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瞧着霍景嵩的犹疑神色,稳了稳心神,垂首恭敬道:“不,臣妾并非要给英妃姐姐求情。皇上最是晓得臣妾的性子,有些该说的话必定是要说出来的。纵然臣妾与宁姐姐都被牵扯上同流合污的嫌疑,可也不得不向皇上进言。”她语顿,极是恳切的望向霍景嵩,“苗寨里便有孕妇误食龙爪草诞下畸胎的事儿,英妃若是无故诞下重瞳自是不祥,可被人陷害,那又如何怪在英妃身上。”苏絮自知这番话有些牵强,便越发软了语气,道:“英妃姐姐在皇上身边多年,到底也是与皇上贴心的枕边人。先后去了两个孩子便已经让英妃伤心欲绝了,皇上若是当真要依着祖训降罪赐死,往后念起往日的情分,便当真连个相对的人也没有了。”
霍景嵩眯目静静的看着苏絮,这一番叙叙的话说完,他忽然起身负手背对着她,也不言语。苏絮心里高高的悬着,手指不自觉的绞着被角的缎子。过了半晌,方听霍景嵩缓慢开口道:“重瞳的事儿已经出了,旁人不会在意英妃到底是不是被人陷害。”
苏絮看不见霍景嵩此刻的神色,自然也不能猜测辨别他的心思,“三皇子已经薨逝,当初重瞳的事儿除了乳娘也没有旁人晓得。皇上若是……”苏絮语顿,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急进。当即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的开口,“何况今次的事儿,皇上也让在场晓得此事的妃嫔不许外传,有几个人是晓得三皇子重瞳的?”
霍景嵩倏地回首,看着苏絮一字一句的问道:“敏妃,你当初知不知道三皇子重瞳的事儿?”
苏絮心里一颤,眼神不敢有丝毫的闪躲回避,面对着皇帝探寻的眼神,流露出坚定又真切的表情道:“不知道,臣妾与宁淑仪都不晓得此事。”
霍景嵩面无表情的盯看着苏絮,良久,缓缓的走过来,为她抚了抚额间跌落下的碎发,轻声道:“好好歇下吧,你身子虚得很,别操心别的。”
苏絮丝毫瞧不出霍景嵩的心思,她只觉着哪一处怪怪的说不清楚。她不敢多嘴,当即软软的嗯了一声,顺着霍景嵩的手势躺下。皇帝只扔下一句“朕改日再看你”,便转身匆匆离去了。
方才只有苏絮与皇帝两个人在内室,天色已晚,这会儿见着皇帝离开,白檀与绿杨跟着送霍景嵩出去,立时进了内殿。两人瞧着苏絮恍然失神的样子,绿杨不觉讷讷问道:“皇上怎么没留下?”
苏絮微微摇头,勉强开口回答道:“本宫身上不便,总不能让皇上留着陪本宫吧?”
绿杨不觉小声嗫喏道:“昨日皇上便留下陪娘娘了。”
苏絮没立时回答绿杨的话,而是转首看白檀,缓缓开口,“许是我太着急英妃的事儿,急进了。”
白檀略略摇首,安慰她道:“梁选侍既被贬黜禁足,必定没有功夫顾得上英妃娘娘的事儿。便是熹昭仪经过娘娘小产一事,只怕如今也不大敢轻举妄动。可重瞳的事儿,总要有个结果。娘娘若不趁着这个关窍求情,只怕错过时机。”
苏絮不置可否的点头,可心里仍旧七上八下的。她瞧着霍景嵩出门的时候神色有异,她便也提着一颗心,烦乱的想着,若霍景嵩因为这件事儿动怒生气,可要怎么办才好。她已经许久没尝过失宠的滋味了,若是在这个关头失宠,恐怕必定是要处境艰难了。
果然,霍景嵩连着五日再没踏足储元宫。苏絮才小产,便被皇帝如此冷落,后宫之人如何会不觉着是苏絮的好日子到头了!
不过皇帝没往储元宫来,英妃那事儿也迟迟没个结果。
没有这个结果,便让苏絮始终忐忑不安。如今这样的情状,杀不杀、留不留英妃全然在他一念之间。苏絮的那番话便是赌霍景嵩会顾念往日的情分,也会看在接连夭折两个皇子的份儿上。
日子眼瞅着往八月进,圣驾眼瞧着便要回返启曌城。苏絮这两日已经开始下地走动,这天黄昏,她站在储元宫正殿的连廊下面看着天边将要消逝的晚霞,那太阳红彤彤的刺眼。映得她眼睛立时泛起了红光。苏絮靠坐在栏杆上,微微闭目。此时便听见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她忽的睁眼回身,便瞧见霍景嵩远远的走来,面上带着许久不曾见过的温润笑意。
苏絮微微发愣,眼泪珠子立即夺眶而出。可她这眼泪却不是因为对皇帝的思念,更多的是庆幸,皇帝连日的冷落不是失宠的前兆。还有,皇帝能前来看她,那么必定也是要宽恕齐相宜的关系。
霍景嵩阔步走来,见着苏絮眼泪不自觉的往外涌,当即朗声笑起。进前捧着她的脸颊,为她拭了拭泪道:“好好的哭什么?”
苏絮十分不自在的想要别过脸,却是坳不过霍景嵩的守劲儿,自是又羞又恼。“臣妾以为皇上不来了。”
霍景嵩哈哈大笑起来,将她拢进怀里道:“朕怎么舍得,这几日也是朝堂的事儿耽搁了。”他说着握住苏絮的手,蹙眉道:“手这样凉也不晓得进去,这个时候不像前些天那么暖和了。着了风,落下什么病根儿可要怎么办?”
苏絮推了推霍景嵩,娇嗔着开口,“绾儿以为皇上往后都不来了呢!”
霍景嵩拢着苏絮往内室进,一壁走,一壁抬手捏了一把苏絮的鼻尖儿道:“促狭的妮子,若是朕不来,指不定你要怎么在背地里埋怨朕呢!”苏絮听见他这样温暖的话语,可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苏絮被霍景嵩拉着坐在贵妃椅上,整个人都靠在霍景嵩的怀里。他轻轻柔柔的扶着苏絮的肩膀,道:“朕细细的想过这件事儿,便如你说,既是旁人都不知道,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英妃那边也不必处置了。”
“皇上可不哄臣妾吗?”苏絮大是惊诧的看着霍景嵩,将信将疑的反问道。
霍景嵩笑道:“不哄你,方才过来的时候已经让人撤了英妃宫中的看守了。”
苏絮实在没想到当真能帮着齐相宜全身而退,她以为若要留住性命,齐相宜必定是要贬斥亦或是其它了。她愣了愣,才立即起身,向着霍景嵩一福道:“臣妾谢皇上明鉴。”
一众后宫嫔妃只晓得英妃被禁足,敏妃没了孩子之后便一连近十天被皇帝冷落。如今皇帝骤然下旨撤掉了甘泉宫的看守,又一连两天宿在了储元宫。这些日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嫔妃们,自然又要重登储元宫的门,多多讨好苏絮。
八月十五之前,圣驾总算从上林苑返回启曌城。上林苑如水中游鱼一般缓慢惬意的生活,重新换成了启曌城庄严肃穆、规规矩矩的日子。上元十二年刚入宫的秀女便都不大适应忽然而来的繁复礼数。如此,一直到上元十三年的十一月,返回启曌城的日子过的总算相对顺遂。
前朝的朋党之争越发极烈,霍景嵩琢磨打压梁家与李家两边,将第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扶起来。如此,倒也没有闲暇留心后宫之事。
这一日,刚刚云开雪霁,天气冰冷冰冷的让人懒怠行动。苏絮带着元慈、延泓去御苑里踏雪。延泓对雪有着与生自来的好感,没到冬天,小家伙儿便是不愿意错过任何一场冬季里的大雪。
苏絮领着两人去了浮碧亭的抱厦,她到冬季一向畏寒,便也不跟着去玩雪,自己坐在抱厦里静静的用着茶。跟着的奴才大多半都被她指出去照看延泓与元慈两个。这会儿抱厦里便是静静的没有声响。
“啧啧,好好的人,不过是一年多的功夫!”苏絮正想着,抱厦的另一端便传来了极小的声音,
“原本以为是享福去了呢。”另外一个人这样说着,嘴角便不自觉的撇了撇。
陪着苏絮的春如正要出声喝止,便忽然被拦了下来。苏絮小声的侧耳去听外面的人,道:“好好的生个孩子,竟然是个死胎。她那母家全都巴望着她呢,如今到底是指不上了。”
苏絮听着两个人低声的嘀咕着,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极关键的话。可她这会儿实在无聊的狠,便也不让春如打断二人的谈话,她越发细致的听了起来。
“倒是淮安王府该怎么办,到这个份儿上总不能休了她。留着又是个碍眼的!”
“妹妹可操心多了,连着淮安王妃都没在乎碍不碍眼呢!”
两人说着说着,不觉极为诡秘的笑起,道:“说是外面传言淮安王妃一直生不出儿子,自然要防着唐如宝的这一胎了。淮安王风流倜傥,处处留情,若是淮安王妃没有那些手段,如何将淮安王府主持的这样好!”
其中一人窃窃的笑起,揶揄道:“仿佛妹妹在淮安王府住过似的。”
另一边讥讽不屑的声音,“宫里宫外,还不都是一样的吗?便是敏妃的那一胎,你说,当真是梁选侍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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