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相宜这一番话说完,却不见苏絮回音。她脸色雪白,似乎十分犹疑。满脸的欲言又止,一副衡量利弊的样子。齐相宜唤她道:“妹妹似乎十分忌惮怡昭媛,是为着什么缘故?”
苏絮瞧着齐相宜,也觉着自己不该再有所隐瞒。于是缓缓对齐相宜道:“姐姐可还记得惠婕妤在永巷罚跪那日?”
齐相宜略略点头,回道:“那日你来拜谢我杏花坞一事。惠婕妤罚跪,还是熹婉仪与咱们说的。”
苏絮微一点头,想起那日在披香殿的事儿,如今仍觉着后怕。“那日听闻惠婕妤在永巷晕倒,怡昭媛将她迎至披香殿。我想着如何都是进了毓秀宫的,我不去瞧一眼实在说不过去……”苏絮将那日之事细细的与齐相宜说了出来,听了这一番缘由,齐相宜也是暗暗心惊。半晌才问道:“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苏絮抿唇点头道:“当真,那日小康子与春如都在殿外,我们三人听得一清二楚。”话罢,苏絮亦发蹙眉,担忧道:“我只觉着,恐怕那日让怡昭媛察觉了什么。所以这些时日,我能避着她便避着她一些。”
齐相宜思前想后也迟疑不决起来,“听妹妹这样说,我亦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了。”
苏絮犯愁道:“姐姐一向心思细腻沉稳,又有些见识。若是姐姐都没有把握,我还能怎么办呢?”
齐相宜猜测道:“若是怡昭媛当真察觉出什么,怎会不做些什么?”
苏絮低眉,慢慢道:“所以,我之前才觉着,杏花坞一事恐怕是怡昭媛有意挑拨。若不是姐姐那日相告,恐怕我也不会觉着是靖妃的缘故了。”
齐相宜定定对苏絮道:“安妃与靖妃一向唇齿相依。阖宫朝见那日,靖妃与怡昭媛的针锋相对咱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妹妹将靖妃的阴谋说给怡昭媛听,怡昭媛必会帮妹妹一把!”齐相宜神色亦发笃定,苏絮怔怔的看着她,面上却是十分的犹疑。“如今安妃归宁不在宫中,靖妃一人自然没法同怡昭媛与惠婕妤抗衡。可安妃回来,便不一样了。”
苏絮微一点头,“安妃一向骄矜,此番被怡昭媛与惠婕妤陷害,必然怀恨在心。虽说怡昭媛受宠,惠婕妤又怀着龙嗣。可未免与安妃靖妃打个平手。”
齐相宜点头接到:“便是如此,靖妃如今又有意扶植刘美人与蒋良媛。皇上对刘美人虽不算顶喜欢,倒也并非无情。”苏絮思索着齐相宜的话略略颔首,齐相宜便又道:“妹妹如今是怡昭媛的宫里人,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能被怡昭媛扶植而点播一二,妹妹此番,便是如虎添翼。”
齐相宜话落,苏絮也觉着很是这个意思,便转首瞧了一眼白檀。白檀会意着开口,“齐小主说的很有道理。”
苏絮放下满心的疑虑,缓缓道:“如今恐怕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她们若真有心加害,我逃过这劫,必然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纵使要处处小心,却恐怕也有疏忽的时候。也需得又一个人帮你在御前说句话。”
苏絮拉着齐相宜的手,感怀道:“姐姐事事都为我想的这样周全,若是姐姐也得皇上圣宠。我们也能互为援手。”
齐相宜拍着苏絮的手,摇头道:“即便我能得着圣宠,也比不得怡昭媛的裨益大。”说罢齐相宜起身对苏絮道:“你换上宫女的衣服,我陪着你一块儿去怡昭媛处。”
苏絮双眼泛红,拉住齐相宜道:“姐姐已经帮我到这样的地步,何必再往深里扎呢。原本你这样清清静静的,可如今却……”苏絮说着便难过起来。
齐相宜忙递给苏絮绢子道:“不只是你,我也是为我自己多走一步罢了。”说罢她细不可闻的叹气,语带无奈,“恐怕过了明日,我也清净不起来了。该来的,躲是躲不掉的。”
白檀与红萼忙帮着苏絮换了一身宫女装束。装扮停当,齐相宜便领着苏絮往披香殿去了。
苏絮扶着齐相宜的手,心里十分紧张:“我左思右想,靖妃安排的这样周密,恐怕这毓秀宫中也必会有人替她盯着我。她今日见你进了流华阁,来日会不会又想出别的阴谋来?”
齐相宜温然一笑,神色很是沉稳:“无论是什么阴谋,她们都要乖乖的等到明日跳过出征舞,那咱们便有足够的时间。”
“若是怡昭媛真察觉当日我听了那些话,会不会落井下石?”苏絮心里发虚,只觉着自己这番,便是如同一场赌博一样。不过再如何也不会比自己现在的境况更坏了。
齐相宜略略思索,宽慰她道:“若是怡昭媛当真想除掉你,只要不管。让靖妃动手便是,她丝毫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称心如意了。所以今日咱们全看怡昭媛是何态度!”
苏絮颔首,两人已到了披香殿外。齐相宜面上十分闲逸,神色清淡道:“请姑娘向怡昭媛通传,瑶华宫齐美人求见。”
宫人进内殿传话,齐相宜便偏头对苏絮道:“你被禁足,恐怕不宜多做停留。咱们进门之后便开门见山,不必说那些兜转的话。”苏絮听着齐相宜的嘱咐,一一应了。通传的宫女此刻也回了,请齐相宜进殿。
苏絮垂首低眉,慢慢跟在齐相宜身后,往披香殿的暖阁去。怡昭媛平日里最喜欢烹茶品茗,此季又是春茶最好的季节。见齐相宜进门,怡昭媛神色和暖的免了她的礼,笑吟吟道:“听说齐妹妹在忙着练出征舞,今日倒是有闲暇来我披香殿一坐!”
齐相宜十分恭敬跪地对怡昭媛道:“嫔妾有话要说,请怡昭媛屏退左右。”
怡昭媛神色一滞,看了看她,又扫了眼身后的一众宫人。半晌才摆手道:“都下去。”暖阁里的宫人得了吩咐,便一声不响的静默退下。怡昭媛看着跪在齐相宜身边的宫人,开口问道:“本宫的宫人倒是都下去了,怎么齐妹妹的宫人不退下?”
齐相宜见一种宫人皆退下,恭谨回道:“有些话,还需她给昭媛说。”
怡昭媛眉目微蹙,询问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齐相宜当即叩头对怡昭媛道:“是救命的事儿,请娘娘救苏美人一命。”听了这话,怡昭媛心中一震。便去打量齐相宜身边的宫人。见那宫人此时抬了头,却不是别人,正是苏絮。一时间也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美人不是被皇后娘娘禁足了吗,怎么敢这样跑出来?救命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怡昭媛面上惊疑不定,
苏絮忙忙开口道:“有人要害嫔妾,嫔妾无计可施,才来请怡昭媛救救嫔妾的。”
怡昭媛面带疑虑,缓缓道:“你们两个先起来说。一个一个慢慢的说。”
苏絮与齐相宜对视一眼,见她微微颔首,便先开了口,“数日之前,嫔妾屋里的袖桃受刘美人指使在嫔妾的日常调理的药中动了手脚,致使嫔妾月信提前。嫔妾因初初入宫,也实在不想将事情闹大,才草草把袖桃打发出去。今日在昭阳殿上,刘美人诬告嫔妾将袖桃赶出流华阁是早有预谋。只为了让袖桃陷害刘美人,更污蔑嫔妾指使袖桃在刘美人的胭脂上动了手脚。”
苏絮语中一顿,怡昭媛柳眉微蹙,犹疑道:“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齐相宜见状,忙开口道:“嫔妾也可以作证,那日阖宫觐见完从昭阳殿出来。刘美人竟能未卜先知,苏美人月信来得突然,连彤史都没有记录,她便知道苏美人月信已至。”
怡昭媛若有所思的点头,苏絮便又接着道:“今日在昭阳殿上,靖妃有意拖延。嫔妾被皇后流华阁,更发觉有人在晚膳中下毒……”
“这样的事儿,可不能乱说。”怡昭媛面上大为震惊,匆匆打断了苏絮。
齐相宜膝行两步,上前道:“苏美人没有胡说,嫔妾的宫婢亲眼见着刘美人屋里的人在苏美人的膳食中动了手脚!”
怡昭媛神色震惊,亲自起身将她们二人扶起。更拍着苏絮的手道:“此事关系重大,两位妹妹可同旁的人说了没有?”苏絮与齐相宜皆摇头,怡昭媛略略思量,十分无奈对她们二人道:“若真如两位妹妹所说,有人存心加害。这其中必定牵涉众多,我虽有心,恐怕也帮不得什么。此番情状,恐怕要请皇后做主。”
苏絮见怡昭媛话中又推诿的意思,眉间一紧,急道:“嫔妾恐怕刘美人敢动这样的手,必定是有人撑腰,也必定是早有其它妥当的安排。嫔妾并不敢擅自告诉给皇后。”
齐相宜亦是帮着苏絮道:“苏美人是娘娘的宫里人,旁的人竟然敢在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手脚,恐怕居心叵测。”
怡昭媛静静注目于她们二人身上,面色十分迟疑。又歪靠在引枕上,闭目略略思索一番。心思一转,才微微抬起眼皮,勉强道:“苏美人出来的这样久,齐美人明日也要好好应对出征舞。胭脂一事,恐怕要过了明日才有定论。本宫也要细细的查查你们二人的话。今日便各自回去吧,明日本宫自然会给两位妹妹一个结果。”
怡昭媛即没说帮苏絮,也没做明显的推脱。这番举动到令苏絮与齐相宜越发的没了主心骨。
出了披香殿,已是夜幕深深。齐相宜亲自送苏絮回流华阁,低声劝道:“此事实在关系重大,怡昭媛也要好好衡量你我的价值才能决定帮不帮我们,咱们也只安心过明日吧,若是再有什么变故。”齐相宜语顿,似乎也没有十分好的办法。
苏絮见状,出言安慰道:“若是再有变故,咱们想法子便是,总归不能让她们轻易得逞。今日的事儿也难为齐姐姐了。”齐相宜面上微嗔,也不再说别的。告别了苏絮,两人便忧心忡忡的回了各自的宫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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