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细细盯着秦袀竹的面颊,见她大为不解的随着上官锦楠背影回首。面上是无邪笑意,转头毫不在意的进前禀道:“姑母,御医给瑾嫔诊看完了!”
太后慢悠悠道:“既是诊看完了,便请进来吧。”
苏絮低眉,抬手将茶盏送到唇边,呷了一口茶含在嘴里。但听得御医进殿的匆匆脚步,跪地衣袖摩擦的声响,“臣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这声音宽厚,耐听,正是昭云归的声音。苏絮心里大安,将茗茶咽下,不动声色的抬眉。
昭云归一身苍绿色的官服,上面是七品官制的暗纹。端正的跪在寿康殿的中央,垂头掩住了此刻的面容。不过苏絮只消略略一想,便能晓得他脸上无波无澜的寡淡神情。
太后免了他的礼,缓缓开口道:“瑾嫔得的什么病?”
昭云归起身,揖手恭敬回道:“瑾嫔小主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不过忧思太甚,现在的身子又不宜有孕,才会体力不支晕过去。”
太后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笑起询问道:“瑾嫔当真有孕了?”
昭云归不紧不慢的颔首,淡淡道:“为保无虞,太后可请其它医官同来探探脉象。”
太后含笑道:“不必了,你既是御医院的院判,如何能诊错脉象。”太后语顿,大为开怀的让人去御前报信儿。又向昭云归询问道:“你方才说瑾嫔不宜有孕,如今倒是要怎么保养才好?”
昭云归答,“为求安稳,瑾嫔不能有半分的烦扰郁结,也要多多卧床,待三个月之后孩子安稳了,才能稍稍走动。”
太后颔首笑道:“景怀皇后与英昭容的胎都是你保得,如今瑾嫔的胎,也由你照应着吧!”昭云归忙毕恭毕敬的应下。
苏絮闻听太后如此交代,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安心下来。她原本还忧心这件事未必能轻易遮过去,却不想这般顺利。一番询问毕,太后才让昭云归退下。又遣人小心的将瑾嫔送回关雎宫。诸人各怀心思,自然都是不快的。却还是要敷衍着恭贺太后,说些应景儿好听的话。
太后面色愉悦,慢悠悠开口道:“你们这些承宠时日长的,倒不如瑾嫔后来居上了!”太后说着,便落目在怡妃的身上。若说起恩宠,殿内众人自比不上怡妃。纵然她心机深沉,平日万事都能不动声色,面上也忍不住黯然失色。太后没瞧见一样,徐徐道:“景怀皇后弃世后,皇上除去朝政,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你们身为后妃,也要多为皇上解忧才是。你们都是年华正好,心思就该用在该用的地方。为皇上绵延子嗣才是要紧的事儿,你们也有个指望!省着来日新人入了宫,想动心思,也没那个好时机了!”
诸人对太后这话皆是深以为意,齐齐回了句“是”。太后清淡一笑,“说来,明年打春儿就又是新秀入宫的时候了。”
宣顺夫人应道:“是,上一次选秀是上元九年,明年是上元十二年,又该择选秀女入宫了。”
太后笑道:“皇上继位十一年,也不过大选了两回。偏巧两回都是不上心,只选了十余个就算了。今次选秀,可要好好择选一番。”太后话落,笑意渐深的看向林倩蓉,“怡妃,你说呢?”
怡妃低眉起身,恭谨一福,波澜不惊的回道:“太后说的是。”
太后默然微笑再不多说,摆手与众人道:“得了,今日到这,都退下吧!”诸妃各怀心思的起身,喏喏的退了下去。
秋日的碧空云淡风轻,日光熠熠生辉的铺洒在启曌城的明丽砖瓦之上,金灿灿的耀眼。苏絮站在内殿四椀菱花长窗前,一株合欢树仍旧是郁郁葱葱的开着。阴凉处有细细的冷风吹过来,才让人惊觉这已经是深秋时节了。
昭云归与苏絮隔了一丈远,垂目不敢看她。苏絮也是背对着与他道:“秦姑娘亲自去请御医,想必不是要寻昭大人过去吧?”
“她是预备去请林大人。白檀姑姑提前过来说明,微臣便把太后心腹的御医遣去了御药房。她寻不着,自然要请微臣过去。”他所言,正如苏絮猜测的一般,太后当真是有心防着叶筝。苏絮默然沉思着也不开口,倒是昭云归复言道:“有一事,臣要向娘娘禀明。”
苏絮侧首拿余光瞧着她,低声道:“什么事儿?”
昭云归略略思虑过才回道:“瑾嫔身体虚寒,极难受孕。不晓得是吃错了东西,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苏絮颇为惊诧,立时转身问道:“瑾嫔日日都要用坐胎药,如此也不能受孕吗?”
昭云归耐声向苏絮解释道:“瑾嫔不易受孕,用再多的坐胎药也于事无补。”他瞧着苏絮面无表情,仍旧是眉头不展,又解释道:“这就仿佛是身子里破了洞,若是补不上,再多的坐胎药喝进去,只会从洞里漏出来,是无用的!”
苏絮心里一沉,蓦地抬头,怔怔道:“是不是坐胎药的问题,”苏絮说着,亦发惶恐不安。“那我的身子,我的身子是不是也极难受孕?”
昭云归眉心大动,又怕苏絮瞧见,迅疾的垂眉,禀道:“娘娘的身子没有什么不妥,好好调养,必定会有孕的。”苏絮将信将疑的盯着昭云归,昭云归悄然抬头,正对上苏絮的眼眸。他眉目微动,抬首坦然迎上苏絮的疑惑眼神,从容道:“娘娘不信微臣吗?”
苏絮面上微微发怔,心里不觉腻上一层尴尬,忙垂目转身道:“没有,”苏絮语顿,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缓缓道:“算算时日,本宫与昭大人也认识近三年了。许多事儿,都亏了昭大人尽心尽力。”
昭云归垂首回道:“这样的话娘娘一年前也说过,微臣如今至院判之职,也是娘娘提拔的缘故,微臣感恩戴德,自是不敢不为娘娘尽心。”
苏絮眉心突突的跳着,语气尽量平静道:“想来昭大人也不小了,怎的还没有妻室?”
昭云归蹙眉,淡漠道:“微臣是无福之人。”
苏絮仿若无意的笑道:“昭大人可有心上人?”自晓得昭云归的心思后,苏絮许久没有与他这般多言。近一年来,她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可这件事儿总压在她的心里,悬着让人不能安生。
昭云归怔忪着压低了头,“微臣……没有心上人!”他语气有着一瞬的犹豫,最终也没敢将不该说的话说出来。
苏絮转眼正瞧见窗边花几上放着的一株春剑。这株兰花极为珍贵,花色明丽耀目,香味馥郁浓烈,窈窕高雅,是兰中最富贵之花。这花期原本在三月,可司苑司的花匠有心,竟让它在九月开出了花。尚寝局的人为着讨苏絮喜欢,特意送来了两盆放在殿里。她心思牵动,轻咳了一声才道:“昭大人瞧着这花如何?”
昭云归一时不解其意,去瞧那花,道:“这株兰花馥郁芳香,窈窕生姿。想必能开在娘娘宫中,该是极好的!”
苏絮幽幽一笑,“好是好的,昭大人该听说过,兰中之主非春剑莫属。”
昭云归点头,沉吟着叹道:“微臣依稀记得,春剑该是开在三月的花。九月并不是它的花期。”
苏絮笑意盎然的凝着昭云归,赞许道:“昭大人说的正是,它不是该九月开得花。纵然馥郁芳香,窈窕生姿,却让人瞧着多少有些怪异。三月就该看梅品兰,九月就该赏菊登高。否则错了季节,也坏了规矩。”苏絮说着微转身子,拿眼角余光打量起昭云归面上的神色。苏絮悠然笑道:“本宫的意思是想告诉昭大人,‘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昭大人,本宫所言,是这个道理吗?”
昭云归被苏絮说的心中大惊,听得她这最后一句,却又不清楚她究竟是发觉了自己对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借着兰花来敲打自己;还是不过规劝他该娶妻生子。他疑惑不解,尽管自己忖着苏絮未必发觉,却仍旧惊心不已。他怔愣之下,勉强压住自己的焦躁,含笑道:“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苏絮虽有心敲打他,终究不想把这话说的太直白,转眸笑道:“本宫的长姊还在阁中尚未出嫁……”苏絮语顿,也不再说下去。
昭云归眉心颤动,心里才稍稍有些安心,“娘娘虽然觉着这盆兰花错了季节,可仍旧放在殿中。想必娘娘虽觉着此花怪异,却到底还是喜欢它韶丽芬芳。”
苏絮身姿一滞,人便顿在原地,仿佛被昭云归这话问住了一般。她臻首一低,眉目微转,才道:“司苑司拳拳盛意,本宫自不必再这般小事儿上计较。这盆春剑虽错了季节,不过放在殿中也无伤大雅,本宫只把它当做一件赏心悦目,可有可无的东西。但是这花若换成不详之物,累人性命的话,本宫自是弃如敝履,半分也不会犹豫!”昭云归闻言,又是心绪不定,不觉细细思量起来。
“什么累人性命,妹妹再浑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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