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嵩出了建章宫,便闻听怡妃在昭阳殿前久跪,中了暑热而晕倒,自然要去毓秀宫中瞧瞧,那晚便也留在了毓秀宫。第二日怡妃好转一些,仍旧去凤寰宫脱簪待罪。皇后在内殿歇着,依然遣人欲送她回宫。怡妃坚持不去,直到霍景嵩下朝到凤寰宫,才勉强将她送回披香殿。
皇帝因着怡妃之事,一连两日都没有踏足长乐宫,苏絮也并未往南书房去。她与齐相宜猜测,怡妃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估摸不出两日的功夫,寿宴一事就会有个说法。
事情挨到了八月十四这一日,尚食局才有了眉目,原是司膳寺的司膳亏空,其中还牵扯到内府局的副总管。二人挪用了银钱,所以采买进来的鱼都不新鲜。有那么一条是在宫外染了热毒,正巧就是荣修媛吃的鱼羹。事情虽是太过恰巧,解释起来也实在勉强。不过皇上无意在彻查下去,这件事便也算揭过了。自然,怡妃也并未被霍景嵩责备,收回协理六宫之权,不过是叮嘱她要多与两位夫人学习。而涉事的宫人,免职打发去了暴室服苦役。
苏絮听闻这番事端,倒也并不惊讶。过了晌午,苏絮循例去凤寰宫侍疾。才到凤寰宫外的宫道上,正见江沁澜从凤寰宫里面出来。因着她病了多日,两人也是许久没见。骤然在这里瞧见,苏絮倒觉着稀奇,不禁一怔,立时蓄笑询问道:“姐姐的病好了?”
江沁澜温然笑道:“不碍了,御医细心调理过,如今已经好全了。”
苏絮柔婉含笑,“前几日听熹姐姐提起,不想好的这样快。今日瞧着姐姐红光满面,想必心情好,身子也好了!”
江沁澜目光灼灼有神,确实比往日瞧着精神许多,“让你们操心了,好东西成日的往缀锦堂送,若是再不好,只怕要辜负你们了!”江沁澜语顿,低眉轻声道:“何况我一直病下去,若是来日再有热毒这样的事,只怕也说不清楚。”
苏絮晓得江沁澜心思伶俐,方才本还疑心她为何转了心意,闻听她这话,倒也觉着在理。浅浅笑道:“旁的实在不必放在心上,姐姐身子好了才是要紧事。姐姐来昭阳殿问安,皇后娘娘可召见了吗?”
江沁澜清润一笑,“见了,听说皇后娘娘受了惊吓,才病势复起。多日未曾来昭阳殿请安,悬心不已。今日一见,皇后娘娘气色倒是大好!”她微停一停,转了话头道:“皇后娘娘寿辰那日各宫姐妹都献了礼,我病着也不能尽心意。明日中秋夜宴,我想上殿补上,妹妹觉着可好?”
她一向不喜抛头露面的出风头,也从不在乎这样的事。今日她病好来昭阳殿请安,就已经稀奇。如今又主动问起,越发让苏絮疑惑不解,怔愣着开口道:“姐姐有心了,只是姐姐一向不喜欢这样露脸的事儿,明日列席之人除去后宫诸妃,还有皇亲贵戚、外臣一类的。”
江沁澜淡淡含笑,很是自然的轻声道:“我觉着妹妹从前说的话很对,荣修媛发热虽没有牵扯到我。只是想起当日同桌之人也有英贵嫔,若是英贵嫔也不当心染了热毒,只怕就要怀疑到我的头上了。”她语顿,缓缓叹息道:“我不想做卫良媛。”
苏絮随口一问,竟惹出江沁澜这般感叹,当即也是一笑宽慰道,“姐姐想清楚了自然好,不过有咱们几人互相扶持着,姐姐必定不会步卫良媛的后尘。”江沁澜默然点头,两人一时安静,苏絮复笑问道:“明日姐姐预备表演什么?”
江沁澜笑道:“我也只有弹琴那一个长处,只是我一个人去到底胆怯,不晓得妹妹可愿意陪一陪我?”
苏絮柔婉笑起,“姐姐若是不嫌弃,有何不可!”
江沁澜大为欣喜着笑道:“现下妹妹是要往哪儿去?若是有功夫,便去棠梨宫小坐如何?”
苏絮微微一笑道:“现下还要去凤寰宫侍疾,等黄昏的时候,我再去姐姐宫中商议。不过眼瞧着明日就是十五了,今日才准备是不是太迟一些?”
江沁澜略略摇头,也不急着将计划说出,到开口催苏絮道:“既是侍疾,妹妹也不宜让皇后娘娘久等。晚一些再说吧。”
苏絮颔首相应,送别江沁澜,转头便进了凤寰宫。顾臻为列席中秋夜宴,这几日又开始大补起来。昭云归用人参为她吊着气,只是他曾偷偷与苏絮说过,恐怕顾臻过不去十月。旁人瞧着皇后不过身子羸弱,六宫也是日复一日的各自忙碌。唯有苏絮晓得山崩之事将至,瞧着顾臻的样子,仿佛要在大渐弥留之际拉上太后与怡妃。她不晓得皇后的计划,也不过日日小心谨慎的准备。她心知,皇后若在临终托孤给她,那么往后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加凶险。
顾臻今日已经下床走动,不复前几日那般虚弱委顿。见苏絮进门,免了她的礼方笑道:“刚才宁容华才来过。”顾臻刚用完药,此时正撂了药碗。
苏絮自然的进前碰过茶盏递到顾臻面前,恭谨笑道:“方才在宫外瞧见了,难得宁容华有心。还与臣妾说起,明日要上殿献艺,当做是为皇后娘娘的生辰补上寿礼。”
顾臻接过茶盏含了一口在嘴里,漱过吐在漱盂里道:“她这副样子,让本宫也是极不习惯。不过人总有想开的时候,以她的品貌德行,若非刻意避宠,皇上如何会薄待。何况她父亲在前朝也是肱骨之臣,大齐的栋梁之才都是他的门生!”
苏絮收回茶盏,旋身放回子樱捧着的盘子上,闲闲道:“臣妾听说,柳状元在吏部任职后,颇受皇上器重。三甲都是江大人的弟子,皇上也有心让江大人往后在上书房行走。教导皇子课业。”
顾臻温婉一笑,“如今两个皇子都尚在怀中,还要好几年的功夫才能进上书房呢。”她说到此处,心里一时难过,忙转口道:“这几日可去关雎宫看过吗?”
苏絮含笑点头道:“昨日与英贵嫔一道去看过了,荣修媛与月夕帝姬都好了。御医细细的帮帝姬检查过,因是未足月降生,有些先天不足的弱症,往后要精心着养了。”
顾臻缓缓叹了口气,“又是个多灾多难的孩子,”她话落,转眉微微笑起,“不过帝姬总比皇子好养一些,能安然降生已经不错了。荣修媛母子平安,多亏了你当机立断,皇上对此也赞不绝口。”
苏絮闻听顾臻提起霍景嵩,面上便有些恹恹的,“这几日皇上往毓秀宫中走动多过关雎宫,昨日臣妾过去,荣修媛面上虽不说什么,心里仿佛也大不好受的。听私下里议论,荣修媛因着是帝姬并非皇子,很是冷待帝姬。”
顾臻冷哼一声道:“怡妃学会了瑾嫔的招数来对付本宫,也真是本事。不过这一次安然过去,未必次次都能如此。”
苏絮抿唇道:“皇上待怡妃很有情义,何况帝姬再好,也比不过皇长子。”
顾臻淡淡开口,“这话该让荣修媛听见。”
苏絮眉心颤动,垂目恭敬道:“荣修媛万般艰难生下小帝姬,到底比不过怡妃乔张做致。私下里传的厉害,想必不过两三日便会传进荣修媛的耳中。”顾臻闻言,笑意越发深沉起来。苏絮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便去偏殿看延泓。待她从昭阳殿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
仪驾到了棠梨宫,苏絮款步走进缀锦堂。秋高气爽,天色极好。斜阳铺满缀锦堂的院子,色灿如金,照在琉璃瓦上,夺目灼眼。
江沁澜此刻坐在院子中树冠下的阴凉里,一色青碧盘金彩绣锦缎衣裙,外罩一件月白绉纱外裳,长裙曳地,鹅黄丝带束在腰间,极是恬然。她纤长的手指在琴上拨动,一曲《长恨歌》便从她水葱一般的指尖流动而出。苏絮远远瞧着,就似一副画一般。
若论四人之中,最美的自然是齐相宜。可论及书香气质,兰心蕙质的纤柔之美,便谁都不及江沁澜了。她如画如书,宜看宜读。苏絮私心猜想,若是霍景嵩发觉江沁澜的好,必定会珍之爱之。她心里难免涩涩得难受,既怕江沁澜得宠,也为她寂寂深宫而不甘。
苏絮允自看的出神,正被弹毕一曲,仰脸抬头的江沁澜瞧见。她起身一礼,含笑道:“妹妹何时来的,怎么站在门外?”
“姐姐琴音动人,远远瞧着仿佛画卷一般,倒是教我不忍打扰了!”苏絮缓步踏进门,抚着琴弦笑道:“还有一事要谢过姐姐,若非你教我上殿弹奏之前要试琴,恐怕寿辰那日又是一番事端。”
江沁澜轻轻一笑道:“我倒是听阿歆提起,不过以妹妹的聪慧,想必这样的事端,也实在算不上什么!不仅轻松避过,还得了皇上的盛赞,这些都是妹妹的本事。”
苏絮闻言心中一动,不知此言是好是坏。若是熹容华知晓她在上殿之前试琴,会不会心直口快,在旁人面前说出来。苏絮眉目一蹙,犹豫道:“试琴之事,不晓得熹姐姐……”
喜欢后宫浮生乱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后宫浮生乱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