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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放在褥子上,步清欢才慢慢恢复知觉。
“依米花,是滑脉。”卡娜眼里有喜有悲,但更多却是悲悯。一个尚未出生就失去父亲的孩子,一旦出生就有一个俘虏娘亲的孩子,何其不幸!
是了,原本以为曲安河谷之战后,是月事将近,但却迟迟未来,一直到今日,方知原是小生命早已萌芽。助战之舞,动静太大,动了胎气,却被误以为是月事来潮前的不爽利。
竟然在这般时刻,上天赐下麟儿!
卡娜本不想在此时让步清欢操心,但是事情迫在眉睫:“金石军再次送来受降书与染血弓箭。受降书与此前别无二致,但万摩三战胜了两局,只用择一而行。依米花,咱们只有三天时间。”
米贝莎和米朵本来就在雷均手里,而且她们一直同意投降,甘为人质。如今只需要步清欢与卡娜送上门去,即可签订受降书,两国和平相处,不,万摩将附属于金石国,或许像沙驰国一般成为郡县,从此臣服于金石国,年年上供。
步清欢的手,轻柔地放在尚且平坦如初的小腹之上,眸里既是暖阳又是冰霜:“卡娜,等到第三日,你我共赴金石军营。”
能为万摩所做,便竭力去做。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忙了三天,等了三天,独孤傲依然音信无踪。最后希冀,也破碎不堪。
步清欢一手持玉刃剑,一手抚摸着剑身。白而透明的剑刃,倒映着她苍白憔悴的脸。再美的花,失去灵魂,都会黯然失色:“如果可以,我愿赌上一生福气,换你平安归来。”
步清欢将剑刃放在手腕青筋上:“夫妻之间,同生共死。可你若还活着,而我却已自断,那岂非更加悲哀?”
况且,肚子里还有生命的延续。哪个母亲舍得割舍自己的孩子,带着孩子下地狱?
烈焰焚烧之后的彼岸花地,来年也能发出新芽,不是吗?
步清欢收了剑,望着不远处的堰塞湖,喃喃自语:“别说我相信你未死,纵然你已死,我也会活下去。为你,为孩子,为独孤家,为步家,为阿家,为独孤门,为十步香车,为五方城,为万摩国……”
独孤傲,我等你。
大不了,等你一辈子。
步清欢忽然有些明白,为何独孤傲的母亲,倾尽一生去等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大约爱了就爱了,此生无悔。
步清欢与卡娜轻装简便,步入金石军营,迎接她们的,不是雷均,而是巴卓轶。
巴卓轶眸光带亮,嘴角勾笑:“清欢……”
步清欢敛目低眸,嘴角微动:“郡王大人。”
巴卓轶忽然拉住步清欢的手腕,俯身低语:“清欢,我们可以联手。万摩与沙驰两面夹击,雷均必败无疑。”
巴卓轶这人真是两面三刀,带着雷均攻打万摩,待雷均势力削弱,又想联合万摩合击雷均。卡娜听在眼里,颇为不屑。
步清欢抽出手,并不看巴卓轶一眼:“损兵折将十五万,只带走四个万摩女人。金石国皇帝自然不会如此纵然雷均,有人替我收拾他。我累了,不想打仗了。”
步清欢携卡娜径直去了主营,雷均还等在那里,以一个胜者的姿态,睥睨战利品。
如果说,两军对峙,遥相对望,看不清彼此,不足为怪。此时,步清欢与雷均不过几步之遥,甚至可以看清彼此睫毛开合。
雷均弓眉、鹰眼、鹰钩鼻、薄唇、尖下巴,这是一脸刻薄相,但是长在他面上却又觉得威武凛然。
步清欢柳叶眉、桃花眼、琼鼻樱唇、瓜子脸,显得美丽而多情,但她如今犹如傲雪寒梅。
有些人,曾一走了之,以为再不会相见,却突然有一天,撞入眼中,撞得眼睛生疼,甚至撞入心中,犹如巨石落入镜湖,滚浪粼粼。
步清欢宁愿雷均是陌生人甚至是仇人,但绝对不愿意他是故人,甚至是交浅言深、情深缘浅的故人。
谁也没有打破沉默,谁也不知该如何打破沉默。
往事浮光掠影,惊涛拍岸。
雷均:“你说会等我三年。”
步清欢:“五年六月零七天已过。”
雷均:“你已嫁人。”
步清欢:“你杀了我夫君。”
雷均:“改嫁。”
步清欢:“我已怀有生孕。”
雷均:“把它拿掉。”
步清欢:“除非我死。”
雷均:“我会视如己出。”
步清欢:“绝不另嫁。”
雷均:“容后再议。”
步清欢:“无须再议。”
两人旁若无人,甚至面色不变,及其简洁却含义颇多的对话,到此结束。所有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巴卓轶,难以置信地看着雷均,眸里恨光难藏:“大将,你我有约在先,万摩归你,依米花归我。”
雷均面色一派坦然与固定:“抱歉,我反悔了。此前,不知依米花就是我的未婚妻。”
从未见过言而无信还如此坦荡正气之人,而且步清欢何时又成了雷均的未婚妻?
巴卓轶拂袖离去。
雷均目色一寒:“全都滚出去。”
几位金石军副将,纷纷退出去。田升拉着米朵,米朵拉着米贝莎,米贝莎拉着卡娜,也跟着退出去。
也许,雷均与步清欢,的确应该叙叙旧。他和她之间,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风花雪月的往事。
然,往事如烟,步清欢不愿回想,只当是幻梦一场。沉默一瞬,她淡声问道:“为何要攻占沙驰与万摩?”
乔楚国年年扰乱金石国边境,金石国不胜其扰,朝廷分为武将主战派与文臣主和派。雷均作为武将中的青年翘楚,身负重任。金石国皇室允许打仗,允许出兵,但是拒绝供给。
不得已,金石国将目光放在了沙驰国与万摩国之上。兵马粮草,衣被刀枪,由他国供给,就不损皇室与金石国分毫。
金石国细作将沙驰国搅得内乱不断,又挑唆万摩与沙驰交战,同时削弱两国,就是为了金石国铁骑能省时省力地踏破两国,让两国臣服脚下,供养金石国大军。
雷均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沙驰国,是一个极好的开端,但是在万摩这里,他却受了重挫。不仅没有讨到好,还损兵折将。
然,若非受降书太过分,万摩或许已投降。步清欢拧眉,又问道:“为何要提出那般苛刻的受降条件?万摩日子本不好过,经得起那般条件,只能拼死抵抗。”
巴卓轶道,万摩物阜民丰,金银满地,盛产美人。雷均将信将疑,派了田升前去勘察。田升以为万摩保守答话,却不知万摩已是精打细算。
不过,是个误会。
步清欢冷眸凝霜:“你被巴卓轶骗了。田升也够蠢。”
如今又逢乱战,万摩分明死伤无数,青黄不接,举步维艰了。纵然是烧杀抢掠,也从万摩得不到多少军需了。这步棋错,几乎满盘皆输。
“金石国皇室不会责罚你么?”
“你在担心我。”
“否。”
“口是心非。”
“……”步清欢干脆闭了嘴。
跟着金石国大军,一天天一步步地撤出万摩,两道时常有万摩人民夹道送别,他们老泪纵横,低声呜咽:“依米花,不要走!不要走!”
小八哥也失踪了,万摩人都以为真神抛弃他们了。巫教教主死生不明,圣女沦为人质,王室米家全都不在,连国师依米花都走了。整个万摩,犹如一盘散沙,温莎儿携其他女臣,救死扶伤,战后休养,但终究群龙无首。
万摩位高权重之人,都在雷均手里,万摩必会竭尽全力供给金石兵,以换取她们的平安。这对万摩而言,简直是雪上加霜。
步清欢骑着骏马,跟在雷均身后,微微启唇:“蓝蓝高天,是飞鸟的家,请战火不要遮盖;苍苍高山,是万兽的家,请硝烟不要徘徊;青青草原,是牛羊的家,请战马不要踏踩;绿绿庄稼,是我们的家,请战士不要毁坏……”
她的声音空灵高远,深情厚重,飘荡在千山万水之间,飘入了万摩人的耳畔,落入了他们的心坎。
两道的万摩百姓也跟着唱了起来,一个个心酸含泪,声音哽咽。如今的万摩,一片狼藉,大雨可以冲洗鲜血,但是被践踏草场和庄稼却东倒西歪、枯黄萎靡,在丰收的季节,却只能看到这般衰颓之象。
都是战争惹的祸。
所有人都厌恶战争带来的恶果。
雷均侧首,步清欢眸里含泪,流泻着深痛歌声的红唇不住开合,一曲闭,他才道:“跟我回金石国,我不会为难万摩。”
雷均前途难测,还承诺得了万摩?
步清欢目光晦暗不明地瞥了一眼雷均:“你未必能回金石国。”
巴卓轶岂会善罢甘休?原本随军的巴卓轶也早已快马加鞭地远遁他处。雷均倒不在意,他不将巴卓轶看在眼里。
然而,最不能小看忽视的,就是小人。
“我喜欢万摩。”步清欢抬眸看着蓝天青山,雾岚翠微,流水呼啸之声不绝,这地方充满了灵气。这里的人,也淳朴真挚,不受世俗侵染。
可是此地如今,却千疮百孔,难以为继。这里的人,也受尽折磨,气息奄奄。
她曾当自己是过客,后来又宣誓效忠万摩,竭尽全力地庇佑万民。然而,她做得并不好。
“日后回来养老。”雷均笑了笑。从来没人知道这个冷面冷心的大将军,竟然也会笑。
步清欢干脆闭了嘴,话不投机半句多。##### 负尽苍生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