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此刻齐相宜靠在亭子边儿的凭栏上,允自紧了紧斗篷。苏絮打发了宫人远远的守在外面,自己折了一支连翘在手里。坐在齐相宜身边,望着远处粼粼波光,笑吟吟道:“叶贵人当真是好志气,竟敢打怡妃的主意。”
齐相宜一手扶着腰肢,悠闲道:“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叶氏家中获罪,原本就与怡妃惠贵嫔有关系。她在皇上面前,不是也一口咬定自己父亲冤枉吗?皇上宠着她,也不为这件事上心。可当初弹劾她父亲的人除了怡妃母家还有旁人吗?”
“咱们方才瞧得真切,叶贵人必定是故意朝着怡妃与惠婕妤撞过去的。”苏絮瞧着那金澄澄的连翘花瓣,心里颇为畅快道:“你瞧瞧怡妃方才那副样子,咱们何曾瞧见过她那般神色不愉呢?永远都是一副清高模样。”
齐相宜掩唇,低低一笑:“乔张做致的人,就该用这样的法子整治她。叶贵人软硬不吃的样子,怡妃也大为头疼。”
苏絮眯目,“到底是在后宫淫浸多年,叶贵人这主意打的极好。可怡妃实在是应对得当,就算惠贵嫔要红一红脸,也给出言阻了。”
“叶氏受宠,风头正盛。怡妃自然不必顾忌,可她同惠贵嫔与叶筝之间,到底也存着那些渊源芥蒂。若不避一避,就不怕遭人非议吗?”齐相宜略一思索,很是笃定道:“恐怕叶氏也存着这个心,才会故意给怡妃与惠贵嫔把柄抓。”
苏絮冷哼着笑起,“叶氏面上恭敬,心里可真是盼着怡妃大动肝火,能罚她一罚才好呢。”
齐相宜闲闲的攥着绢子,将裙裾上随风飘落的花叶掸了一掸道:“怡妃凭着才情与好性子承宠多年,若是叶氏想要让她失宠,除了让皇上觉着怡妃的好性子之下是骄矜怨毒,还能有旁的法子吗?”
苏絮凝神片刻,低低道:“叶氏聪慧,晓得拉怡妃下来,必定就要毁其根基。只是未免太过急躁,怡妃如何看不出这一点。她如今虽有皇上的宠爱,太后的眷顾。可到底也是根基未稳,仿佛咱们从前的样子。趋奉投靠都险些性命不保,她如今这样明目张胆。自然是不晓得怡妃绵里藏针的厉害。”
齐相宜温然一笑,拍了拍苏絮的手背道:“妹妹由己及人,一时善心不忍。竟忘了从前与我说的话了吗?”
苏絮扬眉奇道:“什么话,我与姐姐说的话这样多,哪还能句句记得仔细?”
“叶氏当日不给靖夫人脸面,如今也是同样的道理。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就是这些不睦的人首当其冲。总比咱们要好,吃了怡妃的哑巴亏,一心错想到了旁人的身上。也幸亏,咱们两人没折进怡妃的手里,如今想起夏氏小产的那件事。怡妃与惠贵嫔一个都跑不了,一箭双雕的计谋,可不是她们最擅长的吗!”
苏絮漫不经心的一笑,“所幸,之前咱们想着叶贵人能分怡妃的宠,也好吸引旁人的眼光。如今知道叶贵人也个不省心的,越发能引着怡妃去着紧她。咱们两个这里也能放松放松了。”
齐相宜频频颔首,“恐怕今日的事,也只是个开始。叶贵人搭上了戏台子,我只巴巴儿的看着怡妃与惠贵嫔粉墨登场了!”苏絮柔柔一笑,不置可否。又陪着齐相宜歇了半刻,二人便起身仍旧往灼华亭那边去。
第二日,叶贵人便不知道什么缘故而大病不起。六宫私下谣传,皆说不晓得叶贵人因为什么得罪了怡妃,受了惊吓,才无故生病。这话越传越有模有样,连着皇帝下旨要重新彻查敏嫔母家一事,都没让那些宫人转风。自然,霍景嵩日日来往后宫前朝,多少耳闻一些。
这日,皇帝在未央宫陪着英容华用膳,正巧苏絮来瞧齐相宜也在未央宫。皇上烦闷多日,今日倒也颇有兴致。留了苏絮,又着人请了宣顺夫人、元慈长帝姬、苏菱一道用膳。元慈正是活泼的年纪,苏菱伴着帝姬多日,二人很投趣。席间言笑晏晏,好不欢快惬意。元慈与苏菱二人娇俏逗趣,惹得霍景嵩笑容不断。几人边用膳,边闲闲的说着话。元慈说起喜欢御花园千鲤池的锦鲤,便是兴致大开,说着说着。无意间提起叶贵人,“叶母妃羞羞,哭的胭脂都花了,好像永巷里的花脸大猫,把英母妃的绢子都蹭脏了。”
苏絮转首,扫看了一眼齐相宜。两人眸色交换,便互相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意。英容华笑眯眯与皇帝道:“慈儿顶心疼嫔妾的绢子。原本劝着叶贵人,便没的来了一句。倒是让嫔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了。”
元慈乖巧一笑,稚声稚气道:“英母妃心疼慈儿,慈儿也心疼英母妃。”
霍景嵩抚了抚帝姬的额头,温然笑道:“小孩子,谁对她好,她便对谁好。你总一味惯着她,由着她胡闹。她必定是喜欢你,心疼你了!”
元慈小猫舔水一样喝着一勺珍珠翡翠汤,偶然抬头道:“是叶母妃哭的太凶,慈儿见怎么劝都劝不住,就唬她。她听了,真就不哭了呢!”
霍景嵩也不问旁的人,只对元慈道:“叶贵人哭的很凶吗,慈儿知道她为什么哭的?”
“慈儿过去的时候怡母妃虎着脸,叶母妃说是怕怡母妃生气。她都跪了半天,衣襟袖口上全是灰尘,站起来还不停的哭着。”元慈把自己瞧见的全都嘟哝给霍景嵩听,“儿臣也没见过怡母妃脸色那样不好呢,从前怡母妃总是笑眯眯的。”霍景嵩微微颔首,也不多说旁的话。元慈搁下勺子又道:“怡母妃又不会吃掉她,叶母妃怎么怕的好像老鼠见着猫一样。”
宣顺夫人笑着夹了一筷子樱桃肉放在元慈的碟子里,岔道:“慈儿最爱吃这个,今日你父皇特意叫人做了来。”霍景嵩将元慈这话听在耳中,也进了心。
那晚鸾凤春恩车接了怡妃去承恩殿,霍景嵩偶然一提,便着意安抚道:“叶贵人入宫日子浅,又不太晓得礼数。若是冲撞了你,可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再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怡妃闻言,心里不快,却到底噙着笑意问道:“皇上这话是心疼臣妾的身子呢,还是心疼叶贵人?”
霍景嵩含笑将怡妃拢在怀里,含笑道:“朕自然是心疼你的,她如何能与蓉儿相提并论呢?”
怡妃啐一口,轻笑道:“皇上一向最会敷衍臣妾。”
霍景嵩拉她坐在怀里,笑容温润,“朕敷衍旁人,也舍不得敷衍你。”
“臣妾自然晓得皇上的心意,叶氏虽冲撞了蓉儿,可蓉儿也晓得身份,如何会与她一般见识呢。”她清浅一笑,闲闲道:“到底也是叶贵人胆子太小了一点,惠贵嫔不过白白的说一句,让她仔细些,便唬的哭了。”
霍景嵩漫不经心的笑道:“叶贵人初初入宫,性子冷,还是个直肠直肚的人。朕晓得你一向最体谅人,必定不会与她一般见识。”林倩蓉偎在皇帝的怀里,闻听这样的话,面上便不觉现出一丝戾色。霍景嵩低眉去看她,她微微察觉,便立时换成了粲然笑脸。
霍景嵩虽是好言安慰她,可其中的犹疑,却让林倩蓉听得真切。自此,怡妃便对叶筝大有戒心,若非必要,绝不与叶贵人接触。这样子让惠贵嫔实在不解,趁着怡妃来重华宫看望淅儿的功夫,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如今高居正二品妃位,何必这样忌惮叶氏?”
怡妃手里拿着拨浪鼓,一下一下的逗弄着延淅,缓缓道:“我并不是忌惮她,原是现在这个节骨眼里,实在没工夫去搭理她。皇上下旨彻查苏家一事,连御史台都动用上了,我不得不留心。更何况,叶贵人如今得皇上与太后的脸。我何必与她过不去,你也不是不晓得后宫那些长舌妇,没事儿都能嚼出是非。若是当真与她计较,皇上与太后脸上不好看不说。也白白的送了我往日的贤德,”她见延淅笑的纯真无邪,心绪颇好,“我也叮嘱姐姐一句,往日里瞧见叶氏能避着走便避着走。她是个会滋事的主儿,何况,若是她当真有什么差池,咱们两个就是首当其冲。”
惠贵嫔闻言,很是不屑,轻嗤一声道,“凭她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趁着太后和皇上还抬举她一些。我便看着她能得意多久呢!”
二人正说着话,便瞧见有人在外间儿站着,此刻正透过碧纱橱往里面打量。惠贵嫔扬声怒斥道:“是谁鬼鬼祟祟的站在外面?”
暖词忙出声回道:“娘娘,是,是奴婢。”林倩蓉瞧见主仆二人的神色,自然晓得是有话不能当着自己面儿说。当即便伸手抱过延淅,漫不经心,“她既有话要说,姐姐便出去听着吧。”
惠贵嫔神色有些讪讪的,蓄笑道:“我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妹妹面儿说的呢?”话罢,立时吩咐了暖词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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