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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颠簸着，就到了忘川城，每一座城几乎都是步清欢与独孤傲的美好回忆。越回想，心越痛，思念成殇。

　　独孤门也未曾忘了这位门主夫人。

　　独孤捷亲自登门造访，直直地跪在了步清欢面前，悲痛不已。独孤傲凶多吉少，独孤嫡系一脉，也只看步清欢腹中胎儿了。

　　这孩子，未出生，岂非就已背负太多？

　　四十不惑的副门主独孤捷，神色凛然：“独孤门此后听夫人差遣。”

　　的确，原本独孤傲的玉牒就在步清欢身上，那本就是调遣独孤门的最佳凭证。可是独孤捷特意前来又忠诚宣誓，让步清欢心中一痛，连独孤捷都不相信独孤傲还能活着了吗？

　　“无崖山一切照旧即可，平日里劳烦副门主多多操劳。他……还会再回来。”说到后来，步清欢竟也失了底气，眼里蒙了雾气。

　　这一天下雪了，今年的冬天来得异常得早。碎末雪粒从天上坠落而下，去年瑞雪兆了荒年，今年瑞雪能让万民有粮可食吗？

　　“我留在原地等你，你一定要回来啊！你说过，我们永不分离！”

　　璀璨如琉璃的九重宫阙，入住了新主人，正是万摩名字为依米花的步清欢。兜兜转转，独孤傲一句戏言成真。

　　他问：那座宫殿，喜欢吗？喜欢便送与你。

　　步清欢站在九层高台之上，这是纳吉盆地最高的建筑，高处不胜寒。她撑着一把油纸伞，大雪纷纷扬扬而下，犹如仲春河岸飘飞的柳絮。

　　宫阙对面是巫教灵塔，原来换一个方向，换一种身份，竟如翻天覆地。九重石塔矗立在西山腰，如一柄朴实无华的长枪，厚重有力，傲然屹立。原本空荡伫立的灵塔，如今建了许多新屋，成了一个新寨，叫金石寨，专门收纳那些外乡人，比如金石国伤兵。

　　金石寨的寨民总是如是说：“女王是咱们的再生父母！”

　　步清欢听闻，总是淡笑着，却由衷欣慰，她始终相信，活着才能有新的希望。整个万摩，老弱病残皆有所养，皆能自食其力，力所能及地做事，便是她不断努力的方向。

　　王宫与灵塔之间，是一个宫寨。石屋鳞次栉比，小道纵横交错。唯独通往王宫门口的主道上是一排排整齐错落的柏树、杨树和松树，落满雪花，郁郁葱葱之上雪白厚重。远处，是纳吉盆地浸润着雪水的庄稼地。

　　到了春天，雪水融化，种子发出新芽，除草施肥，等待丰收。是人人期盼的景象。

　　宫墙外，有三五成群的小孩，在玩着雪仗。一个个脸颊冻得通红，笑声却郎朗，一个个雪球飞来滚去，欢脱不已。过几年，步清欢的孩子是否也该那么大了。她单手扶着已明显凸起的小腹，嘴角有属于慈母的微笑，全身笼罩着温柔的圣光。

　　“依米花，天气冷，别在外面待太久，进去烤烤火，暖暖身子。”卡娜踩着刚刚打扫干净、微微潮湿的台阶，登上了九层高台。

　　步清欢点点头，回了屋。

　　如今巫教之事，大多是卡娜在打理，但她也会隔三差五地过来看看步清欢，为她调息把脉，安胎养神：“寻日里少操心，多休息。”

　　“有温莎儿，你放心。”步清欢不宜太过操劳，她只负责决策大事。温莎儿担任宰相之职，成了万摩第二人，文臣武将一手抓，忙里忙外。

　　忙，也是一种逃避。

　　忙，就能忘却思念。

　　“哎，玉公子不知何日归国，难为温丞相了。”卡娜幽幽叹道，她总是爱操心别人的事儿。自从玉无心在战场上，几番英雄救美后，他与温莎儿之间，大家心照不宣了。

　　可是，玉无心去寻独孤傲了，至今杳无信讯。揪心的，何止是温莎儿，她毕竟只需要等待。步清欢心里更难受，她还要需要承受未知的猜测与无期的煎熬。

　　“古吉也好久不回来了。真是难为卡娜圣女了。”步清欢调笑道。

　　玉无心原本是男兵之首，如今他走了。步清欢扶持了一个叫古吉的年轻男人，万摩的男人地位应该慢慢地拉上正轨。古吉是个很有干劲的男人，带着万摩男人承担起男人的责任，整个万摩男人的头颅都逐渐抬起，少了怯懦，多了英气。

　　提到古吉，卡娜微微埋首，脸颊有清浅粉嫩。

　　说曹操，曹操到。

　　“女王，天大的好消息，金光河果然发现了金矿！”古吉带着一身潮冷，翅楞楞地冲了进来。一张冻青的脸上，是兴奋之色。

　　步清欢也开心极了，整张脸绚烂夺目：“带人去采，多多益善。雪化后，用那些金子去沙驰与金石国采买。去年庄稼都废了，今年秋收之前，万摩还得靠这些金子吊命呢！”

　　果然不出她所料，金光河之所以一直金光闪闪，是因为它水底藏着金子呢！只是万摩人从未想过，去淘沙，去淘金。或许也曾有人发现了金光河里有金黄之物，却只当是黄色石头或者金色沙子，从未在意。

　　古吉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金矿源源不断地送入纳吉盆地，实在堆不下了，就干脆用金矿堆出了一一座座金碉。若是需要黄金，拆了烧炼就好；若是战时，还能作为攻防建筑。一举两得。

　　金石寨的许多身残志坚之人，主动变身为匠人，每日烧火炼金矿，不断有金子送入王宫。王宫所在的东山，凿出了一个个石洞，专门用来堆黄金，还因此而编排出了一支支专门看守黄金的守军。

　　为了方便运送金矿，南万摩的山间小道越来越宽，足够一辆宽敞的马车通过或者几匹马并行拉运。

　　除了金矿里炼出金子，沙子里淘金。按照步清欢的指引，万摩不少部落还在山里发现了铜矿铁矿等。往年深冬，万摩人家家户户窝在屋子里烤火，今年深冬，几乎是人人出动，去挖矿，烧矿，炼制各种器具。他们不怕冷，越干越有劲儿，红脸上都是喜悦之色！

　　这个冬天，不仅不显得冷寂安静，反而热火朝天，喜气洋洋。

　　曾经的万摩，也有金银铜铁，却不似如今这般，似乎处处都是宝藏。走到末路的万摩，找到了新的出路。

　　部落之间，也放弃成见，其乐融融一家亲。年轻男女重新分配，尽量让每个部落都男女均衡，农桑有人，传宗接代有人。

　　只要没有战争，万摩来年，前景还算可观。

　　“女王万岁！”

　　“依米花万岁！”

　　古武步家，不仅武功传承千年。独孤山庄的锻造炼制之术，也是一绝。步清欢昔日对这些并不上心，但也有幸窥得门路。

　　整个万摩开始分工，采石头，炼化药物，烧制矿石，滤出金属，打造器具，悉数有人负责。最难的还是炼化药物的加入，若非有此神药，纵然有矿石也难以烧炼得出品质上层的金银铜铁。

　　步清欢并不藏私，整个万摩都知道她的秘方。

　　金银铜铁越堆越多，步清欢开始差人，修建碉楼和城墙，加护关隘，加固寨门。原本得地势之利，易守难攻的万摩，如今更是铜墙铁壁，牢不可破。

　　过去的许多东西，如酒器、碗具等都是泥巴做的，现在都用金属做出来，经久耐用。从王室到平民，金银器具都是常物，在万摩并不稀罕，铜铁之物更是随处可见。这一点，其他四国都比不了。

　　万摩人，将黄金当泥巴用。这般说，也丝毫不夸张。

　　万摩，正在崛起。

　　冬雪消融，万物回春。

　　看花节也来了。

　　暮春三月，是各个部落组织看花的时节。四处百花齐放，万紫千红，组成了一片片花海。

　　青年男女会去草坡上搭帐篷，燃篝火，然后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对情歌，玩累了就到一旁吃吃喝喝。如果男子遇到心仪的女子，就会主动出击，女子总是矜贵的，她们不会主动示好。拉拉小手，抠抠手心，假如女子没有拒绝，便会给男子信物，当夜男子便会去女子竹楼。

　　一望无际的青稞草地里，有十几蓬篝火，从远处看，就像一双双情人炙热的眼眸。

　　“依米花，要去凑凑热闹吗？”一直劝步清欢多多休息的卡娜，今天也格外热情跳脱。因为古吉也回来了。

　　步清欢却摇摇头，那是年轻少男少女或者单身男女的聚会，似乎与她无关？况且她如今大腹便便，行走不便。她抚摸着自己大圆球般的肚皮，目光却落在卡娜温婉动人的脸颊上，意有所指道：“卡娜，你年纪也不小了。去转转，也许阿注会出现。”

　　遥遥地就听到了欢声笑语，歌声应山。

　　卡娜笑嘻嘻地跑开了，唯独这一刻，她像个孩子，像个活泼少女，心有所属的成年单身女人。

　　步清欢站在王宫九层高台，感受着暗夜里浮动的欢喜与明媚，这将是一个幸福而温暖的夜，许多有情人将执手相牵，共赴竹楼，一夜缠绵。

　　成双成对是别人的，自己依旧孤身一人。

　　步清欢不禁有些寂寞，手放在心口，那里微微发疼。她另一只手放在腰肢上，托着圆润凸起的腰腹。

　　步清欢依旧不习惯万摩女人大辫子盘头然后整日带着厚重叠帕帽，她喜欢用几根骨笄随意将头发盘起，一如一个沙驰妇人。

　　忽然，她的高盘云髻上，忽然落下一个花环……

　　她的心微微一动。是谁？##### 负尽苍生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