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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雷均带着十万大兵，渡过银桥，越过万摩第一道收银关寨，遥遥看到远处坍塌成灰的雪莲山，以及雪莲山旁边一望无际的芦苇荡。

　　多少忠魂埋骨他乡。

　　雪莲山上鸟兽飞绝，气死沉沉，万名轻甲兵飞灰湮灭。常年白雪皑皑的雪莲上，竟然一夕之间变为了暴怒的火山，用大火吞噬了来犯。

　　“山神发怒了。”

　　“万摩人有火神庇佑。”

　　金石兵免不了惶惑不安。

　　可惜，雷均不信神佛。

　　芦苇荡里的尸体已经发臭，一个个重甲兵深陷泥淖，越陷越深，无可自拔，最终都淹没在陷阱里，苦苦挣扎，直到精疲力竭，被泥浆淹没。无人料理，也无人有能力料理。这里已是被万摩抛弃的荒地。

　　或许，有三五两人运气极好，逃出了陷阱，却逃不出深山河谷的迷障，在野兽出没之地，不幸身亡。

　　“万摩人真是狡诈。”

　　“重甲兵死得冤枉。”

　　雷均也有痛惜之意，毕竟那是他手里的兵，是他的刀剑与盾牌。

　　甚至连雷均最得力的将军班杰，都在丰响山梁全军覆没。青稞地的鲜血早已被春雨冲刷入土，被践踏后又被鲜血滋养而顽强生长的一戳戳青稞，越发坚韧如箭。

　　雷均站在青稞地里，面色沉沉：“三万沙驰王朝军，三万金石国雷家军，足足损了六万人！巴卓轶，这就是你说的万摩已无可用之兵？”

　　万摩本有十万女军，但在五城之战后，大约只剩下一两万人了。除此之外，都是乌合之众。巴卓轶的确小看了万摩的兵力。米贝莎重征了女兵，而独孤傲更是组建了男兵队。这个冬天，都在严加训练，以抵挡外敌。

　　尽管损失不小，雷均脸上依然无一丝惧意，他手里有一支千人死士队，他们是金石国引以为豪的敢死队。并不贵多而贵精，这支队伍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天险的丰响山梁，死士队一往无前，绝不退缩。

　　死士队五人一排前进。丰响山梁下开山洞，仅容五人并行。死士队穿着全副武装的铁甲，仅仅露出一双眼睛，走起路在铿铿作响，就像一只只僵硬的木偶。他们虽然死笨，但是却刀箭不入，十八座石碉里的枪林弹雨，他们视作无物。

　　只会偶尔有人射中死士队的眼睛，才会侥幸得到微乎其微的胜利。

　　这支千人死士队，训练有素，五十人一组，迅速围在石碉之下，开始攻击石碉第一层的守军。一支支长枪，从射箭孔投入，里面传来万摩兵的痛苦嘶吼，还有鲜血喷出。

　　每一层有九个万摩女兵，一共九层，每一个石碉有八十一个守兵。

　　九层石碉的第一层就这样被攻破，九个女兵尸体横亘。死士毫不留情地踩在女兵尸体之上，拾级而上，只听见女兵的尸骨发出脆响。

　　石碉外的死士队有铜头铁臂，还有钢铁盾牌。石碉上面扔下的石头，他们视为无物。他们视死如归地排排挺近内部，层层攻占。如果有死士不幸被戳瞎双眼，戳破脑袋，立马会有第二个死士补上，万摩弓箭女兵的刀枪棍棒，在他们眼里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

　　尽管明白死士队唯一的缺陷就是眼睛，但是在他们长枪与后盾的攻防下，万摩女兵能造成的损伤机会实在渺茫。

　　易守难攻的石碉，成了石碉守兵最后的坟墓。

　　十八座九重石碉，万摩人上古攻防神迹，就这样被一千铁人攻破，茶酒部落最优秀的一千四百五十八名弓箭女兵，全数身亡，无一活口。死士队出手，从来不留余地。

　　而她们也从未想过失守之后，还能活着。

　　这千人死士队，以一敌十，不在话下，纵然面对千军万马也不会眨眼。如今他们却依然杀红了眼，死伤无数，不足七百人。

　　“死士队所向披靡！”

　　“雷将军必胜！金石国必胜！”

　　仅仅牺牲三百余名铁人竟攻占了万人攻不破的石碉阵，这让金石兵十分振奋。

　　雷均面色黝黑，目光如刀。纵然损兵折将一万，也不如废了死士队一百人，让他心痛。

　　越过已经攻下的石碉，十万大军朝茶酒部落挺近。

　　然而茶酒部落的第一个村寨，天关寨，空无一人。

　　同样的错误，绝不会犯第二次。雷均用兵谨慎，一千人探虚实，再做决定。这一千步行兵，游走在天关寨，偶尔触碰到一些杀伤性微弱的机关陷阱外，并无异常。不过死了几十人，就将整个空寨据为己有。

　　难道茶酒部落已经丢盔弃甲，放弃抗争了？

　　可惜，既然是空寨，必定缺衣断粮，但好歹可以安营扎寨，休整片刻。

　　雷均此次前来，带兵十万，却足有三万是后勤兵，他们源源不断地送来干粮。毕竟山地战是持久战，他们需要粮草。

　　久闻山泉水很好喝，清凉解渴。大山里四处都是大河小溪、湖泊水池，还有飞流瀑布、山泉石涧。金石兵不客气地享受大山的礼物，然而不久后，就发现有人中毒，上吐下泻，折腾得半死不活。

　　万摩，本就是蛊毒之乡。

　　“万摩人真是诡计多端！”金石兵埋怨着诅咒着，一个七倒八歪地，晕头转向。

　　两国对战，拼的是兵力与勇武。像万摩这般，不择手段，却甚少遇见。雷均都黑了脸，怒火潜藏：“万摩领军是独孤傲？”

　　“正是。”回答雷均的，正是如今的沙驰郡王，许久不露声色的巴卓轶。他一直跟着雷均大军，攻打万摩，一路也少不了他的谏言。

　　“传闻他心高气傲，为何走旁门左道？”雷均怒视巴卓轶，他信任巴卓轶，但是依然怒不可遏。

　　“听说，万摩如今当家做主之人，是国师依米花。独孤傲只是她手里一把剑。”巴卓轶低头顺目，掩住眼里的火光。

　　“依米花？就是你要的那个女人？”雷均会了解对手，但他一直以为，他的对手就是昔日沙驰国王国之盾、大城主而如今是万摩大将军、巫教教主的独孤傲。将对将，斗智斗勇。这个女人却在他意料之外，一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毫无对战志气，偏会玩些下作手段的女人？

　　“正是。”巴卓轶郑重道。但他却少解释了一句，她是独孤傲的女人。私心里，他并不认可这个事实。

　　“对一个女人言听计从。独孤傲也不过如此。”雷均不屑道，看来独孤傲也不过是徒有虚名，不足为惧。

　　巴卓轶不置可否，以沉默应答。

　　雷均重新整兵，将中毒的将士留下，带着八万余人浩浩汤汤继续前进。学了乖，一支专门试读的前行军诞生了。确认无毒的水源，金石军才会饮用。

　　越挺进深山，后备军粮就难免接济不上。

　　雷均派人去深山里打猎，却往常迷途难返，被奔逃的野兽代入了丛林更深处，反被野兽吃掉。万摩人与兽类为善，共同受神鸟与大山庇佑，一般不会打猎，都吃家禽家畜。因此金石军这一番，惹了众怒，甚至有野兽成群结队、自发自愿地攻击金石军营。

　　虽然是送上门的食物，但难免弄得人心神不宁，战战兢兢。不信神佛的雷均大将军名下的小兵，也难免私下感叹几句：“万摩这地方真是古怪得很。说不定真有天神庇佑，连野兽都帮着万摩人。”

　　军心不稳，是行军大忌。

　　万摩的山林，就好像迷宫一样，藤蔓荆棘遍地，泥泞怪石纵横。很多野菜菌菇又不知能否吃，经人试吃之后，又耽误了许多时辰。

　　这场仗，应该打得越快越好。雷均也有些心浮气躁，下达了急行军令。

　　雷均进军几日，没碰到万摩兵正面抵挡，却遇到了意外之客。二次三番入万摩王宫做使臣却终不得力的田升与万摩国小公主米朵。

　　这一男一女，让雷均拧紧了眉头。

　　自从雷均送受降书后未曾返还，又听说他当了万摩小驸马，乐不思蜀了。雷均既疑惑又理解，既惋惜又伤感，毕竟田升是他得力的手下。

　　田升跪在雷均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阐述他悲惨的过去，如何被依米花挑拨离间，被米贝莎关押，后又被米朵救出，两人一起逃出来云云。

　　如今两国开战的敏感时期，田升竟然携着娇妻小公主，逃回了本营？且不说田升是否易主，这米朵公主就极可能是奸细。

　　田升拉着米朵跪下，米朵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跪下了。万摩女人本不肯屈膝他人：“我阿姐是万摩女王米贝莎。我代表阿姐，她愿意栓头。”

　　田升解释道：“栓头是投降之意。”

　　一直冷眼旁观的巴卓轶，忽然道：“可惜，米贝莎如今说话，早已不作数了。”

　　米朵咬着红唇，一双无辜灵动的大眼睛盯着巴卓轶，喃喃唤道：“姐夫，阿姐很想你。”

　　巴卓轶挑眉：“我与她婚约已解，恩断义绝。”

　　米朵眨了眨纤长浓密的睫毛，睫毛下竟有些黯然泪意。家国大事她搞不懂，但她也隐隐明白，米贝莎一片痴情错付了。如今巴卓轶投身敌营，出谋划策，正在攻打万摩国。

　　这对米贝莎，是一种天塌地陷的打击。

　　雷均忽然插口：“既然万摩女王甘愿栓头，万摩人为何还执意反抗？”

　　米朵接口答话：“一切都怪依米花。是她不肯栓头。”

　　巴卓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又闭上了嘴。

　　雷均瞥了一眼巴卓轶，这个不惜拱手献上自己的国家，还不遗余力地协助他攻打自己前妻的国家，只为了另外一个毫无想干的女人，依米花到底是有多吸引人？

　　田升猛然磕头：“大将，小人愿意戴罪立功。”

　　雷均略一思索，正好检验一下田升的忠心，若是遇到埋伏，也有人抵住：“下一仗，由你领先锋军。”

　　米朵却抓住了田升的手臂，朝着雷均猛地摇头：“不行。前方是九倒拐，一定早有埋伏，九死一生。阿注，他不能死。他死了，我该如何活下去？”

　　田升略微埋怨地瞪了米朵一眼。

　　米朵最终死死咬着唇，不再插嘴。##### 负尽苍生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