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皇后便遣人来招苏絮去凤寰宫说话。此番,苏絮虽早有准备,却也十分忐忑。
甫一进昭阳殿,只觉着一阵热浪扑面,一室的甜美香气。皇后一身常服靠坐在贵妃榻上,端着一本书闲闲看着。听见苏絮的脚步声,抬眼去看。苏絮便十分恭谨的上前行礼,顾臻行动迟缓的放下那册书笑唤她过去。苏絮小步应着顾臻的笑容上前,欠身坐下。
顾臻眉目含笑道:“瞧见你,就仿佛瞧见家中的妹妹,脾性模样都像。”苏絮曾在顾府见过顾璎,对顾家的二姑娘也算是熟悉。皇后没来由的这样一句话,让她想起顾璎秀丽面庞,赧然笑道:“娘娘过誉了,嫔妾如何能与二姑娘相较呢!”
顾臻拍了拍苏絮的手背,淡淡笑道:“你一向聪明,夏氏的事处置的很妥当。”苏絮微微翘着嘴角,不发一言。顾臻语锋一转道:“叶氏风头正盛,你可着急了?”
苏絮垂首恭敬道:“嫔妾时时记得皇后娘娘的嘱咐,并不着急。”
顾臻睨着苏絮,柔柔笑道:“圣宠于你,宜迟不宜早。”顾臻低垂眼眸,缓缓道:“你若是下定决心要复宠,那么必定要做的不着痕迹,让皇上不见便能时时想起才是你的本事。”顾臻瞧着苏絮面无表情的样子,徐徐开口问道:“这些日子,你都在极力回避皇上。本宫如今再问你一遍,你可想清楚了?”
苏絮低眉,半晌才神色果决,一字一顿的回道:“嫔妾想清楚了,做后宫无宠的伤心人,不若做下一个怡妃。”
顾臻满意的颔首,转头对子樱道:“去把本宫备好的古筝拿出来。”子樱应了,不多时便从内殿抱出一把古筝,苏絮面上不解,问道:“娘娘要弹琴?”
顾臻道:“是送给你的。”
苏絮赧然一笑道:“如此风雅的琴筝嫔妾怎敢接受,只怕是牛嚼牡丹,食之亦无味。”
子樱忍不住笑起,皇后眼波一横,转头对苏絮笑道:“你不必推却,不是什么顶贵重的东西,你晓得你不会,也没有这个,本宫送与你,你要好生学着。”说罢她便将之前看的那册书递给苏絮,“这本诗集你回去熟读背诵,里面有一首《长恨歌》。你记住谱成曲,唱下来。”
苏絮略略不解,却也知她必有所图。凝眉看着那卷书道:“嫔妾不通音律,实在为难。”
顾臻深看一眼苏絮,略有所思的对她道:“若是能听你唱一首《长恨歌》,也不辜负本宫赠你这琴与诗了。”她此言罢,苏絮便十分清楚她的意思了。这诗卷必定是霍景嵩喜欢的,叶筝凭着歌舞得幸,近日除去政事外,闲暇时间,也会听听叶筝唱上一曲,舞上一段。
苏絮低眉接了那诗集缓缓道:“四月芳菲天,嫔妾必定在那之前学会。”
皇后眉目一扬,饮了一口茶,缓缓问道:“你可听见后宫传闻,皇长子出生之时漫天红光?”
苏絮心中一动,只做个毫不在意的样子道:“皇长子是在晨曦时分出生的,娇阳初升,自然满天红光。”听苏絮这样说,皇后满意笑起。苏絮心下亦发肯定,皇长子的这番吉兆来日必将会让惠贵嫔万劫不复。苏絮语顿,沉吟半刻,顾臻见她这番模样,开口道:“你也不必顾忌什么,直说便是。”
苏絮十分为难的样子,吞吐道:“也不是嫔妾顾忌,只是心有疑虑,不知该从何说起。”
皇后闷声道:“本宫最不爱看人吞吐的样子。”
得了顾臻的话,苏絮也懒得再吱唔不言,开口道:“后宫会有漫天红光这样的谣传,恐怕是因仙鹤送子而来,也曾有道士早就言及皇长子非同凡响。嫔妾私以为,皇长子出生时有漫天红光一说,不过是大家都知道皇长子金贵,也是毓秀宫的宫人一心让惠贵嫔听着高兴罢了。”
皇后面上一哂,也不多说别的,对苏絮道:“一听一过便了,如今惠贵嫔已顺利诞下皇子,怡妃也同本宫提过,让你搬回毓秀宫,你可愿回去?”皇后这话说的似是随意,却带着一股试探意味。苏絮摇头,清淡道:“嫔妾在长扬宫住的正好,也怕回去再冲撞了惠贵嫔与皇长子。”
皇后略微颔首,转了话头道:“皇上已经着人去南诏战场寻你兄长的铠甲了,等回转后,会按照你的意思做衣冠冢,让红萼与他合葬。”
苏絮想起此前经过北五所,听见里面佛音阵阵,她忍不住驻足问起:“因何有人诵经。”
洒扫宫女十分伶俐的回道:“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让咱们每日皆要念上几遍往生咒。”
苏絮回过神,此刻面上是无比的动容感怀,跪地谢道:“皇后娘娘恩德,苏絮必定铭记在心。”
“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皇上与本宫都乐意成全,只是不晓得能不能再寻着你兄长的铠甲了。”
苏絮苦涩笑起,“若是寻不着,也只能就此作罢。但求他们来世再做夫妻吧。”
顾臻不由宽慰苏絮道:“若是他二人还在认识,也只得各安天命。亦不晓得今生有没有做夫妻的缘分,如今这番,也未必是什么坏事。你节哀,顾好自己才是顶重要的。”
苏絮微微点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顾臻说了这半天的话,神色也是极为倦怠。苏絮也不再多坐,早早的回了长扬宫。
用过哺食,天渐渐黑了。长扬宫长了灯,苏絮便独自一人坐在暖阁里。她一手托着腮,靠在床边的案上,呆看那只古筝。伸手撩拨,古筝的声音十分清润悦耳。苏絮允自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脑子便随着杂乱无章的“铮铮”声渐渐放空。
苏絮忽然胸闷,伸手推开了半扇窗。正瞧见昭云归提着药箱进门,她连忙坐起,昭云归便被白檀引进了内殿。苏絮迎着出门,因着这几日的调养,脸色也渐渐红润,此刻气色大好,一身家常的裙裳十分清新。昭云归也不敢抬头去瞧她,垂首道:“小主让微臣查的事儿有些眉目了。”
苏絮急急让他坐下,匆忙道:“是谁?”
昭云归压低了声音道:“微臣的同乡正巧是兵部的书令史,武选簿上记的,唯一一个曾随惠贵嫔兄长多处征战的只有一人,叫做于朗。这次南诏之战,原本令惠贵嫔兄长上官贲任将军。易将后,于朗并未被一同撤换。小主兄长也是在此人手下做的先锋官。”
苏絮冷笑着道:“那必定与此人脱不开关系了。”她转头,含笑谢道:“又劳烦昭大人了。”
昭云归面上郁郁难解,“微臣也只有帮小主打听消息的本事了,旁的事,也实在无能为力。”
苏絮摇首,很是真诚道:“昭大人还要照拂英容华的胎,这才是顶要紧的事儿。”昭云归无奈一笑,二人便都是默默的说不出什么。半晌,却听殿外高声道:“皇上驾到。”
苏絮忽然起身,面生极为不自然的苦色。昭云归闻听霍景嵩过来,心里也忍不住的发闷,却瞧见苏絮颇有懒怠之色,瞬间便不由心中安然下来。二人与白檀等人忙去迎驾,霍景嵩进门,瞧见昭云归在,眉目微蹙道:“昭御医也在?怎么,是敏嫔身子不舒服。”话罢,他便俯身亲自扶起苏絮,又免了昭云归的礼。
昭云归垂首,恭敬回道:“敏嫔小主受了风寒。”苏絮眉心一动,不由翘了嘴角。宫妃若生了病,自然不可侍寝。她自己晓得,并没有染上风寒。昭云归这样说,恐怕是方才瞧清楚了她面上的郁郁神色,要为她解围才是。
霍景嵩唔了一声道:“和煦殿比起流华阁还大,你分例的炭总不够用。屋子这样冷,怎么能不感染风寒。”皇帝拉着苏絮往暖阁去,昭云归自然不便在跟进去。他望着二人的身影,忍下神色中的不舍,告退出了长扬宫。
苏絮心里忍不住的一阵别扭,面上却仍是带着温婉笑意。默声随着他进暖阁,皇帝瞧见案上摆着的筝笑道:“方才听见皇后提起你最近也对音律琴筝颇为感兴趣。朕去瞧英容华,便也顺路来瞧瞧你。”苏絮方才还纳罕着霍景嵩如何会无故踏足长扬宫,闻听皇后提起,自然晓得是顾臻有意为她铺垫。
“偶然听旁人弹了曲子,觉着很是凝神静气。”苏絮臻首一低,刻意道:“嫔妾会的东西少,对不懂的,便总喜欢看一看学一学。”
霍景嵩眉目一转,笑抚着苏絮的手道:“朕记得这句话,第一次见你便是这样说的。”
苏絮闻言,心中忍不住的一阵暖。她仿佛许久都未曾有过这般感怀,当下也心动不已。“嫔妾有些记不得了。”若是从前,她必定会温柔的偎进霍景嵩的怀里,不失感动的说上一句,娇俏情话。可如今她却晓得,做出不经意的神色,撩拨试探霍景嵩的心意。再往下一步一步的谋定,算计他的圣宠。从前她并不谙其道,却仍旧做的如鱼得水。如今她晓得该如何一收一纵,在皇后与白檀的点拨下,会不会更胜从前呢?苏絮并未有十足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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