急的乱蹦,吱吱乱叫,就是无法爬上去。
黄皮子妈妈见了,又纵身跳下了墙,叼着一只幼崽朝上窜。
可那石墙又光又滑,也不知摔了多少跤,黄皮子妈妈才把幼崽叼上了墙。
黄皮子一家消失了。
老油子看了这一幕,忽然心有所动。
动物尚有爱幼之心,更何况两腿直立行走的人呢。
那一夜,老油子没有睡觉,而是坐在那儿沉思到了天亮。
太阳升起来了,满眼都是耀眼的绿色,到处都是鸟语花香。
老油子背着那双脏兮兮的油污被子,迈着不规则的罗圈腿,蹒蹒跚珊地走向了歪歪扭扭的山径,他下山了。
老油子去了哪里?没有人问,也没有人知道。
再见到老油子已在五年之后,老油子开着乌黑锃亮的小轿车回来了。
老油子发了福,凸起了老板肚,也不知是特意纠正了还是富态使然,罗圈腿变成了八字步。
胳肢窝里再挟个公文包,俨然一副老板相。
最令人眼羡的是老油子身边还跟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妻子。
那妻子大长腿,水蛇腰,锥子脸,柳叶眉,就像金刚葫芦娃里的那个水蛇精下凡。
老油子出手不凡,先在县城里买了一套房子一套商铺。
房子用来居住,商铺用来出租。
老油子从一个山民一跃成为一个正儿八经的城里人。
老油子在哪个城市?干什么发了财?
老油子从来不说,别人问他,他只是微微一笑。
那时王天保刚得了全市民歌比赛二等奖,正是最风光的时刻。
王天保和老油子是发小,两人好的王天保捉了一只蚂蚱,也不忘分给老油子一个大腿。
老油子临走时,除了王天保,竟没有一个人相送。
凌云渡的人很有骨气,你老油子发了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你咋忘了乡亲们呢?
吃馍馍还掉个渣渣,你连渣渣都不留一点,太毒了吧,太贪了吧。
你忘了,你睡在破庙里的时候,偷拔过俺菜地里的萝卜,你忘了,你路过二大爷家时,偷吃过他家猪圈里的猪食,那天你饿急了,偷了人家店里的两根油条,被人打昏了,是大牙子救了你……
做人要有良心,不能忘本。
把你的钱拿出来,修修村里的路,每家发个万儿八千的,拿不出来,发个千儿八百也行。
可你,偏偏一毛不拔。
既然你忘了本,没了良心,大不了你发你的财,我喝我的苞谷粥。
老油子在村里走动,再也没有一个人理他。
有次老油子走过村头大槐树下的人场,村民们正聚在那儿家长里短。
一见老油子走过,好像树林子里进了老鹰,叽叽喳喳的小鸟全都禁了口。
待老油子走过,大牙子用手点着老油子的背影,
“呸,那次在飞云浦偷了两根油条,被人打了个半死,要不是我救他。
这家伙早该化作土坷垃了,去给草芽芽当肥料了。”
其实那天王天保也不是有意去送老油子的。
他急着去给飞云浦的冯四爷贺寿。
冯四爷八十大寿,请了王天保唱山歌,以祝雅兴。
就在王天保站在村口等驴车的当儿,老油子的乌龟壳小轿车驶了过来。
每天坐着驴车来来去去的,烙的屁股疼。
王天保伸手拦下了轿车,坐了上去。
坐上了车,王天保这才知道,老油子要走了。
乌龟壳驶到了飞云浦,王天保下了车。
两人是发小,更何况又坐了人家的小轿车,于情于理,都得意思一下。
于是王天保就在附近的商店里,给老油子买了两条镰刀牌香烟,权作送行。
没想到,面对村民们的置之不理,老油子大有一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的自命清高。
他接过王天保的两条廉价香价,眼圈竟然红了。
他拍了拍王天保的肩膀,竟无语哽咽。
老油子撕下了烟盒,写下了电话号码,
“兄弟,若你发了财,你不要打这个电话。
当你落魄了,走投无路时,你再打这个电话。
哥一定倾心相帮。”
那时王天保正春风得意,要风得风,要雨有雨,也没把这纸片片当回事,回去就把写有电话的硬纸片片扔进了小箱子。
这小箱子是王天保的杂货箱,里面扔了粮票,邮票,小人书,还有弹弓,玻璃珠,都是那些用不着又不舍的扔的东西。
王天保从床底下拖出了那个小木箱。
小木箱才拖出来,箱盖就塌了下去。
从小木箱里爬出了一群黑色的甲壳虫,还冒出一股腐朽的气味,令王天保作呕。
那些邮票,小人书上面落满了灰尘,有的已经发黄。
王天保把那小木箱拿出屋外,把东西都倒了出来。
他仔细地翻找着,九儿正在织毛衣,她不知王天保在找怎么?也过来帮忙。
终于,王天保找到了那张充满希望的纸片。
那是一张小小的纸片,颜色发黄,被虫子叮的残缺不全。
幸运的是写在纸片中间的电话号码,还可依稀辨认的出来。 九儿的芦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