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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管愈此时正站在船头,长身玉立、风神俊朗、衣袂飘飞。
有那么一会儿,我打算改变主意让他们把我捞起来算了。有管愈在,我就不用担心别人把我卖给官府。但我很快又意识到,我就这么湿漉漉地被他们捞起来,我这女儿身必定会暴露无遗。
一个女子被人从河里捞起来,这消息估计没那么容易瞒得住。更何况,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是个女子,势必会影响我以后女扮男装去找我哥和梁大海。
于是,在那个竹竿网兜就要网到我的时候,我一摆手一蹬腿就没入了水里,任由船上的人一阵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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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后,我偷偷爬上了那艘大船。我躲在船头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船舱的入口,期待着管愈能有心情出来看看夜景。
秋日的夜晚,凉风习习,吹得我直打冷颤。
我蜷缩着身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注视着同一个方向,可我却始终没有见到管愈出来。
天色微明的时候,我终于敌不过困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我正睡得香,隐约却感觉有人在摇我的肩膀,我费力地睁开双眼,歪着头就着清晨微弱的光线往上看,我看到管愈俯着身关切地注视着我。
“阿志哥哥。”我欢喜地叫出了我小时候惯叫的称呼,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弱无比。
“你……?”管愈蹲下身来,拨开我凌乱的头发,狐疑地审视着我。“你是小鱼儿?”
管愈在我家养伤时惯叫我“小鱼儿”。那时我才六岁,管愈九岁。我挺喜欢他这么叫我的,我爹娘也没反对过。
“嗯——”我应了一声,只觉得头晕目眩,困乏无比。
“小鱼儿,你怎么会在这儿?”管愈惊讶地问道。
但我真的没有力气回答他,我只想睡觉,躲进暖和的被子里舒舒服服地睡觉。
“我困了,我想睡觉。你带我去睡觉好吗?”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但我知道他听得见。
然后,我就被他抱了起来,脚步沉稳地往船舱走去。
在我窝在他怀里睡着之前,我交代了一句:“别让人发现我。”我近乎耳语,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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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了三天三夜,而在这三天三夜里,我睡得并不安稳。我做了很多梦,有的模糊有的清楚。每个梦里我都一个叫小雨的患了腿疾的二十五岁的老姑娘。
但无论是在哪个梦里,我都看不清梦里人物的脸。
我不知道方伯伯长什么样,不知道芳芳姐长什么样,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除了我的黑发黑眼黄皮肤外,我从来看不清梦境里的自己。
我梦里的镜子是水银和玻璃做的,比铜镜好太多了,那种镜子照得人连眉毛有几根都看得清楚,但我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脸。
我的梦境里,每个人的脸都很虚无,想起来也真就是个梦。
除了每个人的脸,梦中的一切我醒来后都记得很清楚,包括我读过的每一本书,玩过的每一次游戏,说过的每一句话。我的记性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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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后,管愈说我生病了,发着高烧,烧到胡话不止。好在船上有随行大夫,我的烧才能慢慢退了。
“是不是这船里的人都知道我了?”我担忧地问道。
管愈轻轻一笑,说道:“当然。”
我心里一紧,问道:“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我实话实说啊,就说我在船头看到你……”
“那这次我可完了!你救了我也等于没救,我很快就会被官府抓走。”我没好气地说道。
“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要不让人发现你?”
“原来你听见了?听见了你还实话实说?”我觉得这管愈真是越大越笨,十分不靠谱。
管愈呵呵一笑:“傻鱼儿,我逗你玩呢。我只告诉了来给你瞧病的大夫,说你是我新招的侍从。”
我无意中摸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突然觉得大事不妙。“那我的衣服是谁给换的?”
“我啊。”管愈泯着嘴,笑得一脸邪魅,一点抱歉的神情都没有。
“你——”我气得满脸通红,作势就要跳起来打他。
管愈站起来就躲。“哎哎哎,你这小妮子怎的恩将仇报起来?你不让别人发现你,自己又高烧不退昏睡不醒,我总不好把你湿漉漉脏兮兮地放在我床上吧?肯定是要洗干净换了衣裳才放啊。”
“什么?你还把我洗干净了?呜哇哇……”我真的是委屈极了,被人救了的同时被人轻薄了,这管愈还理直气壮,可我却不清楚这到底是该报恩还是该报仇。
这时,一个妇人推门而入,笑着说道:“姑娘醒了?先喝点粥吧。”
我愕然地看了看管愈。
管愈邪魅一笑:“这是李嫂,我专门雇来照顾你的,说好了等我们下船了就送她回家。你的衣服是她帮忙换的。你快点喝粥。”说完转身就走。
我顿时感觉双颊微烫,我居然又被他逗着玩了。
我叫住他:“你别走,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世子有事找我呢,有什么问题等我回来再问。“他很快就消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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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愈走了老半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起床了,正拿着一本书在读,见他进来,我便兴高采烈地去迎他,而他却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嬉笑之情,一脸的严肃。
我心中狐疑,感觉那个世子似乎为难他了,便问道:“你见的是什么世子?”
“宇宁王府的世子啊。”管愈的表情没有阴晴变化,“这条船就是世子家的船。”
“哦——”我心里暗暗一惊,想不到我居然躲在了宇宁世子的船上。
我从小生活的盐边渔村地处尚赫国东南角,大海就是国之界,那里地方偏僻,消息闭塞,那些达官贵人的消息很难传到小渔村里,所以我以前并不知道宇宁王是谁。
不过,我在彭叔的书肆里待了几个月,那里却是个消息通畅的地方,一些官府发文大多都会留一些在书肆里,让彭叔在方便的时候散发给附近的百姓。在那里,我知道了尚赫国南部很大一块疆域都是宇宁王的封地。这里所有的郡、县、镇、村所交的税其实都是交给宇宁王的,宇宁王再每年给皇上上贡。
宇宁王有今天的权势是因为他娶了先皇的亲妹妹蓉公主做妻子,先皇疼惜自己的妹妹,登基不久便封了蓉公主的丈夫为异姓王,并将整个宇宁州封给了这个驸马爷。
而当今皇上又是蓉公主同父异母的兄长,对宇宁王也是照顾有加。
这么说来,宇宁世子其实也就是宇宁王爷与蓉公主之子?难怪脾气大,能让管愈没有心情逗我玩。
“你可知道世子叫我去为何事?”管愈神情古怪地看着我。
“我怎么会知道?”我坐回窗前,准备继续看书,横竖这宇宁世子的事我也不感兴趣。
“刚刚船靠岸的时候,世子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正东镇的周里正三天前在路上被一个叫段小鱼的女子刺伤。那段小鱼女扮男装,刺伤周里正后跳入了河里,生死未明。”管愈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剑眉微蹙,表情严肃。“世子问我,我房里的新来的那人是不是从河里救上来的,叫什么名字,男的还是女的?”
“周里正居然没死?”我又急又气,忍不住叫了出来。
“果然是你!”管愈提高了声调,一脸惊讶,“小鱼儿,你为何要刺杀周里正?”
“因为他抢我做妾不成,就杀了我娘和梁后浪,还拆了我家的屋子。他还恶人先告状,说是我先伤了他的人。他还抓走了阿渡!”我倒豆子似的痛诉,眼泪忍不住在眼眶打转。
管愈继续问道:“听闻你还差点杀了你们村的里胥?”
“墨鱼魁?”我听了一惊,“什么叫差点杀了?他没死?”
管愈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说道:“小鱼儿,你才多大啊?你怎的如此大胆?”
我在管愈的印象里应该一直都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吧,这下肯定颠覆了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是不大,我还不满十四呢,可周里正却要娶我做妾。”
一提到这事,我就更加气愤,含着泪恨恨地说道:“他们俩居然都没死!我要回去杀了他们。”我说着就往外走。
这船是逆流而上的,我只需再次跳入河里,让河水把我带到下游就能回到正东镇。
管愈拉住我:“我们离开正东镇已三日了,难不成你想走着回去?你大病初愈,身子弱,如何能杀得了他们?”
如何杀得了他们?
是啊,怎么杀他们呢?
上次刺杀周里正都是我用了近半年的时间才想出来的办法。以后要想再找到机会杀他恐怕难上加难了。
管愈见我不语,叹了口气:“小鱼儿,你先跟我回王府,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吧,可不能再莽撞行事了。”
这么说来,他愿意帮我?
我认真地看着他,想看看他说这话到底有多少诚意,可他的脸上波澜不惊,眼波平静,不像是在骗我,可我也看不出他有多少诚意。
怎么着我们全家也救过他,他就算不帮我,也不至于害我吧?
我讪讪地问道:“你怎么回世子的?”
“我说你是我表弟,知道我跟世子出来巡视便偷偷从家里跑出来找我了,没想到路上生病耽误了行程,前几天才找到归途中的我们,便跑上船来找我。“
“世子信了?”
“他当然不信。不过他也没多问,我就当他信了。”
“你不可以说我是你新招的侍从吗?”
“这话骗骗大夫还可以,怎么骗得了世子?谁会招一个如此瘦弱的侍从?”
“那万一世子再追究怎么办?”
“他不会再追究了,周里正和墨鱼魁跟他没有我跟他熟。他不过是做做样子给船上的人看而已,免得被哪个有心人多嘴传出去说我们船上在可疑的时间里无端端多了一个可疑的人。”
“可我听说周里正的夫人是县太爷的亲戚。” 阿鱼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