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不冤枉的,刘采女自己心里最清楚!”苏絮人未进门声先到,刘海若此刻正坐在榻上。瞧见苏絮踏进,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随手便将身边的一把扇子向着苏絮狠命的掷了出去。扇子落地便散了架,打在苏絮的脚边。吴德全忙对着身边的内监道:“还不摁着点,回头再伤了小主。”话罢便去给苏絮请安。
苏絮冷眼看着往刘海若那边扑过去的内监,徐徐道:“不必了。”又对着吴德全微微一笑道:“公公先在外面等着我,过一会儿,刘采女便自然会跟着你走。”
吴德全应了便带人出门,苏絮身边只留了红萼。她不等刘海若开口,亲自蹲下身拾起那一副湘妃竹的扇骨,捡了一处坐定。刘海若身边的宫人见苏絮进门,忙不迭的送了茗茶进来。
自被禁足后,她身边的宫人便越发怠慢起她来。如今竟也看不出个眉眼高低,巴巴的去对着苏絮谄媚,她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便怒气冲冲的过去,抢了宫人手中的茶碗摔在了地上,狠狠的给了那宫女一巴掌,“不要脸的下贱胚子,也不看看眉眼高低。什么样的货都往上巴结,好好的茶叶也要白费了。短命的东西,平日里对我倒是没这样勤勉……”
“刘采女何必跟自己的屋里人动气,有话直说,用不着这样话里带话指桑骂槐的。再打死了可怎么好?”苏絮优哉游哉的捋着手中的扇叶,不屑道。
刘海若此刻转了脸,居高临下的怒视着苏絮骂道:“我用不着指桑骂槐。你比不得她,也值得我费唇舌教训教训,责骂一番。”
苏絮讽刺一笑,“论起规矩,她可比刘采女知事。也懂得如何敬上,晓得本分、守礼。”
刘海若不由大怒道:“呸!不要脸的下贱胚子!凭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踩在我的头上!”
苏絮竟难得没有动气,轻笑道:“凭我是正六品的贵人,而你是末流的采女。皇上亲自赏给我的脸面,怎么?刘姐姐敢对皇上心有怨怼?”
刘海若发了急道:“若不是你巧言令色,蒙蔽皇上。凭你也配?”
苏絮哂笑着开了口,“配不配的都不在刘采女一句话!至于蒙蔽?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一向隐忍你,却并不代表任你欺辱陷害!”
刘海若仿佛听见笑话一般,恶毒道:“你不过是庶出的贱种,连你长姊都要事事让着我,你又凭什么和我争?庶出的贱人,原本就是奴才命!就是让我欺负践踏的命!”
苏絮怒极反笑,冷哼一声道:“刘采女这一口一个庶出,需知,咱们的皇上也是庶出。这样的话你还敢说吗?”
刘海若气的目瞪口歪,指着苏絮便道:“你……”
苏絮未抬眼皮,垂睫看着手中十二折竹骨扇面上绘着的群芳争春图,冷声道:“红萼,对上位出言不敬是个什么错处?”
红萼会意,沉声道:“可掌嘴。”
刘海若听闻掌嘴,当即便厉声喝道:“你敢!”
苏絮心知刘海若这样的脾性,必定不会让苏絮如愿以偿额问出是谁指使她生出画像一事。且,刘海若如今虽被贬斥、禁足,却未必不会有旁人施以援手。此刻,也唯有激一激她许是能有些眉目,当即起身,不待刘海若反应。便是一巴掌打了过去,讥笑道:“有什么不敢?你已是穷途末路,还能翻出多大的风浪?难不成还指望着有人把你救出去?”
刘海若被苏絮这一下,直打的发蒙。她哪里能料到苏絮竟真敢动手!待回神,便是恨得咬牙切齿,当即便要扑上去与苏絮没完。红萼死命的拦住她,刘海若便越发怒不可遏,冲口而出道:“苏絮,你当你还能快活许久吗?我即便指望着有人把我救出去又怎么样?”她刚想说出来,却到底把这话拦在了嗓子眼里。似乎察觉到一般,冷眼笑道:“我偏不说给你听。”
苏絮逼近一步,迫视着刘海若,“这次与柔然的和谈是安妃家出力,她必定不会有这样糊涂的主意来破坏这件事。也不会让靖妃如此,那是谁?究竟是谁背地里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刘海若眉心一动,迅速的低了头,“你已经看出,何必还问我?就是靖妃与安妃的主意。”刘海若话罢,抬头眼里含笑,怨毒道:“苏絮,你不会每次都这样好运,你总会有失宠的时候、会有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必定会有。”她这般赌咒说的苏絮心里莫名的一沉,虽知道这多半是气话。苏絮紧紧拽着刘海若的手腕,此刻竟不觉松了,一种无来由的害怕与担忧侵占了她全部的心绪、与思虑。
苏絮生怕自己失神的样子让刘海若愈加得意,即刻便换上了一副寡淡的面容,冷言冷语,“如今谁更生不如死?”刘海若偏头不再看她,自顾自的坐回到榻上也不言语。苏絮心知再问不出什么,转了身便要出门,忽然想起方才刘海若执意不肯搬走,头也不转道:“奉劝刘采女一句,若是再不想回启曌城,便继续闹下去。皇上的气性如何,姐姐也不是不清楚!”
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刘采女的屋门,满脸怏怏不乐的样子。
苏絮施施然的在湖边散步,将转过一重假山,便见两三个宫女往她这边过来,打头的正是荣嫔身边的大宫女沫儿,见了苏絮,笑说道:“我们小主在清音阁开了戏,请苏小主过去看呢。”
闻言,苏絮便抛了方才恹恹神色,一笑叹道:“荣嫔倒是好兴致,都叫了谁去?”沫儿上前来亲自扶着苏絮,苏絮也不好推却。便就着她的手上了船,往湖的另一端清音阁去。
“除了禁足的刘采女便都去了,奴婢寻了小主好一阵儿,现下许是都到齐了。”
苏絮含笑道:“请的是哪里的班子?唱的什么戏?”
“这边的梆子戏①,听说是河间府最出名的戏班。旁的奴婢也不清楚了。”
说话间,已到了清音阁的后门。
宫人见苏絮到了,引着她说道:“小主们都在楼上坐着呢,敏贵人从这边走。”
苏絮款步提衣上了楼,见各色点心与茗茶已经摆好,唯有荣嫔身边的位置留空。苏絮与众人见过礼,荣嫔便十分亲切的招呼着她坐下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戏单子才送上来。刚要点。”
苏絮含着得体笑意,客气道:“荣嫔姐姐好兴致。”她很少与荣嫔来往,被这样热切的招呼倒是十分不自在。荣嫔李氏话落,便有宫人捧着戏单子递给苏絮。苏絮鲜少看戏,更不懂这梆子戏。如今捧在手里,只推了推道:“请姐姐们先点吧,我一时也没个主意。”
荣嫔抿唇含笑,也不再退让,便自己点了一出《花田错》。接着便是熹婉仪点了一出《乌玉带》,又把单子递给了齐相宜点了一出《芦花记》。便又送到了苏絮的面前,苏絮随手便点了一出《忆秦娥》。她落了笔,把单子送还给宫人传去蒋良媛那里。五人都点完,便让戏班的人去准备。
荣嫔抿了一口茶,悠闲道:“我这一请,可误了熹妹妹习舞?”
姚木槿一向不待见荣嫔,苏絮也奇道她正该练舞的时候,居然不推了,难得能赏脸过来。熹婉仪笑道:“没什么误不误的,先时倒是真好好学了两日。可这会儿学会了,多半就打发时间了。今日倒是借了荣嫔的光,我心里也正想着请个戏班子进来好好的唱一出儿。”
荣嫔含笑着说道:“戏班子我可请完了,若是熹婉仪再有兴致,可请咱们看看柔然的大鼓舞。”
姚木槿一笑,轻巧道:“那有何难的,今日荣嫔做东,明日我便张罗人去请,总还荣嫔一席!”
姚木槿与荣嫔李月凌是今届秀女里唯一两位士族出身的宫嫔,凡事总忍不住暗自比对较量一番。荣嫔做东请众人看戏,姚木槿便觉着她这番逃不了邀买人心的嫌疑。原本在心里瞧不上她,如今又怎能在她面前示弱?
二人言语间,台上便鸣锣开戏。先演的这一处是荣嫔点的《花田错》,这出戏很是欢喜热闹,众人玩笑几句,便也就不复方才姚木槿与荣嫔剑拔弩张的气氛。当下倒是难得的其乐融融,惬意自在。
一连两出戏演完,苏絮渐渐没了兴致。正是神思困顿间,便听见哇的一声,荣嫔竟把方才用的一口奶油酥心卷吐了出来。这一番把她身边的苏絮与熹婉仪惊了一跳,两人免不得要客气的上前关切一番,“荣嫔姐姐这是怎么了?”
荣嫔面上难看,又觉着失了仪实在丢人的很。忍不住怨道:“好好的酥心卷,放了这么多奶油。大热的天也不嫌腻吗?”
苏絮闻言只觉着荣嫔未免矫情,笑道:“嫔妾吃着正好,怎么姐姐吃不得腻?”
齐相宜也在一旁周全道:“不如制些玫瑰青梅汤来,少放一些雨前龙井,最是解腻。”
荣嫔笑着微微颔首,便由着齐相宜安排。她自己抚着胸口,半晌竟又忍不住一阵干呕起来。一旁的蒋良媛不禁叹道:“可要叫御医过来?”
荣嫔摆了摆手,也是实在不舒服。忍不住起身道:“许是中了暑气,我先回去歇歇,等好了再回来陪几位妹妹看戏,可别因为我扫了兴致。”
一听东家要走,众人哪还能安坐的住。几人起身便想着散了也就散了,荣嫔脸上过不去,难免讪讪的不好意思道:“我做东请诸位妹妹来看戏,如今竟是我这个东家坏了兴致。你们点的戏还没唱完,接着看吧。我上后面的厢房里歇一歇。”她话罢,众人相送,便又安坐下来。
正是苏絮点的这出要唱起,蒋良媛嗤笑一声道:“竟点了这出戏,平白的坏人兴致。也难免荣嫔要不舒服了。”她在嘴里咕哝,却到底让苏絮听见了。
注:①这里的梆子戏借用的是河北梆子,非京剧。又是某秋胡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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