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全哭丧着脸从外面进门,看见霍景嵩,立时跪地,悲切道:“皇上,端敏夫人薨了!君大人也……”他说的有些哽咽,“也殁了!”
江沁澜手里的茶盏随着这声音落地。她尽管在心里无限悲恸,却仍旧保持着自己的冷静,立时问吴德全道:“寻到尸首了?”
吴德全点头,极是艰难的回道:“派去的人在山脚下寻到了马车和端敏夫人、君大人的尸首。两人从高处坠下,已经摔得面目全非。”吴德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霍景嵩嘴唇微微抽动,面如死灰。但,表情仍旧是不变的沉静。
江沁澜听着吴德全的这番话,仍旧有些不死心的开口,“能确定吗?是有孕的妇人吗?面目全非,要怎么辨认?何况,派去的人,有见过端敏夫人的吗?”
吴德全愣了一愣,才回过神,犹犹豫豫的答,“这个,奴才倒是没问。可那些人没见过端敏夫人,就必定是靠肚子认的吧?”
霍景嵩心情极是复杂,既有悲戚,也有散不去的愤怒。他声音低沉,冷然道:”查,给朕落实了那尸身到底是不是端敏夫人的。”
吴德全抬头看着霍景嵩略略扭曲的面部表情,忙不迭的点头应下。刚要退出去,便听江沁澜声音压抑着,还有些颤抖,道:“端敏夫人的事儿先不要声张,快去让人查明立时回报。”吴德全会意的点头,回身极快的退了出去。
霍景嵩瞪着眼睛,一转不转的看着对面一副《游春图》。江沁澜侧眼看着他,瞧不出他此刻是怎样心情。她想,到底也有几分感情吧?总归是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如何能不伤心难过。江沁澜忍不住心里一阵抽痛难受,也不看霍景嵩,用帕子掩住自己的抽噎声。
皇帝极力的压抑着自己胸中那一股难以明说的悲恸,听见江沁澜细不可查的啜泣,到底有些忍不住。当即站起身,“朕回去了。”江沁澜跟着起身,恭送霍景嵩出门。
皇帝才离开,元慈盯着一双哭的如桃核一样的眼睛从外面轻手轻脚的进门,她看见江沁澜,强忍着哭,极是害怕惊惧的问道:“宁母妃,可有母妃的消息了?”
江沁澜凝噎难语短短的“嗯”了一声,元慈怯怯的张大了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江沁澜,声音些发颤,“母妃,母妃是不是……”
江沁澜将元慈拦在怀里,悲痛欲绝道:“许是,许是这一回,你母妃过不去了!”
元慈听着江沁澜这话,倒吸一口气,憋不住大声的嚎啕起来。江沁澜如何都劝不住,也只得由着元慈哭出来。两人哭了一阵,又徐徐的说了几句话。待天边露出鱼肚白,元慈才因为太累而有些体力不支,在江沁澜的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天将明未明,王均匆匆进门。此时整个大殿里的人都让江沁澜遣走,唯留下她自己等着消息。王均眼睛发红,像是哭过了一场。见着江沁澜,立时跪地。哀声道:“淑仪娘娘,那具女尸确实是端敏夫人。虽然摔得不成样子,可肚子还是突起的。去看的人已经回来了!”
江沁澜闻听这样的消息,便觉得浑身虚脱了似的,沉沉靠进软垫里。从里到外的生气都随着这噩耗被抽走,在没一丝一毫的气力。王均瞧着江沁澜黯淡下来的眸子,忧心忡忡的唤道:“淑仪娘娘,娘娘!”
江沁澜恍然回神,看着王均道:“皇上,皇上怎么说的?”
王均微微抿唇答道:“皇上悲痛不已,说端敏夫人生前跟娘娘一向亲近。丧仪的事儿,便交给娘娘操持,必定会尽心尽力。至于帝姬和二皇子,也暂时由娘娘照拂。等过了这一阵,再做打算。”
江沁澜听着这话又忍不住的一阵悲切,她拿着帕子挡在鼻子前,尽量让自己能平静下来,不至于一开口,便是骇人的嚎啕,“本宫省得了,你回去伺候皇上吧。”
王均低低应了,不由开口宽慰江沁澜道:“端敏夫人去了,奴才们心里也不好受。往后许多事还要娘娘操持,请娘娘务必节哀。”
江沁澜微微颔首,叮嘱王均道:“也劝劝皇上节哀吧,昨夜皇上必定是一晚上没好睡,你们小心伺候。”
“是,奴才这就告退,给娘娘送过信儿,奴才还要让人往苏府去一趟。”
江沁澜也不多留王均,“嗯”了一声。王均跪安过,转身出了棠梨宫。王均这边走了,江沁澜便换了踏月进门,交代她替自己与三个孩子准备素白的丧服。一壁说着,一壁将头上的红宝退下。
宫里满目缟素,极快的便准备起了苏絮的丧仪。却说宝华山这一边,君陌白再转醒的时候,天已经墨黑了,他实在不晓得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不是半日,便是一天。他回首去看苏絮,见她仍旧眉头紧皱的闭目,似乎也没有转醒过的样子。
君陌白心里极是担忧,却又碍着男女大防,不敢上前查看。他落目在苏絮突兀的肚子上,移到裙摆下,没有一丝的血迹。君陌白心里一悬,纵然能看出苏絮并没有死去。他却还是极为惶恐的将手指伸到了苏絮的鼻端探了探,待一股温热的气体打在他手指上的时候,这才终于安心下来。
他看了看四周,晓得天冷下来之后苏絮必定要难熬,却也不敢立时带着她往宝华寺去。此刻来势汹汹,他实在不晓得会不会有此刻还埋伏在上山的路上。他想了半刻,唯有将苏絮暂时抱进山洞里。自己再去寻些干柴来,否则入了夜,当真怕苏絮挡不住。细细考虑了半响,他才打定主意先出去探探。
君陌白抱着一困树枝折回山洞的时候,苏絮仍旧在昏迷。君陌白用火折子将干柴点燃,又把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了苏絮的身上。这时间,苏絮才幽幽转醒。她睁眼,看着君陌白俯身将衣服盖了上来,眼睛转了转,有些回不过神的怔愣。君陌白面上掩不住的欣喜,道:“夫人醒了?”
苏絮脑中有些空白,听见君陌白这句话,才勉强回忆起白日里发生的事儿。她低低“嗯”了一声,嗓子因为干涸有些发痒,立时咳了起来。她咳着咳着,忽然想起什么,立刻去抚自己的小腹。君陌白瞧着苏絮这般惊惧忧心的神态,忙去替她顺着背,极为忧虑道:“夫人快看看还有哪儿不舒服。”
苏絮一只手抚上肚子,发现他还是突出来的,才安心下来。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撑着坐起。纵然浑身上下有一种要散开的酸痛,可比起方才对肚子的忧心,可好过了不少!君陌白忍不住去扶苏絮的手,盯着她的肚子,疑惑道:“夫人的肚子,没有什么不舒服?”他尽管委婉的说着,却仍旧忍不住道:“方才到底不是什么晓得惊动,难道胎像如此稳固,半分不适都没有?”
“没,有,不适。”苏絮原本无心与君陌白言语太多,可如今两人是这番光景,她自来对君陌白也没有太多戒备,略一沉吟,便直直道:“本宫,并没有怀孕。”
君陌白大是震惊的看着苏絮,难以置信道:“夫人若是无孕,那小腹,小腹是……”
苏絮理了理有些蓬乱的发髻,漫不经心的开口道:“那是昭大人用药聚气的胎气,自然不会轻易惊动。”她话落,抬眼看见君陌白幽深的眼眸,沉沉的好像在审视打量着她。如此,让苏絮极是不自在。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垂首。本来想解释些什么,不过到底把那话梗在了喉间,没有开口。
一阵静默,柴火“噼啪”的响着。火光跳动,将苏絮与君陌白的影子投在山洞的墙壁上。君陌白看着那影子,仿佛就靠在自己的身上似的。他微微闭目,让自己的心能稳下来。半晌,才开口,“若是被皇上发现,是欺君的大罪。”
苏絮无奈的苦笑起来,混不在意的说道:“君大人不会晓得,没有子嗣的后妃在宫中的日子是如何的。”苏絮的肚子太大,这会儿坐不住。便往后挪了挪,靠在山洞里石壁上。那墙壁有些发潮,透着阴冷湿气。苏絮不觉肩头一颤,君陌白立时拿起自己的外裳,到苏絮身前为她披在肩上。
苏絮面上有些许尴尬,极是不自然的垂首。君陌白也有些讪讪的把手臂收了回来。苏絮不自觉的挪动肩膀,离着君陌白远了一些,“君大人,咱们这是在哪?”
君陌白道:“是宝华山上的山洞里。”
苏絮略略颔首,看着不远处山洞外黑洞洞的天色。不觉拢了拢君陌白披在她身上的外裳,又道:“君大人,咱们何时能出去,要怎么出去?”
君陌白在苏絮没醒来之前倒是也可考虑了这个问题,可现下他却有些模糊了答案,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出去。苏絮见他不说话,又极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当即撑着墙壁勉强站起来,纵然她全身上下有一种支离破碎的痛,却仍旧回避了君陌白预备搀扶她的手。她自己抚着山洞的石壁往洞口去。
君陌白跟在她旁边护着,两人及缓慢的到了突起的那一大块石头上,苏絮瞧着脚下的悬崖。双腿有些发软,险些跌坐在地。此时间,两人还未开口。便听见四面响起一阵吵杂的声音,说话声隐隐约约的,不过火把倒是将苏絮头上的那块天空照的极亮。苏絮回首,看着君陌白道:“是不是皇上派人来寻咱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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