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放榜,状元入宫谢恩是在早朝之后。苏絮等人向皇后请过安,便去了未央宫等候。
苏絮与姚木槿一左一右搀着齐相宜的手臂下了肩舆,缓缓往恰春堂去。姚木槿随口道:“太医可说了什么时候临盆?”
齐相宜柔柔一笑,迈过门槛道:“说是十月二十三。”
苏絮掰着手指笑嘻嘻道:“眼看着便到了!”
齐相宜嗤笑一声开口,“还有三个多月呢!”
三人进了偏堂的碧纱橱,姚木槿扶着齐相宜坐安稳了,松手坐在她旁边,撇了撇嘴道:“姐姐倒是浑不在意!你瞧瞧荣贵嫔那边,七月底便让稳婆和乳娘都进了关雎宫。如今她的倾香殿成日里好不热闹!”
齐相宜含笑道:“她才是眼瞅着的事儿呢,九月初便临盆,也快到了!”
姚木槿神神秘秘的笑起,低声道:“听说御医院的太医能把脉瞧出宫妃怀的是皇子,还是帝姬。荣贵嫔地问了好几位御医,全说断不出。你们猜猜,是不是她肚子里是帝姬,御医院才这般敷衍?”
苏絮瞧着她神色好笑,饮了一口茶方开口,“全后宫的人,便是熹姐姐这处耳报通天,最是灵通!你说是帝姬,那必定就是了!”
姚木槿轻巧一笑,携着茶盏道:“妹妹若是不信,一会儿问问昭大人便是。也瞧瞧齐姐姐这一胎能不能断出男女,若是断出了。荣贵嫔那一个,就必定是个帝姬了。”
今日又是昭云归为齐相宜循例请平安脉的时候。几人话音刚落,昭云归便进了门,蓦地瞧见苏絮,神色便有些讪讪的。苏絮想起他昨日负气匆匆离去,也极为不自在。她起身隔了很远坐下,不住的饮着茗茶。昭云归眼梢不由偷偷瞧着苏絮,却到底不敢太过明显。他循例问了英贵嫔几句饮食冷暖的事,便搭脉诊看。
熹容华陪在一边好奇的问道:“本主听闻五个月后,就能从脉象中查出所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昭大人能诊出英贵嫔腹中孩子是男是女吗?”
昭云归面色略僵,不知该如何作答,低眉道:“千金一科的圣手,是能从脉象中瞧出来。”
熹容华听昭云归这话,仿佛是瞧不出,不由失望道:“昭大人查不出来?”
英贵嫔被熹容华说的动了心,也极是好奇,“昭大人医术高明,必定查得出来吧?”昭云归有些迟疑,并不言语。
熹容华转眉低声笑道:“仿佛御医院的李大人是擅千金一科,到可以请他来瞧一瞧。”
苏絮在一旁听得仔细,姚木槿蓦地提及李玉,让她不禁想起皇后对延泓的殷切期盼。眉心微动,含笑拦道:“不过几个月便也知道了,现下何必着急呢!”
英贵嫔含笑凝着昭云归,轻声道:“昭大人若能瞧出来不妨直说。”
昭云归垂目,恭敬道:“从脉象上来看,英贵嫔这一胎是男胎,且有双生之象。”
齐相宜闻得此言,将信将疑道:“昭大人说的可是真话?”
昭云归沉声回道:“微臣何必要诓骗娘娘,来日临盆之期一到,娘娘自然清楚。”
熹容华原本微微怔愣,转瞬便蓄上了粲然笑意,“若是当真如此,可得好好为齐姐姐贺一贺了!”
昭云归一咳,清了清嗓子,道:“虽是如此,却未必准,十回之中也有三回是不准的。所以几位娘娘小主若想庆贺一番,不若等临盆之后。若是宣扬出去,一旦是帝姬。恐怕皇上也要失望了。”
苏絮睫毛微颤,感叹昭云归的心思细腻,晓得委婉的劝熹容华与英贵嫔不宜张扬。苏絮含笑开口道:“齐姐姐之前遭人嫉妒,险些被害的小产。如今更要小心行事,半分都不能张扬!”熹容华随着苏絮连连点头。
送走了昭云归,不多时吴德全便来请三人。苏絮与齐相宜等人自然不敢耽搁,立时随着吴德全往建章宫去。
状元进宫谢恩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儿,按照礼部拟定的礼仪行礼,霍景嵩难免要训诫一番。在这般庄重肃穆的场合之中,自然不能随意问起家室这般无关紧要的事儿。是以谢恩之后,霍景嵩便留了三甲在宫中赐宴。此刻只携着近臣,与三甲在建章宫中闲话。
之前叙叙说了好些话都极是无聊,直到霍景嵩问及柳逸铮可有家室时,姚木槿与齐相宜二人才打起精神。柳状元闻听霍景嵩的问话,自然晓得皇帝是何用意,婉拒着提及早有心上之人。
霍景嵩哈哈笑道:“状元郎既有心上之人,你就说出是谁家的姑娘,朕赐婚便是。”
柳逸铮垂首恭敬回道:“她如今已嫁做人妇,微臣从前与她云泥有别,如今亦是再见无望了。”
霍景嵩颇有兴致道:“再见无望?”
柳逸铮徐徐道:“她已远嫁她乡,微臣只能相思不相亲了。”
霍景嵩抚掌一笑,“想不到柳状元除了是才子,还是情圣!”
“皇上谬赞。”柳逸铮微顿,才道:“微臣如今年纪尚轻,该为国为民。不急于家室,对她也不过聊以怀念罢了。”
霍景嵩犹自不甘心,含笑与柳逸铮道:“朕考一考柳状元。”
柳逸铮恭谨道:“皇上请讲。”
“《大学》开篇,所言者何?”
齐相宜闻听霍景嵩这话,不由低笑一声,转头瞧着苏絮轻轻道:“看来二姑娘的媒,皇上可是要做定了!”
苏絮尚未回神,只听屏风之外的柳逸铮,低沉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他言至此,一顿,拱手道:“微臣以为,状元做成学问,尚需做得官。微臣虽已登科,却并没有修完自身。更不敢言齐家、治国。”
柳逸铮这番话有条不紊,倒是让霍景嵩再说不出旁的。不觉朗声笑起,盛赞其才思敏捷,不拘泥于典籍,更有一番不同旁人的独到见解,苏家二姑娘的婚事也只得就此作罢。之后皇上赐宴柳逸铮,苏絮便与齐相宜等人先行回了后宫。她一时感怀起柳状元其人,不禁去了棠梨宫与江沁澜闲话。
苏絮进门时,江沁澜正坐在窗边发着呆,手中绣的帕子只勾勒出了线条。日光从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窗屉上透过,折洒在她清润娴静的面上。苏絮站在屋子外面瞧着她若有所思的侧脸,那样子极为动人明里。她微微一嗑,才引了江沁澜的注意。含笑道:“在外面也瞧不见个人,所以我就自己进来了。姐姐方才想什么,想的这样入神?”
“没什么,”江沁澜柔婉一笑,起身肃了肃道:“她们去领秋衣的料子,又要煎药。我便都打发她们去忙了。怎么又过来了?过了病气儿可怎么好!”
苏絮吃吃笑着坐到她的身边,“若是不知道的听了这话,还以为是姐姐讨厌我、不爱见我的缘故!”
江沁澜讪讪一笑,低眉小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今日三甲入宫谢恩,若非姐姐病着,便能同我与齐姐姐、熹姐姐一道去瞧热闹了!”苏絮笑着接过江沁澜递来的茶,悠然道。
江沁澜倏地抬头,仿佛很感兴趣的开口问道:“状元郎是谁?”
苏絮嘴边噙着笑意,卖关子道:“我便是为着这个来的,有些话与齐姐姐、熹姐姐说不得。又在心里憋不住,才特意来找姐姐说!”
江沁澜清凌凌笑着开口道:“是什么了不得的话,教你这般为难?”
“如今我才晓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长恨歌》这样的诗词!”苏絮语顿,复言,“今届的状元正是江大人的得意门生——柳逸铮。原本皇上是想将我二姐指给他,却被婉然拒绝,没得碰了软钉子!”
江沁澜淡淡一笑道:“柳状元是怎么让皇上碰了钉子?”
苏絮将宣政殿之上,霍景嵩与柳逸铮的对话如数说了出来。她这一番话罢,便忍不住啧啧叹息起来,“我二姐也是无福之人,不过柳状元这般才子,自然要配佳人才是。”
江沁澜一边听着苏絮说话,一边垂眉绣着绢子,偶尔回她一句。苏絮言毕,便去瞧她刺绣。疑惑道:“宁姐姐怎的在荷花叶上绣桃红的线?不是该用绿色的才对吗?”
江沁澜此刻手指腻着汗,住了手打量着绢子反问道:“怎么?我这荷花竟让你瞧着像荷叶吗?”苏絮瞧着半晌也瞧不出眉目,不觉咯咯笑起,引得江沁澜也是一阵笑。
苏絮帮她配好了丝线,为江沁澜重新描样子道:“姐姐每日这样开怀,病也好的快一些。左右日子喜也是过,愁也是过。总不能有了愁事儿,自己先病倒了!难道要病一辈子吗?”苏絮面上浮着清浅笑意,似是极为随意的闲话。
江沁澜眉心微动,鸦翅一般的睫毛遮住了眼眸。语气极为随和,闲适道:“生了根的病岂是笑一笑就能好的?一时好了,过些日子便总会再找回来。倒是各自清净这才好!”
苏絮晓得江沁澜明哲保身,偏安一隅的个性。也不深劝,转手将绘好的花样递给她,含笑岔道:“听皇上的意思,仿佛中秋的阖宫夜宴会请状元郎进宫同乐。姐姐那般喜欢《长恨歌》,若是不见一见所作之人,必定要遗憾吧?”
江沁澜转眉静静凝着苏絮,徐徐笑道:“由诗观人,有时便会大失所望。见与不见实在没什么可遗憾的!”苏絮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在心里存了疑虑,却如何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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