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抿唇,略略思量道:“皇上虽下了旨,可到底也只是禁足小主一人而已。且小主衣食用度,皆要由咱们的人送进送出,小主可借着今日进膳的功夫,换了宫女装出门去向怡昭媛求告。”
苏絮僵僵点头道:“即刻便准备。”
白檀应着便去准备宫女常穿的衣衫布履,又为苏絮换上才算完。待到传膳之时,苏絮便与白檀从角门出了流华阁。所幸,皇上不过是禁足,也并未问罪。旁人不知晓其中缘故,也未上心好好看守。角门不过一个侍卫把着而已,苏絮十分轻松的与白檀出了门。
两人疾步往披香殿去,还未到跟前就见怡昭媛与惠容华欲出宫。苏絮是禁足中,生怕被认出来,躲在白檀身后垂首静立。待她们出了毓秀宫的仪门,才敢抬头。她看了一眼白檀也没了主意,白檀忙牵了牵苏絮的袖脚道:“事不宜迟,小主若是不早些求告怡昭媛,恐怕再生变故。”苏絮颔首跟着怡昭媛与惠婕妤的仪驾,也不知道她们是要做什么。待得她们进了通明殿,主仆二人才安心。
启曌城的通明殿在御花园的西北角,正挨着西六宫,供奉的是玉帝天皇。苏絮与白檀绕过怡昭媛及惠婕妤的宫人,从后殿的后门悄悄进去。预备抓住时机请安说话,却只因为怡贵嫔的一句话,僵在了原地,再不敢言语。
“她被问罪便好,姐姐要何必亲自出手?如今借着靖妃的口,咱们正好能隐在背后,不动声色。”苏絮与白檀正好躲在神像背后,她看不清怡昭媛此刻的面容,只觉着她话说的十分慵懒随意,带着苏絮心底泛起一阵凉意。
惠婕妤细细的笑起,声音十分柔美:“咱们布置多日,倒是让靖妃捡了便宜。我只怕她们蠢笨,好好的又让苏絮钻了空子。何况,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咱们何必还装着老好人呢,怕她翻身不成?”
苏絮与白檀对视一眼,屏声静气。只听怡昭媛幽幽开口道:“我哪儿怕她翻身?要是真被她知道,她的命我倒是不心疼,可你好歹怀着孩子,她若狗急跳墙,姐姐可值不值呢。左右被靖妃盯上,还有刘才人与蒋才人那样得理不饶人的主,咱们安排的这般细致,她是断断留不得的了。”
惠婕妤嗤笑一声道:“皇上没下旨,我便总是心里不落地。上回画像那样的事儿都能让她轻易脱身,当真还算是有些本事的。”
怡昭媛跪在蒲团之上,默默颂祷着,半晌才开了口:“她心细如尘,又伶俐聪慧。再加上一个齐相宜,实在不好对付。”
惠婕妤掩唇,轻轻笑道:“到底也是年轻不知事的,能成的了什么大气候?”
怡昭媛眉目生厌,有些不悦道:“之前瞧着齐氏不错,也是因为她对圣宠淡然无心的缘故。如今木兰行宫一个来回,竟才发觉她对皇上也是这般痴心。”
惠婕妤也是十分不屑道:“痴心又如何,总归要让咱们踩得死死地。如今得宠的两人,一个早晚被皇上废黜赐死,一个孤立无援成不了大器。”
在苏絮眼里,总当怡昭媛是第一次见着的那个样子一般平和谦逊,和顺温婉。却从未想过怡人悦目之下是这样可怖到令人毛骨悚然。她咬着牙,一只手紧紧攥着白檀,指节都泛了白。
“你可想好了如何处置红药与海月?”惠婕妤在大殿的宝座上坐下,靠在软绵的垫子上漫不经心道。
怡昭媛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也不睁眼。“自然让她们跟着靖妃。”话罢,她叩了头。染冬便将三支香点燃送到了怡昭媛的手边。林倩蓉看着忽明忽灭的香头儿,双手扇了一扇,那香便快速的燃着了。她又躬身拜了三拜,把香递给染冬。才起身与惠婕妤道:“工部与吏部你都打点好了?”
惠婕妤柔柔一笑,接过暖词递过来的一盏温水润了润道:“大理寺彻查下去,必定是一个牵一个的带出来,苏絮她爹首当其冲。”苏絮听得这话,险些踉跄倒下。白檀反应极快,当即变扶住了苏絮才没惹出声响。苏絮恨恨的咬着牙,眼睛冲着泪,肿胀而酸涩。她却紧紧的用手捂着唇,她半点声响也不敢漏出来。
怡昭媛着人将大幅的宣纸摊开,捧了经卷。“只有将她的根基全部毁掉,才能让她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可能。”
惠婕妤亦是颔首,“藜芦根末的事儿,你何必都推在苏絮身上。她已经不足为虑,如今怎么将崔氏那贱人拉下才是顶要紧的。”
怡昭媛撂下经卷微微笑起,“你当靖妃还能容忍得了崔氏吗?靖妃母家在朝中也有些本事,红药那日与刘才人向靖妃告密之后,靖妃便就有所动作了。”
惠婕妤挑眉,搁下杯盏问道:“动作?我这些日子倒是没留意,一门心思全在咱们这计划的收口上。”
怡昭媛含笑,低低道:“外面递进来的信儿,靖妃家中开始把吏部工部中,凡是与崔氏家中有关系的统统搜罗在其中,又暗中嘱咐了大理寺的人。大理寺卿正是靖妃父亲的门生,是从兵部才升任过去的。”
惠婕妤噗嗤一笑叹道:“这下可好,苏絮必死无疑,连着崔家也要重创一番了。先前我只顾着嘱咐兄长往苏家身上推,却忘了崔家的事儿。受崔婉素的气受了这么久,如今也总算是要到头了。”
怡昭媛幽深一笑,“崔氏只剩下她家里还算作是她的指望,不过,如今恐怕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罢了。”她话罢,微微语顿也不预备深说下去。便与惠婕妤道:“如今你有了身孕,只等着瓜熟蒂落便是无上富贵,她崔氏能封妃,姐姐封妃的日子自然也指日可待。”
闻言,惠婕妤便神色柔婉的看着肚子,一只手温软的轻轻抚摸,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与喜悦。“封不封妃的也不过是后话罢了。如今虽已近临盆之期,可后宫生养难比登天,你我二人都清楚得很。出了仙鹤送子的事儿,也实在点眼招摇。若不是你使计以藜芦来敲山震虎,恐怕早晚都要被靖妃与崔氏算计!”
怡昭媛盯着惠婕妤的肚子看住了神,怔怔道:“仙鹤送子虽招摇,却未必是坏事儿。姐姐腹中的这一胎,也许真非凡胎也未可知。”
“这话可不能乱说,如今皇后肚子里那个才是正经的……”惠婕妤一顿,再不往下多说。转眸定定道:“我看着苏絮便是浑身上下不自在,这件事儿皇上明说是彻查,却不知道会不会耽误。我想了另一个法子,必定早早了解了她!”苏絮听着惊惧不已,怔忪的探头去听。可惠婕妤此刻正靠近了怡昭媛,二人话说的极为小声,细不可闻,苏絮只间或听见了短短几个字“克、火、治罪”。苏絮心里说不出的害怕惶惑,可再怎么听也听不分明。
“姐姐这主意虽说是有些落井下石,可也的确是个好主意。只是在等几日不迟,且看看皇上预备如何处置她”怡昭媛淡淡一笑,便开始抄经誊卷。
惠婕妤狡黠一笑道:“我可没那个性子耐心去等。我怀着孩子,自然要小心,先不说安昭仪。我看着苏氏很是不老实的主儿,每每见了她,就如见了从前的兰嫔,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怡昭媛眉心一动,并未回话,只低眉很细致的誊写着经卷。惠婕妤见她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忍不住开了口道:“每年总要挑这个时候来为兰嫔抄经,她也受得起吗?”
怡昭媛缓缓道:“受不受得起在她,写不写在我。她自不配享人间香火,我做这些事儿也是为我自己积福积德罢了。”
惠婕妤默默半晌,忽然开口道:“我知道,兰嫔便是你心上的一根刺,碰不得提不得,事情都过去这样久了,你何必呢。”
怡昭媛连连冷笑,“我记挂着她,不过是为了谢谢她,谢谢她教会我安身立命的所在。”说罢,她咬牙,语气亦发狠辣起来,“也让我晓得,若不想被人吞掉,便要去吃别人。未雨绸缪才是最紧要的,否则,我还不会对苏絮下这样狠的手。”
惠婕妤悠悠一笑,“她们都要好好感谢你,免了那么多的折磨苦痛。”
怡昭媛嗤笑道:“若是胭脂一事闹出那日她吃了特意为她准备的那一桌子菜,又何必生了这样多的事儿呢,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
苏絮恍然,原来靖妃不过是被怡昭媛利用的一个幌子罢了。从胭脂一事,她便跌入了怡昭媛的圈套中,由她牵着鼻子将自己一步一步的带入今天的这个局里。难怪那日自己被刘才人下毒陷害,怡昭媛那般叮嘱自己事关重大,随后事情便也不了了之。难怪自回宫后,怡昭媛便对自己的家世好不用心。工部与吏部的事儿也是怡昭媛与惠婕妤早早布置好的,只等着苏云玦一头扎进去。如今苏云玦与她都未能幸免,被林倩蓉与上官锦楠步步为营,算计的丢了身家性命,恐怕亦再无翻身的余地了。
她们的话苏絮再也听不下去,她甚至忘了白檀是如何扶着自己回的流华阁,她只觉着周身如浸在冰冷冷的水里,半点温度也没有,全身从里寒到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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