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忍不住望了望齐相宜,又拿眼角扫看着姚木槿。生怕姚木槿听见阿兰朵阏氏,心里不舒服。倒是熹婉仪此刻仿佛十分自得的饮着茗茶,并没有什么不对的神色。齐相宜道:“请进来吧。”
那女婢进门,对着几人行礼毕,便拿出一个与昨日送给苏絮一模一样的盒子,道:“我们阏氏说,昨日不知道齐小主也在,所以才忘了送齐小主那一份。齐小主那副《佛陀图》画的十分好,谢谢齐小主的赠礼,也还齐小主一份礼。阏氏还说,这礼物与苏小主是一模一样的,连盒子也是。”
齐相宜让人接了礼,又请女婢谢过阿兰朵阏氏,便着人送女婢离开。苏絮见人走了,不觉笑起来道:“阿兰朵阏氏恐怕厚此薄彼,用了好大的心思。只是我的那份回礼实在不如齐姐姐的入眼了。”
齐相宜随着她笑起道:“妹妹还不知道,昨日皇上以妹妹的名义送了阿兰朵阏氏一匹蜀锦。寸锦寸金,还说入不得眼吗?”
熹婉仪温然笑着,问道:“仿佛苏妹妹很得阿兰朵阏氏喜欢。”
苏絮没来由的怕姚木槿多想,当即便道:“许是那日跑马,阿兰朵阏氏惊了我的马,才特意送了礼吧。”
齐相宜见苏絮神色颇为讪讪的不好意思,想起昨晚的事儿,当即便也替着苏絮圆道:“可不是,乌恒人一向不喜欢亏欠她人,昨日我听着阿兰朵阏氏道了好半天的歉。”
熹婉仪低低重复着齐相宜的话,“乌恒人一向不喜欢亏欠她人……”
三人也不过说了这一会儿的话,便又来了人。这番来的却是御前的人,请苏絮与齐相宜去烟波致爽殿。熹婉仪见状,也不便再多留。当即便起身告辞,神色含着一抹抑郁不快,却到底没被苏絮与齐相宜瞧见。
进烟波致爽殿的时候,蒋墨舞正与一个宫女并两个太监跪在殿下。苏絮心里自然有了眉目,必定是蒋墨舞为着帮刘海若翻身的事儿了。照着刘海若惯用的伎俩,必定要把这件事都推在宫人的身上,只是如今苏絮也好奇,蒋墨舞该如何颠倒黑白,把没罪的事儿,说成有罪。
苏絮与齐相宜对着霍景嵩行了礼,蒋墨舞免不得也要与她二人行礼。一番礼毕,霍景嵩便笑容温和的赐了座。与苏絮道:“不为旁的事儿,蒋良媛说刘采女的事儿原是素鸢有意陷害。如今证人皆是死无对证,朕寻你们二人来,也不过是问一问。”
苏絮认真道:“不知蒋良媛可有什么旁的证据。”
蒋墨舞跪在低声,不急不慢,十分镇定道:“她是在翠云岩当值的宫女,当日她亲眼看见素鸢独自一人在那边走。那时间,正好是素鸢投井之前,自然不是刘采女杀人灭口了。”
齐相宜不由开口,细细询问道:“那日素鸢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梳着什么样的发髻。是否是你看差了呢?”那宫女一丝不错的回着,竟半点也挑不出漏洞。
蒋墨舞见齐相宜没了话,又指着边儿上的两个太监道:“这两个内监一向与小林子交好,也是他们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小林子收了素鸢的钱才做了这等糊涂事。”
苏絮也懒得问那两个太监,既然宫女说的半分不错,那这两个太监想必也是被人教过了。思了一思,才笑问道:“那日小林子进了风泉清听,又该怎么说呢?”
蒋墨舞心知如今以苏絮这番地位,必定不能轻易撼动。若是苏絮动了气,恐怕刘海若的事儿又要难办,当即软语解释道:“是苏嫔受了素鸢的蒙蔽,那日小林子确实进了风泉清听,却并不是去见刘采女,而是被素鸢叫去的。如此才能让苏嫔误会,小林子是抱着画像去了刘采女一处。”
苏絮忍不住连连冷笑,当真要在心里为蒋墨舞颠倒黑白的本事击节赞叹。素鸢与小林子皆死,她不痛不痒的牵扯出这样的证人,便把罪过都推到了死人的身上。
齐相宜犹自不甘,问道:“若是当真早有证人,为何不早早说明。”
那内监和宫女忙回道:“奴才们原本是不清楚的。若不是蒋良媛一连多日细细寻到他们,咱们便是如何也不知道佛陀图的事。”
苏絮不由笑道:“难得蒋良媛肯费心查证,否则恐怕要冤枉刘采女了。只是,素鸢也不过是小小的宫婢而已,何以会敢动这样的手?”
蒋墨舞低眉,解释道:“刘采女委实待素鸢刻薄,许是让素鸢记了仇,那姑娘也是气性极大的人,又是顾府出来的,自然不满刘采女呼来喝去,颐指气使了。”苏絮从前当真看不出蒋墨舞这般心思玲珑,比起刘海若不知要强上多少。如今刘海若责罚宫女是有罪,可再比不上她陷害后妃,坏两国和谈那般罪大恶极了。蒋墨舞对着霍景嵩叩首,认真道:“刘采女再不济,也是天子宫嫔,母家也是食朝廷俸禄的。何以不知《法界源流图》其中的厉害,为了一己私心,动这样大的主意?”她在叩首,言辞恳切,“刘采女平日是有些小性子,可皇上必定最清楚。刘采女心性最是憨直爽快,是非分明。怎么会想出这样恶毒、错在大是大非上的主意呢?其中委实有冤情。”
苏絮闻听蒋墨舞句句煽情的言语,不觉在心内哭笑不得。尤其是为着那句“是非分明。”若是方才那番话,苏絮信是蒋墨舞说的。而现下这番鞭辟入里稳稳抓住皇上心思的话必定不是她能想出来的。霍景嵩一向看轻后宫女子,又一贯觉着刘采女天真爽直,无机心。如今蒋墨舞句句抓准要害,恐怕也要让皇上掉以轻心起来。
霍景嵩转头看向苏絮与齐相宜,面色清淡,瞧不出态度,“两位爱妃觉着呢?”
苏絮此时哪敢有半分的犹豫,如今蒋墨舞句句把她排除在外,更言明苏絮是被人利用。若是她再咄咄逼人,抓着这件事不放。恐怕要让霍景嵩疑心是她另有图谋了,便嫣然笑道,“皇上英明,必定不会冤枉谁,也不会轻纵了谁。”
齐相宜也跟着道:“若是嫔妾与苏妹妹被人蒙蔽,自然不能再冤枉了刘采女。”霍景嵩不发一言,过了大半刻才打发吴德全细细的去查。
可吴德全无论如何查证,也是素鸢诬陷刘海若的结果。
圣驾回宫的前一天,刘海若便被放了出来,又晋为才人以示安抚。连着蒋墨舞也被霍景嵩晋为了才人,为着这件事儿,倒是让苏絮好几日的不痛快。
而皇上想早日赶回京城,便选了水路回京,此行必定不能经过河间府,自然也没有领着苏絮去邬山了。故而,回京的路上,苏絮难免恹恹的不爽快。不过刘海若与蒋墨舞也十分乖觉安静,一路都未有什么动静,见了苏絮也多半会绕着走。荣承娴有孕后,无论是乘船,还是坐马车都不再与熹婉仪一块。索性,姚木槿便与苏絮、齐相宜挤在一处,三人这一路好不热闹欢乐。
这日,三人搬了藤椅出来在船甲板上晒太阳。船缓缓而行、微风阵阵极为惬意自在。苏絮头枕在手臂上听着齐相宜与熹婉仪闲闲的叙话,不觉困顿起来。
“昨日我瞧见蒋才人抱了琵琶去御前,那模样好不得意。却也不看看,谁的船紧跟在皇上那条船后面呢?”熹婉仪面上哂笑,不屑道。
苏絮懒懒一笑,接了话,“姐姐倒是瞧得仔细,这几日除了咱们几个,她们那船上的人,我一个也没瞧见。”
熹婉仪那扇子挡在脸上,淡淡笑道:“昨日我出来散散风而已,便瞧见她乘了小船往皇上那条船上去。”
齐相宜心知苏絮还为了蒋墨舞与刘海若的事儿不痛快,是以这几日在圣驾前,总是懒懒的、恹恹的。便劝道:“虽说皇上将她恕出来,又晋了才人的位份,可到底也冷待下来了。你何必还要总是这副不痛快的样子呢。”
苏絮嘴角一撇,拿绢子挡在脸上,半晌才道:“虽是这样说的,可咱们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结果却还让刘海若白白的捞了便宜,实在不公。”
齐相宜不由无奈一笑,掀了苏絮的帕子道:“我只跟你说一句顶要紧的话,日久见人心罢了。你现下是觉着不公,可赖不到皇上身上,你现在与皇上使小性子,皇上当真动了气不见你,看你要去哪儿哭去。”
苏絮嘴硬着翻了身道:“我也不去找谁哭,全当是自己的因果自己受着罢了。”
齐相宜对着熹婉仪一笑,叹道:“悄悄,如今脾气大了,越来越说不得了。”
熹婉仪笑道:“絮儿心里想不明白,谁又能拉的回来呢?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犟得很!”
三人说笑着,前面的船忽然停下来。几人正纳罕着,便见霍景嵩带着两位御医坐着小船往这边来。直过了苏絮的船,又往后走。苏絮与齐、姚木二人连忙起身,往船尾那边去。便看见后面跟着的刘海若的那条船已乱作一团,细细的听过去,还有哭声。
苏絮微微蹙眉,担忧道:“好好的是怎么了?”
熹婉仪似乎并不在意,摇着扇子靠在栏杆上,轻轻道:“事儿多的全在那条穿上,有这样的动静我倒是不奇怪。”
“可红药还在那条船上呢,若是再出了素鸢那样的事儿。”苏絮望着那边船头,霍景嵩此刻已上了船。
齐相宜忙拉住她道:“若是红药出了事儿,怎么会惊动皇上呢?恐怕不是一般的小事儿,你没瞧见方才皇上面色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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