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轻嗯一声,拍了拍白檀的手小声道:“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是为我好。”白檀见苏絮这般神色,默然一笑道:“不过奴婢也知道小主的心性,说便说吧,奴婢小人之心,也是希望为小主想着小主顾虑不到得。如今宁贵人与小主没有长短之争,即便她真有什么图谋或是深藏不露,也不过是抢走那诗罢了,不至于害了小主什么。”
苏絮低眉,略做思量道:“我晓得怎么说,咱们不必跟她都说了。”她点点头,帮苏絮扶了扶有些松散的发髻,搀她起身。苏絮拿了那本诗集往暖阁去。
宁贵人看《齐略史》正入神,苏絮进屋时她都未有察觉。苏絮静静走到她身旁,瞧见江沁澜眉目微蹙,周身笼着一股淡淡的清愁,似乎整个人都看进了那书中。苏絮低笑一声,才把她拉了回来。宁贵人猛然间回神,见苏絮拿着诗集出来,笑道:“怎的去了这么半天?”
苏絮笑一笑坐下与她道:“昨晚睡前丢在书案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才在地下瞧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去的!”宁贵人温然一笑,苏絮便探了身子过去,“姐姐是看什么看的入了神?”
宁贵人摇一摇头,盯着桌案上的琴筝道:“从没听你说过会弹琴的。”
苏絮笑吟吟道:“我何曾会弹琴呢,前儿个与皇后说话,闲闲提了一嘴,皇后娘娘便赏了这琴给我。”宁贵人起身,双手在琴弦上抚了又抚。苏絮见她今日神情怪异,不禁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宁贵人回神一笑,对苏絮道:“哪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第一次瞧见这么好的琴,瞧住了神。”说罢她粲然一笑,“可见皇后娘娘是极喜欢妹妹的,随意赏了一把这样好的琴。”
苏絮一愣,“姐姐快别和我卖关子,宫中的东西自然不是凡品。只是我从来不懂这个,这琴很好吗?”
江沁澜柔柔一笑,一双如水双眸凝着那琴,神色十分温柔珍惜,“若是我没记错,这琴是鲁仲的揽清辉。”她这样一说,苏絮亦发好奇道:“可见我是个俗人了,不成想这筝也有名字!”
宁贵人伸手一抚那琴弦,一阵清泠乐声从她指尖溢出。再回身,笑看苏絮道:“是把好琴,相传是秦时武帝为他的爱姬请当世名家鲁仲而造。”说罢她抚着那琴道:“妹妹只要摸一摸两侧暗纹便可晓得,这揽清辉的贵重。”苏絮忙起了身去摸,指尖触到琴身,她悠悠一笑道:“两边皆是历代大师的刻文,必然假不了的。”
听她一番说辞,苏絮暗暗心惊,只是面上仍带着笑意对她道:“这琴好好的给了我,便是糟蹋了。”
宁贵人眼波温和的看着她,轻轻一笑,“你只管好好的学便是了,你这样伶俐聪慧,必不会负了这揽清辉。”江沁澜的这一句话正说到苏絮的心坎儿里,便含笑直言道:“学不学的会还要劳动姐姐,恐怕请宫里的琴师要笑话我的。”说罢苏絮眼眸一垂,归坐道:“也是未免那些个闲极无聊的人说我是为讨好皇上……”苏絮声音略略低了下去。
江沁澜笑眯眯打断她道:“讨好皇上有什么错处,她们一个个儿不都这样做,谁又议论得着谁呢!”
苏絮微微颔首,依然神色窘迫道:“我还有一个考量,若是学不好,姐姐还能给我保密,全当我没学罢了,若是让琴师来教,学不好就要丢人呢。”
宁贵人一笑,坐下道:“我应了你这差事便好,也不出去说,待你学好了。让那些瞧你笑话的人大大的惊讶才好呢!我也全当看一回热闹罢了。”
因着齐相宜应了自己,苏絮心里越发有了着落,此刻眉开眼笑道:“先谢过姐姐。”
宁贵人故作严肃道:“你可先别笑,我这老师可严肃的很。”
苏絮做出一个恭谨害怕的样子,宁贵人微微摇头,二人相视笑起。半晌,江沁澜才缓了缓道:“你不是要让我看诗词,倒是什么让你入了心。”
苏絮将那本诗集递到宁贵人面前道:“让揽清晖给岔过去了。”
江沁澜接过诗集闲闲问道:“这诗是什么名字,又是谁写的?”
苏絮翻开那本《齐略史》,正翻到的是大齐建武元年,玄宗朝的史事。听她问起,低低唔了一声,随意说:“仿佛是国子监的监生所作,叫《长恨歌》。”苏絮见江沁澜没声响,便继续翻着书道:“听闻是国子监顶有学识的监生,”她话落,眉目一转,笑问道:“说不准姐姐也认得,令尊不是国子监祭酒?”苏絮说完,江沁澜仍旧不出声。苏絮抬头去瞧她,见她怔怔的盯着书页不言语,又低唤了两声道:“姐姐,姐姐?”
江沁澜缓缓抬头,神色如常道:“叫什么名字?”
苏絮一时想不起来,只回说:“仿似叫什么柳、铮的。”苏絮对她赧然一笑道:“上面写着,我倒是记不大清了。”
江沁澜翻看着扉页读到:“柳逸铮。”
苏絮连连颔首,“对,就是他,”苏絮臻首一低,头倚在手臂上瞧着宁贵人问道:“姐姐可认得他?”
江沁澜软软一笑,抱着那诗集摇摇头对苏絮说:“我爹爹回家从不说公事。府上宴客,也从未见过的。”
苏絮哦了一声便又去看《齐略史》,半晌,便听她低低吟诵:“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她语中一梗,似是凝噎一般。苏絮抬头去看,只见她双眼垂泪,倒是唬了苏絮一跳,忙递着绢子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落了泪?”
江沁澜恍然看着苏絮,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笑道:“没有什么,方才我也正看《齐略史》玄宗的本纪,如今又看了这《长恨歌》,委实为玄宗与杨妃伤怀。”她收了泪,对苏絮笑道:“难怪让你入心了,实在写的入情入理,就仿佛亲眼瞧着一样。言辞深撼人心,叫我看着不得不落泪。”
苏絮随着她点头,亦重复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不曾想,帝王家也有这样动人、一心的爱情。”
江沁澜看她无比动情,微微撇嘴道:“只不过到底是凄凉收场,任凭玄宗如何宠爱疼惜杨妃,最终也不过落得个花钿委地无人收的结果。”
苏絮苦涩一笑,“可到底也有过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日子啊。”
江沁澜偏头,怔愣着问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话中有话的含笑望着苏絮问道:“妹妹是喜欢长长久久的,还是喜欢一时一刻的?”
苏絮心中一动,转首也不瞧她,沉吟着道:“时间又有那个女子,不盼望得到夫君长长久久的宠爱呢?”
江沁澜垂目低声一笑,自嘲道:“身在帝王家,想也白想了。”苏絮犹自不解,江沁澜虽不得圣宠,可瞧着她平日里也是顶不上心的。这一番话若说是触及自身的伤心事也就罢了,何以江沁澜也跟着这样伤怀。苏絮猜想,或许江沁澜的心里也同齐相宜一样,是惦念喜欢着霍景嵩的。可到底她是最与世无争、明哲保身的人,才有这番感怀伤心?苏絮一时想不通,也不预再多想,抬眉笑着岔道:“姐姐过目不忘,看一眼倒是记得清楚。我背了两日才背下来呢。”
江沁澜低眉笑道:“不过是对玄宗与杨妃的故事耳熟能详罢了,”说罢笑看向苏絮问道:“这首诗你看不懂吗?”
苏絮微微颔首,赧然笑起,“这诗虽不算难懂,可有些字句总说不上意思。故事我也有些耳闻,不过不慎清晰,还要劳烦姐姐给我讲讲杨妃,这《齐略史》里的玄宗本纪也只是略略一提。”说罢苏絮压低声音道:“后面记录中,也不过是寥寥一笔带过。宫里关于史记的书也不敢提杨妃,只那几字就算了,旁的本朝史书本纪,我又不敢让人从外面送进来。还是姐姐博闻强识,比我知道得多!”
江沁澜呷了口茶,放下手上的诗集坐直了身子对她道:“我也只把我知道的讲给你听,不过是些传闻。”苏絮点头,一只手拄着下颌。江沁澜挑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便缓缓开了口道:“听闻玄宗之所以顺利继位,是孝文皇后逼宫的结果。而孝宗皇帝最后也驾崩在明山的大悲寺中。”
她声音压得极低,这传闻苏絮是从未听说过,掩了口惊诧道:“当真是吗?”
江沁澜见我这样子,略略摇头对她道:“不过是野史谣传,不止玄宗如此,便是当初孝宗继位也是逼宫。”她轻笑起,语带无奈道:“为了皇位,弑父杀兄又有何难,历朝历代的皇家皆是如此。”
苏絮凝着她散出冷意的双眸问道:“那姐姐可信孝宗与玄宗皆是逼宫上位的吗?”
注解:《长恨歌》这块呢,某秋把唐明皇和杨贵妃直接搬进了大齐的历史中,但是其中也有许多恩怨情仇是不一样的!!望天,如果可以的话,某秋可以顺道把杨妃兰音与玄宗霍云逸的各种纠葛写出来,不过要等到下下本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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