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因为三位后妃的册封礼,皇子的满月礼,启曌城内无比忙碌起来。三人中两个诞下了皇子,一个腹中怀着。后宫之人,谁又敢马虎相待
苏絮因为有孕,倒是懒得过问筵席的事儿,便悉数交给了荣妃与宁淑仪两人。宁淑仪对六宫之事一向不大过问的,便也近乎于全部落在了荣妃身上。虽说这样大的场面,难免要荣妃劳心劳力。可她却是自得的很,将里里外外大点的有鼻子有眼。
初九一早,苏絮便早早起身梳妆。下午三位后妃的册封礼太后不会亲自教诲,霍景嵩便做主,让三人来合欢殿,由苏絮来替太后叮嘱一番。皇帝如此旨意,难免要让宫人多番猜测。可苏絮却在无意间发觉了霍景嵩的心思。如此,还是王均来宣旨的时候说走了嘴。
那日苏絮听了王均的传话心里便大是疑惑不解,一向训诫后妃的事儿,不是皇后便是太后来做。很少有其它宫妃替代的先例,如今皇帝竟无端的落在了她的身上。难免忍不住多问一句,“太后若是免了训诫礼,皇上何必让本宫来?”王均面上有些吞吞吐吐,极难开口似的。苏絮如何瞧不出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当即直直的打量着他,轻声细语道:“本宫不过随口问一句,公公若是不方便说,不说便是了。”
王均在心里细细的忖着,半晌才讷讷开口道:“并不是不方便说,只是奴才,奴才也是不小心听见皇上与师傅说的话。听那意思,仿佛,仿佛……”他语顿,又是一阵支支吾吾,才能勉强下定决心开口道:“仿佛是,因为熹妃娘娘仿似与娘娘大有结缔。皇上猜着,让娘娘训诫熹妃,熹妃必定在心里不痛快。”王均抬眼迅速的扫了苏絮一眼,满是深意,再不往下多说了。
苏絮忽然惊觉,霍景嵩心里许是已经清楚明白姚木槿与她之间的关系。她如此想着,不觉越发暗暗惊心,她忽然清晰的感觉到,她与苏家,便是霍景嵩用来掣肘姚木槿与姚家的势力。是让她们嫉妒与失去理智的诱饵,如此,才能让姚木槿与姚家满心都盯在苏家的身上。螳螂捕蝉,他这个黄雀才能静静的等在后面,砍掉淮安王的双臂。苏絮一时无言,一阵后怕过后,便是冷静的思索。想着霍景嵩究竟都知道些什么,究竟在她与姚木槿的关系中又能看出些什么。可苏絮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最后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瞧瞧皇帝除去姚家之后,会如何对她、如何对苏家。
苏絮想着那天听王均说的话,不觉心口发凉。身子一颤,蓦地回过神来。她看着镜中,自己因为假孕服药,有些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又亲自在脸上拍了一层胭脂,直到两颊有了些血色。她才停下动作,转首向着白檀问道:“瞧着脸色还行吗?”
白檀极认真的看着苏絮的脸颊,点头应道:“恩,看着没什么大碍,该是瞧不出什么。”
苏絮低低“嗯”了一声,回身自己挑着妆盒里护甲,一壁慢悠悠的往手上套着,一壁垂首思量着,缓缓道:“不晓得今晚这一席要如何收场,不必带着帝姬与皇子过去,让她们在合欢殿里呆着。哪儿也不要去。”
白檀喏喏应着,又道:“今日瞧着宫里宫外的气氛便不大对劲儿,两边宫门增设守卫,可小福子今早瞧见好些金吾卫进了御花园。”
苏絮挑了挑唇角,抬手将檀木的妆盒闭上。护甲敲在盒子上,闷闷的一声响,“皇上早就打定了逼急姚家、淮安王的心思。两下里只怕如今都是心知肚明,今儿个晚上不晓得要如何收场。”
白檀晓得苏絮心里落不下来,难免有些不安。不由出声安慰道:“夫人无需忧心,想必皇上已经有了对策。前几日不是偷偷瞧见唐忠入夜进了南书房吗?”
苏絮咬唇,想了又想,抬手反问白檀道:“自己的外孙有登上皇位的机会,若换做是你,当真愿意把他变成罪人之后吗?”
白檀自然晓得苏絮的心思,纵然皇帝已经落定了姚木槿换子一事。可事到如今,五皇子是不是真正的皇子已经不重要。只要唐忠站在淮安王这一边顺利逼宫,那么一切的错漏与罪过便都是不成立的。若是唐忠选择站在淮安王的那一半,霍景嵩胜算的机会,便是只能占一半了。“奴婢总觉着皇上未必会让唐忠掣肘。”
苏絮闭目凝神,沉吟着道:“希望吧,若当真让姚木槿做了太后。这大齐后宫哪还会有本宫的立足之地。就更别说有朝一日为齐姐姐报仇的话了。”
白檀一时答不上来,只能不断的安慰着苏絮,让她镇静下来。殿内一时静默,便见绿杨进门通禀道:“夫人,苏夫人带着青萼姑娘来了,宁淑仪也到了。”
苏絮并不打算让顾璎瞧出自己的烦心事儿,待宣了二人进门,她才极为勉力的在脸上绽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宁淑仪与顾璎一前一后进门,顾璎拉着青萼的小手,走得极慢。青萼已经满了两岁,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小人儿不似元慈那般活泼,文文静静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四周,满是好奇。那股子镇定自若的从容劲儿,倒是让苏絮想起了景怀皇后顾臻。细细的打量过去,便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顾璎与宁淑仪上前行礼,苏絮正一动不动的盯着青萼看个不住。白檀微微一嗑,她才猛然回过神,道:“真像景怀皇后啊。”
宁淑仪听着苏絮的话,也去细细的打量着青萼娟秀的眉眼,微微一笑,道:“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倒是与二皇子年龄相当呢。”江沁澜话音刚落,乳母便领着皇长子进了门。江沁澜听见脚步声,回首招呼了皇长子进前,向着苏絮笑了笑道:“我想着,不能把淅儿一个人留在棠梨宫,猜着你今日未必会让帝姬与二皇子列席,索性让她们在一块儿玩好了。”
延淅看着极是陌生的青萼,不觉拉了拉江沁澜的袖子,指了指青萼。江沁澜爱怜的招呼着青萼上前,笑对着顾璎道:“淅儿还是头一回瞧见苏姑娘呢。”
顾璎得体一笑,道:“是。”
苏絮莞尔道:“嫂嫂一年不过入宫三四回而已,总不太爱带着青萼出来。延泓这个做表哥的总共也没见过几面,从前每次见都不大记得。如今倒是仿佛能认识一些了。”
顾璎臻首略低,盈盈一笑道:“总怕她闹着娘娘。”
苏絮撇了撇嘴,有些不快的开口,“是嫂嫂总与我见外,青萼我喜欢得紧,如何怕闹呢。何况青萼又是个极省心的,你瞧瞧进来大半天了,一直都是文文静静的。”
“难得出来一回,看着什么都新奇,自然也就安静了。”顾璎微微摆手,恭恭敬敬的向苏絮提醒道:“让乳娘带着他们下去玩儿一会儿可好。”
宁淑仪自然听懂顾璎是有话要,立时起身,道:“如此我便带着她们下去寻帝姬、二皇子去。”
顾璎道:“劳烦娘娘。”
苏絮瞧着顾璎没有留江沁澜,那她要说的话必定是家中之事。当即也没有出言相留,转身与绿杨道:“陪着宁淑媛去二皇子那边瞧一瞧。”绿杨应着,便有些风风火火的拽着江沁澜往殿外去。
顾璎瞧着江沁澜出了门,当即抿嘴,垂首,满面都是忧心之色道:“梓裕的信送到了,跟着八百里加急,一封送来了苏府,一封送去了南书房。”顾璎说着,从袖子里抽出来那封家书递给苏絮。
苏絮将那信拆开,上面并未多写什么,只有四个字,“放心安心。”尽可能用极少的字向顾璎报了平安。苏絮反反复复的将那信看了又看,不觉向顾璎问道:“倒是没瞧出不妥。”
顾璎满面的焦虑神色,蹙眉道:“是报平安的信。可如今唐忠左右不定,我只怕……”她说着,垂首,越发惴惴不安起来,“我只怕让淮安王得逞,如此无论是梓裕还是兄长,只怕在冀州就是凶多吉少。妾身在家中坐不住,只得早早的过来。”
苏絮不晓得什么样的话才能行之有效的安慰顾璎,想来想去,便挑了方才白檀用来安慰自己的那话道:“皇上那边必定是有法子的,嫂嫂无需担心便是了。若是,若是当真有什么不测,咱们……”苏絮话罢,顿觉不祥,立即噤声,再不敢多说下去。
顾璎面上露出一个极是僵硬的表情,勉强道:“想是,想是递给皇上的折子,也会是好消息吧。”
苏絮连连点头,劝道:“擒贼先擒王,冀州再想如何,也得等着京中的信儿递出去。哥哥去冀州也整一个月了,还有顾大人在。想是,总不会吃亏的。”顾璎闻言也说不出什么,勉强的点了点头。二人便都陷入了一阵静默中,互相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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