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有好眠,天刚蒙蒙亮苏絮便再无睡意。她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帷幔上垂下的穗子,直到初升的熹微晨光将那暗红色的穗子镀上一层金光。她才又闭了眼睛,心中仍旧是昨日的惊悸。不多时,帐子外面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轻微声音。
苏絮允自坐起,抬手掀开床帐的一角。白檀见状,轻声询问道:“娘娘现下起身,还是再眠一眠?”
“叫绿杨进门收拾吧,去齐姐姐那边瞧瞧。”苏絮顺势下了床,趿着绣鞋起身坐到了临时的妆镜旁。望着铜镜中的憔悴样子,眸中一沉,静默半晌方叹息道:“还是先不去那边了,请昭大人过来。”
白檀喏喏应了,出门去让绿杨打了洗漱的水。待苏絮收拾妥当,才着人将昭云归请来。二人相见之下,尽管昭云归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苏絮心里,总免不得尴尬的不自在。以至于在昭云归进门行礼之时,连叫起也忘了。白檀轻微一嗑,才让苏絮又镇静下来。
昭云归甫一进门,就已经瞧出苏絮神色不对。心里难免要心虚,允自怀疑起那日所言是否都入了苏絮的耳中。苏絮也不言语,略略抬手请他坐下。彼此各怀心思的静默半刻,倒是昭云归先受不住,开口询问道:“娘娘召微臣前来,可是身上不舒服?”
苏絮微微咬唇,定了定神色方开口,“不是我身上不舒服,是,是本宫有旁的事儿要请昭大人帮忙。”
昭云归怔怔颔首道:“娘娘有何吩咐直言便是,微臣若是力所能及,自然没有不可的。”
苏絮寡淡一笑,“并不是难为大人的事儿,医者父母心,是救人性命这般行善积德的事。”
一连多日,苏絮对昭云归都是淡淡的。每日诊看伤势,也总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肃穆样子。昭云归原本颇有疑惑,如今见她又是往日的模样,心里才将将安心。忙揖手道:“既是行善积德的事儿,微臣自是责无旁贷!娘娘请说吧。”
苏絮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眼扫看着房门那边可稳妥。见四下无虞,才及轻声道:“本宫希望,昭大人告诉皇上。英昭容受到惊吓而忽然临盆,以至三皇子胎里不足,染上急病,忽然暴毙!”
昭云归眉心剧烈的颤动,难以置信的看着苏絮,怔忪着开口问道:“暴毙?”苏絮垂眉不看他,也不做声。昭云归眼神转冷,沉声道:“英昭容与娘娘是患难之交,难道娘娘要对英昭容……”
苏絮也不觉冷冷的笑出声来,抬眸静默的凝着昭云归,问道:“怎么?在昭大人的眼里,本宫就是这样的人吗?”
昭云归看不透苏絮此刻所思所想,也为自己这番不明就里的糊涂猜测而颇有愧疚之意。他连忙垂首,冷硬道:“恕微臣愚昧,还请娘娘直言明示。”
苏絮咬牙,心里苦涩着一字一顿道:“三皇子,他是,重、瞳、子。”昭云归闻言,似是听错了一般。一时回不过神,讷讷的抬头去瞧她。苏絮嘴唇发颤,定定看着昭云归,旋即又闭目,哀声叹道:“他的眼睛是重瞳。想必昭大人比我更清楚,重瞳子是个什么下场。”
昭云归将将回过神,又道:“三皇子是重瞳子,那四皇子呢?”
苏絮摆首,“不知道,四皇子尚未睁眼。若他也是重瞳子,齐姐姐在后宫里,恐怕再无容身之地。昭大人说,本宫托你的这件事,是不是救人性命,行善积德的事儿。”
昭云归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苏絮,缓缓道:“娘娘预备如何,娘娘预备如何将这件事遮过去?”
苏絮睁眼,也不瞧昭云归,极慢的开口,“桃代李僵,偷梁换柱。”
昭云归身上发颤,却也晓得苏絮这般必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他蓦地抬头,再顾不上那么许多,忍不住低声喝道:“糊涂,若是这件事让皇上知道。你……”他将这个你字脱口而出,才恍然惊觉语中的不对。这番关切话语,听得苏絮也也立时不自在起来。昭云归忙跪地,垂首恭敬道:“请娘娘恕微臣不敬之罪,只是这重瞳子为大齐所不容。一旦皇上知道,娘娘便是欺君之罪。”
苏絮心里一沉,清凌凌道:“那昭大人是帮本宫,还是不帮?”苏絮双眸一转,忽然狡黠道:“若是昭大人不帮,还有李大人不是嘛?宫里的御医那样多……”
“帮,微臣自然要为娘娘奔走。”昭云归脱口而出,尽管心搅在一起的转着圈忐忑不已。却更担忧苏絮的安危,他如何能拒绝。
苏絮方才说的那番话尽管是想让昭云归答应,可听见昭云归应下的这般干脆,不觉在心里又怨又恨。她立刻别过头,再不看昭云归,定定道:“既是如此,昭大人便先想个法子,让三皇子不能睁眼……”
苏絮话未说完,绿杨便神色慌张的闯进门道:“娘娘,皇上来了!”
诸人闻言,皆是心中一悬。苏絮忙开口问道:“圣驾到哪儿了?”
绿杨颤颤道:“先去了齐昭容那边,只怕是去看三皇子与四皇子去了!”
苏絮心里咯噔一下,连道不好。立时起身带着几人往齐相宜那边走。待行至齐相宜的厢房门口,便见御前的人、子衿与熹容华身边的紫苏等人都候在外面。见苏絮到来,众人立刻请安。苏絮来不及免了她们的礼,匆匆进门。霍景嵩此刻不晓得抱着哪个皇子在怀里正看着,苏絮慌忙进屋,险些被门槛绊倒在地。白檀立时上前扶住,握紧了苏絮的手,蹙眉摆首。
霍景嵩听见了响声回头,见是苏絮匆匆赶来,转身把孩子放在了香茹的手里。香茹仿佛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魂飞魄散的愣在原地,勉强将孩子接过,面上尽是心惊胆战之色。所幸,皇帝此刻的心思被苏絮攥住,才没瞧出其中不妥。苏絮见霍景嵩回身的时候笑意犹在,这才放下一颗悬起的心,正了正身子,进前盈盈一福道:“皇上怎么今日过来了?事先也没个信儿过来,到让臣妾们怠慢了圣驾。”她说着,忙含笑睇了一眼香茹道:“你们娘娘怎么还不出来?”
未待香茹说话,霍景嵩徐徐一笑开了口道:“宜儿未出月,你身上的伤也没好。朕有心来瞧一瞧你们,何必还要惊动你们!”霍景嵩说着,缓步走进苏絮,虚扶她一把道:“宜儿还没起来,朕便先来瞧瞧沐儿与泽儿。”他说着,抚掌一笑,轻快道:“是朕来的不是时候,孩子也还睡着。”
苏絮闻言,这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忙去上前挽住霍景嵩的胳膊,“皇上这个时候过来,想必早膳也不曾用过。臣妾让人先准备了可好?”苏絮说着,眉心微垂,轻声道:“这两日三皇子的身子不大好,这时候正该让昭大人瞧瞧。”
霍景嵩微微挑眉,落眼在外面候着的昭云归身上,犹疑道:“三皇子怎么了?”
苏絮迅速的睇了昭云归一眼,微微眯目。昭云归极沉稳的进前,垂首开口道:“因着英昭容受了惊惧骤然临盆。致使三皇子先天不足,如今有轻微肺热之症。”
霍景嵩不觉皱眉问道:“四皇子如何?”
昭云归恭谨回道:“四皇子倒无甚不妥,”昭云归余光瞧见皇帝面上隐隐有些疑惑,立时开口解释道:“双生子在母体中,原本就易出现一强一弱之状,想必四皇子比起三皇子要强健,所以没有不足之症。”
霍景嵩恍然了悟的点头,“好好照看着三皇子。”
昭云归忙道了句是,躬身进了厢房的房门。苏絮陪着霍景嵩出了房门,便见姚木槿抱着延泓从齐相宜的房中出来。她面上一怔,便见姚木槿笑意盎然的进前。象征性的微微一福,笑眯眯道:“妹妹不在的这几日,泓儿总睡不好。我心里猜测,恐怕是想你的缘故。”
苏絮瞧见延泓,心里才稍稍有些畅快,忙将孩子从姚木槿的怀中接过来。延泓原本在姚木槿的怀中躁动不安,如今被苏絮抱在怀里,立时便安生下来。面上也有了笑颜,小手一抓一抓的对着苏絮呀呀说话。苏絮见延泓这般,忍不住在心中一阵柔软温暖。
霍景嵩瞧着亦是安慰,正欲开口。齐相宜与江沁澜两人已经梳洗整理完毕,一时匆忙的推开门,进前给霍景嵩请安。二人神色掩不住的憔悴慌张,皆垂目,恭恭敬敬道:“皇上万福金安,臣妾、嫔妾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霍景嵩忙将齐相宜扶起,关切道:“你还在月中,不宜惊动。何苦要出来,早上天凉,吹了风往后易落下病。”
齐相宜闻听皇帝这番关怀话语,心里不觉发酸,眼圈儿也跟着红起来。苏絮见状,立刻出言道:“还是进去说吧,齐姐姐这般憔悴,是昨个儿照顾三皇子太晚的缘故吗?”苏絮说着,忙上前扶住齐相宜,又睨了江沁澜一眼道:“虽说三皇子肺热不好,可姐姐在月中,也要多多顾虑着自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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