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扶着苏絮进门,看着跟在红萼身后的两个宫女,忍不住问道:“那两位是?”
苏絮坐下,饮了一口水才道:“是从木兰行宫里带回来的,我看着她们都是极老实的人,也恐怕回来之后屋里要再填宫人,才把她们带回来。”
苏絮打发了众人去收拾东西,只留下白檀在身边。低声问道:“春如可好?”
白檀微微点头,轻轻道:“春如月份渐渐大了,如今也开始显怀。奴婢把她悄悄的挪进了后面那一处无人的屋子,只让她自己住着。平日里的吃食汤药一类的,全让小康子管着。”
苏絮轻嗯一声,颔首道:“这样办倒是妥当,如今又要进新人了,也恐怕人多口杂。我想着咱们这里人手是够用的,也不必按照祖制再添人进来。明日回了皇上,便也就算了。”
白檀抿嘴儿一笑,赞道:“小主这一趟当真没有白白的伴驾,如今晋了嫔位,也是这一届秀女里,数一数二尊贵的了。”
苏絮靠进贵妃榻,神色疲惫道:“可一路也是颇为惊险,差点就让刘氏与蒋氏害了。”白檀正要开口询问,她便起身道:“旁的话咱们晚点再叙,倒是我要好好去谢谢怡昭媛多番照顾你们。”苏絮脚步一滞,又问白檀道:“安妃是何时回宫的?”
白檀略想了想,回道:“圣驾离宫的十几日后了。”
苏絮点头,便由白檀搀着去向怡昭媛请安。进了披香殿,还未及请安,怡昭媛便亲亲热热的拉她起了身,含笑打量着她道:“也不过是三个月的功夫,妹妹当真是贵人了。”苏絮听她这样赞叹的话,难免有些局促的不自在,当即笑起,“要谢谢怡昭媛这些时日处处照顾着嫔妾的宫人。”
怡昭媛笑着拉她坐下,和颜悦色道:“好好的同我客气什么呢,你是本宫的宫里人。同一屋檐下,岂有不相互照顾的道理。”她拍了拍苏絮的手,笑意越深,“你也当真没叫我失望,竟是第二个封了嫔的。”
苏絮低眉,恭顺道:“嫔妾全仗着皇上与娘娘的厚爱。”
怡昭媛妩媚一笑,连连摆手:“全是你自己伶俐,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嘴角微扬,轻声道:“你们在木兰行宫的事儿,本宫略有耳闻。妹妹这一路凶险,本宫听着都害怕。只是崔氏在清河家大业大,连皇上一时三刻都没有办法,难免要你受委屈了。”
苏絮心知她这意思,也是疑心在木兰行宫的多番凶险,恐怕都是崔家的主意。苏絮感叹她耳报灵通,当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应着道:“劳怡昭媛费心,也并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林倩蓉颔首笑道:“难得你这样稳重,本宫也是看重你这点。却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安妃素来跋扈,如今你回宫,也要多多忍让。她与咱们毓秀宫一向不睦,总不是这错了,便是那里不顺遂。”
苏絮低低道了句“是”,怡昭媛无奈一笑,叹道:“怕你年轻气盛,才多说一句。别看安妃是无宠的,家里却有脸面。”她扫了一眼苏絮,幽幽叹气,竟十分失意道:“说一句不中听的,妹妹别多心。”
苏絮疑惑的看着她,笑道:“嫔妾知道娘娘没与嫔妾见外,自然没有不中听的,必定都是为嫔妾好的。”
怡昭媛感怀身世,难免有些不愉,“咱们这些人虽嫁入深宫,这辈子都未必能再出去。可到底也要指着家里挣些脸面,咱们在宫里也硬气不是?”
苏絮闻言,忙点头。也深有感触,后宫与前朝,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即便霍景嵩再厌恶安妃,也不得不给崔家脸面。后妃与自己的母家互为依靠,自然两边平衡,才是上上之策。可如今苏昇也不过是七品的小吏虽说在户部行走,却到底被人压得死死的不得晋升。嫡出的兄长,必定是不可依靠,又是指不上的。三哥苏云飞又远在南诏,此刻苏絮也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的,又何尝要指着他出人头地,来给自己面上增光呢。她想了许多,却到底也没说出口。只乖顺笑着,回话道:“话是这样说,可官场上的事儿,就是咱们再想使劲儿,恐怕也是有心无力罢了。”
怡昭媛不觉笑起,遣走了众人。压低声音道:“妹妹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求什么求不来呢?”
苏絮眉目微蹙,微微摇头说道:“怡昭媛说笑了。皇上心尖儿上唯有娘娘一人,何况朝中要事,哪儿有嫔妾置喙的余地。”
怡昭媛嗤笑着叹道:“你也未免太死板一些,总有变通的道理。”见苏絮并没有要问的意思,怡昭媛也懒得再说下去,便柔柔一笑道:“算了,你自己心里有数便是了,旁的话也不必我再多说了。”苏絮含笑谢过,又陪着怡昭媛说些不相关的闲话,便也告了退。
可这一番叮嘱到底入了苏絮的心,白檀见她从披香殿出来便眉头深锁,忍不住细细的询问苏絮道:“方才怡昭媛把奴婢们都遣走了,可是与小主说了什么顶要紧的话?”
苏絮微微摇头,缓缓道:“也不过是点拨了我一句,说是皇上既然喜欢我,我求一求便必定会应下的。”
白檀垂首,十分恭敬的提醒苏絮道:“有些事,小主若是求了,即便皇上想给,心里也不痛快。”
苏絮看她一眼,微笑着道:“我也懂你这个道理,虽说我现下着急着家里能给我挣点脸面。可我爹一向都是随遇而安的人,倒似乎不上心那些功名。说句让你笑话的,我祖上是商人出身,家中也算是顶殷实的。早年他是想着能抬抬身价,不过这些年里官场沉浮,他也瞧出来了,就算是寒门的人能高居一品大员,仍旧要被那些士族排斥不齿,所以倒是渐渐乐的轻松自在了。”
白檀蓄着恭谨的笑意,叹道:“小主难得与奴婢说起家中的事儿。”
苏絮也有一丝的错愕,自己竟能这样坦然的说出来,就仿佛再说旁人的事一般。当即清淡一笑,便也不再讲这话说下去了。等到了晚上,红萼陪着苏絮用膳,苏絮才忍不住笑着与她道:“今天竟能与白檀提起苏家的事儿,还说的那样无关痛痒。若是在以前,必定要恨得咬牙切齿了。”
红萼为她夹了一筷子凉拌青笋,陪着一笑说道:“小主如今是真正的贵人了,自然就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了。恨?”她忍不住啐了一口道:“凭他们也配吗?”苏絮含笑,伸手拉了红萼坐下陪自己一块儿用膳,红萼当即便推道:“奴婢怎么敢这样觐越呢!”
苏絮笑笑,强把她拉下来,又亲自夹了一块火腿丝给她道:“什么觐越不觐越,咱们这么些年的情分,虽说一直是主仆。却也不必姐妹差,在苏家,不是菱儿便是你。往后也必定是这样,有我的,就不会落了你。”红萼眼圈儿一红,苏絮拍了拍她的手,低眉道:“还有一件事我要亲自交给你去办。”
红萼泛着泪,难受道:“奴婢知道,是夫人生忌的事儿。”
苏絮淡淡一笑,艰难点头道:“原本我想与你同去的,却也恐怕安妃与靖妃那边又要多话。便也就算了,你去,替我在娘的坟前好好的磕上三个头。也帮我好好看看菱儿,我总放心不下她。”见红萼连连点头,苏絮便又道:“叫人再做新的墓碑来,从前曲氏克扣,便也就草草的算了。如今是我嫁人的头一年去给娘过生忌,必定不能再向往年那样寒碜了!三哥又不在,也只剩下菱儿自己去了。”苏絮说起自己的娘柳氏,就总忍不住喋喋不休。
红萼带笑一一应了,便道:“交给奴婢,小主还不放心吗?”
苏絮轻笑一声,便也不再多说,与红萼好好的吃起饭来。而心里也亦发的清楚,如今她有了自己生活,要过自己的日子,便也渐渐不把自己当做是那个家里的人了。苏家是苏家,她是她罢了。
因着柳氏的生忌有许多要安排的,苏絮便早早的上禀了霍景嵩。眼见是苏絮的一番孝心,也不过是打发自己的宫人出去办一趟差事而已。霍景嵩想都没想便同意了,因着红药与海月从未来过京城,这趟差事便好说歹说的求苏絮答应了让她们陪着红萼走一趟。怕红萼一个人劳累,苏絮便遣了小福子、与她们同去。天未亮,几人便出了宫门。直到天黑,也不见人回来。
苏絮正心里泛着合计,便见红萼哭着闯了进来。好好的唬了她一跳,直跌了手里拿着的琉璃彩盏。苏絮慌了神,忙扶起她,急道:“好好的又出了什么事儿?”
红萼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小主,五小姐恐怕留不住了!”
苏絮惶然道:“什么?”见着红萼身后,苦着脸的几人,便对红药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红药吓得脸色发白,跪地道:“小主,奴婢、奴婢今日并没有与红萼姐姐同去。奴婢一时贪玩儿,去了庙会。”她连连叩头,哭道:“小主请恕罪,小主请恕罪!奴婢再不敢了……”
苏絮不耐的摆手,阻了红药继续认罪。对海月道:“你说。”
海月咬着唇,怯怯道:“是五姑娘生了大病,青蕊说,如今恐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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